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牧沐放下了手机, 心想姚池这哥们儿简直绝了。

    不是听说外国玩很嗨很open？还是说全世界笨比直男都是这一个模样？

    段瑜掰开了一次性筷子，问：“谁啊，看你表情那么奇怪。”

    “没谁。”牧沐摇摇头。

    他也掰开了筷子, 刮掉上边的木刺, 唏嘘：“2021年了, 当代直男搭讪技能竟仍停留在3G时代！”

    段瑜直觉这里边有瓜。

    但牧沐看起来并不想切瓜给他吃。

    男明星觉得他亏大了。

    吃不着的瓜还不如不知道其存在。

    可恶，好好奇！

    牧沐吃着酸汤肥牛, 看了一眼裁剪台上的相机, 沉思片刻, 转头问段瑜：“如果要送秦煜城礼物的话，送什么比较好？”

    这台相机是秦煜城送的，他得回礼才行。

    只不过他肯定不会回价值这么高的――牧沐是心意派的，他认为每个人的消费水平不一样，送礼的理念自然也有所区别。

    同等消费水平下, 能够用同等价值的礼物往来当然好，但他现在跟秦煜城并不是同一个消费水平的人。

    所以回礼只能尽力, 心意到了就行。

    也多亏了秦煜城只送了一台A6600，大概是不太懂行，了解也不多，所以回礼起来压力也不算太大。

    牧沐的账本上把这一切记得很清楚，将自己与原主所有能分割的东西都分割开来, 尽量避免与他重合过多这种事。

    倒不是出于什么想要跟原主划清界限，证明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种精神层面的需求。

    只是单纯的他更加习惯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选择自己负责罢了。

    牧沐扒了口米饭，补充问道：“从实用的角度出发的话, 送什么比较合适？”

    “啊……”段瑜咬着筷子，“一般来讲, 就打火机、手表、香水、领扣胸针之类的。”

    “他不喷香水，不抽烟。”

    牧沐就没见过秦煜城喷香水。

    他身上永远只有洗衣液或者柔软剂自带的香气。

    至于抽烟那就更加了，秦煜城的生活习惯上，除了熬夜和喜欢小酌以外，没什么恶习。

    男明星点点头：“那手表呢？”

    牧沐想想自己的账本，委婉：“手表不太好选吧，以他目前的身价来说。”

    “也是。”段瑜点头。

    以秦煜城现在的情况，腕表太好了，着装配饰跟不上，容易让人觉得他虚荣，腕表太差了，又显得没格调。

    衣帽间里倒也有几个男款腕表，都是一些不会出什么错的品牌经典款，这些也完全够秦煜城用了。

    当然了，最主要的其实还是……牧沐没有那么多预算去给秦煜城买手表。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穷玩车，富玩表。

    牧沐摸摸自己的账本，感觉承受不住。

    “那你送领带得了。”男明星说道，“我之前上你家的时候，衣帽间里领带除了黑色就是灰色，一看就是秦煜城自己买的，你肯定没送过。”

    牧沐：Σ？！

    草，这你也看得出来？

    我自己都看不出来！

    牧沐对男明星的观察力赞叹不已，同时觉得男明星的这个提议确实值得参考。

    领带再怎么贵，也始终都在那么一个区间里，送了不会掉档次，也还挺实用。

    下午得去一趟国金。

    ――在秦煜城来接他之前回来。

    牧沐想着，感觉鼻子有点痒痒，似乎想打喷嚏，但酝酿了老半天都没酝酿出来。

    男明星看着他紧皱着眉头要打不打的样子，促狭：“有人想你啊？你觉得是谁？”

    牧沐揉着鼻子，心想那可多了，根本想不到。

    一整个集邮录呢！

    并不在集邮录里却的的确确在想弟弟的牧泽吃完了饭。

    他看了看自己的计划表，饭后一点半到两点半是午休时间。

    现在是一点十五。

    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牧泽皱着眉，打电话去了银行。

    牧泽知道牧沐的银.行.卡账号和密码，甚至属于牧沐的股票账户也一直是他在操作。

    查询牧沐账户的支出情况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牧泽看着墙面上的秒针随着钟摆“哒哒”地跳动着，在五分二十六秒之后，得到了电话那头的答复。

    牧沐在G省Z市有多笔大额消费。

    这不巧了，姚池刚回国，也在Z市。

    “牧先生，这里还有几笔大额转账，转入了别的平台，我们这边跟不到后面的资金去向。”

    “流水给我。”牧泽简短地交代了一句，就挂掉了电话。

    牧泽脸上表情冷冰冰地，眉头皱着，看起来不太高兴。

    隔着一面厚重的隔音玻璃，外边大厅里打工人们注意到这一点。

    “又有谁工作出错了吗？”有姑娘超大声问。

    旁边的同事也十分惊奇：“不啊，今天上午会议很顺利，没有什么意外。”

    “那老板怎么又是一脸‘大胆凡人扰乱本座计划’的表情？”

    “不知道。”同事深沉道，“可能是因为今天食堂阿姨多给老板舀了几块青椒吧。”

    一群人相互看看，嘻嘻哈哈，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牧泽是个强迫症。

    哪怕他解释过无数次他并没有罹患这种病症，却仍旧被盖上了这顶帽子。

    他厌恶一切计划外的情况发生，每天都有一张精确到分的时间表，让他按部就班的照着上边的计划一步步行事。

    但总是有人会把他的步调搅得稀烂。

    比如那些总会出现差漏的打工人，比如他的爸爸妈妈，比如他那个弟弟。

    但牧泽向来坚定。

    一点半一到，他干脆利落的抛下了打印到一半的银行流水，转头拉下百叶帘，进了休息室。

    牧沐那个憋了老久的喷嚏终于打了出来。他揉了揉鼻子，心说这位邮票先生的思念可真够持久的，这都一个中午过去了。

    牧沐下午去了一趟国金。

    虽然他不懂妆造，但审美还是在线的。

    秦煜城衣柜里的衣服大都是非常正经的款式，所以并不适合颜色跳脱，或者花里胡哨的领带。

    比如花卉元素的、撞色明显的，都不大合适。

    牧沐最终挑了一条蓝色蜜蜂织带的真丝领带，打包好，拎着袋子回了工作室，重新投入了工作之中。

    秦煜城来接人的时候，发现段瑜今天没有赖在沙发上写写画画，而是跟牧沐一样，伏案打版。

    秦煜城抬手敲了敲门：“下班了。”

    男明星头也不抬：“你们回去吧，我再弄会儿。”

    牧沐也不管他，按掉相机，拎上给秦煜城买的领带，收拾收拾下班回家。

    秦煜城在牧沐带上门的时候，问：“男明星今天怎么干起活