第二十章
陈黎满脸空白, 从未感觉这世界这般荒谬。
段瑜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
他小心问道：“……你该不会不知道他生理性别为男吧？”
陈黎面无表情：“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段瑜：“。”不像。
但就算一眼就能分辨得出陈黎脸上的震撼，段瑜还是感觉不可思议：“你不是他美容师吗？！”
陈黎声音干涩：“他没做过身体的项目。”
从普通人的角度出发，真的很难在一个人伪装完美又有意隐瞒的情况下辨认出来。
哪怕是美容师也一样, 毕竟人与人的身体情况不可一概而论。
段瑜小声嘀咕：“那手的骨骼……”
“你以为谁都是你吗？能摸骨摸出来。”
段瑜：“。”也是。
“……”陈黎沉默片刻, 还有点不信，“你没搞错？”
“我什么时候搞错过？”段瑜不服气地反问, “那我到底该怎么喊他？”
陈黎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痛苦：“……当他是女生吧。”
“哦。”段瑜点了点头, 忍不住又好奇，“那他追求你, 应该算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啊？”
陈黎：“……”
段瑜兴致勃勃：“他以男性的身体女性的心理追求你, 那么你在一夫一妻制度下就同时拥有了夫和妻, 你赚了, 好福气呀。”
“……”
神他妈赚了。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陈黎推了推眼镜：“你想怎么死？”
段瑜缩缩脖子：“开个玩笑嘛。”
他嘀嘀咕咕的从角落里拐出来，迎上了正在看成衣的牧沐。
段瑜凑过去：“怎么样？牧女士有看中的吗？”
“……”牧沐扭头, “叫我牧沐就好。”
“好的，牧沐。”段瑜咧嘴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 “看得怎么样？”
牧沐：“……”
牧沐迟疑。
陈黎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听到段瑜这么问, 没吭声。
他还沉浸在牧沐生理性别为男的震撼之中回不过神。
阿宅纠结得要死。
让交际废物打个招呼寒暄一下还可以, 让他去买东西也还可以, 都是熟练工了，但是找工作……
牧沐哽住。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牧沐没找过工作，他念完书就因为排斥社交一直在家里经营妈妈留下来的桃宝店，自己给自己打工, 也没有招别的员工, 一直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
虽然现在的情况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找工作，而是寻求合作……
但牧沐仍旧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因为阿宅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够跟人谈合作的资本！
他工具没买作品没动视频也没开始录, 手里只有一个自己画给自己的大饼。
人家凭什么跟他合作啊？
牧沐眼神都死了。
段瑜看得出牧沐有什么想说的话，但好像还在纠结。
他迷惑地摸了摸自己的板寸，转头看向陈黎。
陈老师不知何时已经拉了张凳子坐下了。
他看着牧沐，试图揣摩这位女装大佬的心理。
在知道牧沐生理性别为男之后，陈黎突然就觉得这位……女士的很多行为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认为自己是个女性生理却对不上号，这类人在成长过程中一定会频繁的受到外界的刺激，这种刺激往往都是负面的，落在内心敏感的人身上，八成心理阴影就留下了。
怪不得牧沐总是一副全世界都是他的敌人的样子呢。
拥有着这样不被社会主流所接受的秘密，想必是非常难受的一件事，常年处于这个状态下，心态扭曲属实正常。
陈老师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过这姐们儿竟然搞得到一套身份跟人结婚……
他老公知不知道这回事啊？
陈黎思来想去，更加倾向于是知道的。
毕竟都结婚了，运动肯定都做全了。
这么一想，牧沐会说出“要赚钱养家”这个事，一下子就说得通了。
他遇到了愿意接纳他的人，所以洗心革面。
至于婚戒的事，人家夫妻自己都不介意，他一个外人揣测什么呢？
陈老师一推眼镜，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就是这样。
逻辑链非常完美。
段瑜在前边偷偷给陈黎使眼色。
陈老师看着牧沐紧抿着唇，眉头微皱，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想了想，开口对段瑜说道：“你之前不是说缺个助手？”
段瑜：？？？
我什么时候说过？！
牧沐两眼一亮，抬头看向段瑜：“那个，是这样的，我是个裁缝，自认手艺还算不错……”
陈黎扫了一眼段瑜。
“……”段瑜收到暗示，飞速接戏，“有什么工作经验和作品照片之类的吗？”
牧沐：“……”
您好，有的，在另一个世界。
牧沐顿时有些沮丧：“拿不出来。”
呜呜呜。
穿书这种事又不是阿宅愿意的！
牧沐丧气的低着头，嘴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嘴角下垂，刘海湿润的搭在洁白的额前，显得脆弱又无助。
段瑜当场就缴械投降了。
天呢！
谁能拒绝柔弱可怜委屈唧唧的美女！
他又不是陈黎那块心肠冷硬的臭石头！
“没关系没关系。”段瑜摆摆手，“我确实是需要个帮手的。”
陈黎：？？
真的吗？我不信。
牧沐却更沮丧了：“可是我拿不出证明……”
“这样吧，这段时间里我就不面试别人了。”段瑜声音放柔，开始瞎jb乱扯，“给你点时间，你能做点什么出来吗？”
牧沐愣了一下，连连点头：“可以！完全没问题！”
段瑜笑眯眯地：“好的，那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陈老师看着好声好气哄美女昂的段瑜，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
一点都不意外。
搞艺术创作的，就没几个能抵挡住颜值冲击的猛士。
陈黎清了清嗓子：“男明星，注意距离。”
段瑜：“？”
陈老师无情道：“这是有夫之妇。”
段瑜：？？？
段瑜瞪大眼，却不是看向牧沐，而是看着陈黎。
天哪！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陈黎！
你怎么连人.妻都勾引！
怪不得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个人SOLO，原来是喜欢这种调调！
陈黎迎着段瑜的视线瞪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这憨批在想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牧沐倒是分辨出了陈黎的言下之意，无语片刻，还是意思意思往后退了一小步，以表自己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段瑜收回视线，搬来了两条凳子，跟牧沐一起坐下，开始交流起来。
面试嘛，段瑜之前上班的时候最高也做到了设计总监的位置，自然是做过面试官的。
他惊讶地发现牧沐对这一行业确实有一定的了解。
虽然不如他这种混迹多年的了解得那样透彻，但也是明白很多的。
牧沐当然是懂一些的。
成衣定制这玩意儿，说起来高端洋气，但客户群体其实就那么点。
个人工作室又没有品牌在后面背书，最后的下场通常就是：打不出名气，产能不够，设计做不出新的东西，老客户索然无味，然后进入穷途末路。
而段瑜的店走的是微商熟客的路子。
跟他妈妈的店被拍死在沙滩上之前简直一模一样。
牧沐迟疑着，还是问出了出来：“有没有考虑过做另外一种形式的高级定制呢？”
段瑜一愣：“嗯？”
牧沐简单介绍了一下娃衣这一分类。
服装行业是存在鄙视链的，存在于品牌、制作方式、衣装类型等等任何地方。
不过牧沐觉得都是自己动手做衣服，何必非要搞个高低贵贱出来。
简单介绍完，牧沐见段瑜没打断他，又开始详细解释起来。
“不需要反复约客户量体、不用考虑体型变化带来的尺寸变更，同样可以做高定，后面可以量产，也可以只做一件，以拍卖的形式出售……”
虽然要像后者这么干成本必定非常高。
尤其是要做高精度的定制款，材料肯定更加昂贵，光是材料成本不算人工，一套都可能要奔着大几万去了。
但针对人的高级定制市场早已被奢侈品牌瓜分干净了，连残羹都捞不到多少。
与之相对的，娃衣这一行市场虽小，却仍旧还有些嚼头。
段瑜若有所思：“你之前是做这个的吗？”
牧沐顿了顿：“算是吧。”
“你什么时候开始工作？”段瑜问，“……就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新的作品，我可以去看看吗？”
牧沐一听就知道他是对这个提议有兴趣了，顿时松了口气，笑起来：“可以的，我还在布置我的工作室，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应该就能开始动工。”
段瑜看着那笑容，愣了两秒，“哧溜”一下退出老长一段距离，停在陈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黎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段瑜满脸深沉：“兄弟，我能理解你的行为了。”
陈黎：“我什么行为？”
“勾引人.妻的行为。”段瑜小小声，“天哪，太好看了。”
陈黎深吸口气：“……你是不是有毛病？”
段瑜：？？
干什么人身攻击！
“你刚说你还在布置工作室？还有什么东西没买吗？”段瑜问牧沐，“我认识一些供应商，可以直接出厂价给你。”
牧沐想了想，除了电脑基本上都能直接去旧货市场买二手。
“……需要一台电脑。”
段瑜：“……”
这个的供应商还真不认识。
段瑜改了个方向：“那面料之类的呢？我这儿有不少之前制衣剩下的。”
通俗来说算是边角料。
但大块的边角料用来制作娃衣或许也够用。
牧沐两眼晶亮，笑起来：“那就拜托了。”
段瑜忍不住又小小地“哇”了一声，跟陈黎唏嘘：“这人笑起来怎么跟开花儿似的，我都闻到甜味了。”
陈黎：“你可能需要去检查一下鼻子。”
段瑜：“……”
好凶哦。
段瑜哼哼唧唧，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发觉也不算早了。
从布艺市场回市区，自己开车也要四十来分钟。
店里也有沙发床，但除非赶工的时候，段瑜是不住这里的。
他看向牧沐：“牧沐，你准备怎么回去？”
坐大巴回去吧。
牧沐正欲回答，手机就震了两下。
柳高明发消息过来，说他下班了，受秦煜城所托过来接他，已经在路上了。
柳高明也不是坐办公室的，经常需要去工地上转悠，恰巧他手上这个的项目距离布市不远，赶过来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
“我有人来接。”
陈黎和段瑜理所当然的默认了是牧沐的老公来接人。
这个距离特意来接人，这么看的话，还挺恩爱啊。
段瑜想着，暗戳戳转头看了一眼陈黎。
他凑近，低语：“莉莉，我觉得你没机会了。”
陈黎拳头握紧了，非常想给男明星脑袋开个瓢。
段瑜飞速收回视线：“那我们走吧，从这儿到停车场也有一段路呢。”
牧沐拎着包起了身，因为工作有了新进展而无比愉快。
阿宅以前没有跟设计师合作都能吃上饭呢！现在有设计师一起了，岂不是直接起飞？
等工作室有名气了，就可以招更多的人手，以后说不定还能当老板！
到时候没有秦煜城，又迈上了人生巅峰，怎么想未来都是妙极！
天呢！
也太好了吧！
牧沐就着夕阳，喜滋滋地踩影子玩，连蹦带跳。
段瑜和陈黎走在他背后看着。
段瑜揉了揉自己的板寸脑壳，质疑：“他看起来不麻烦啊？”
陈黎扶了扶眼镜，撇开视线：“从良了罢了。”
陈老师话音刚落，就看到牧沐直奔停车场上东张西望的那颗橙红色脑袋。
段瑜“嚯”一声：“这毛色，他老公好青春啊。”
陈黎沉默片刻：“……那不是他老公。”
段瑜：“……这、这样吗？”
陈黎：“……是的。”
段瑜：“……”
陈黎：“……”
两人默契地挪开了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钻进了自己的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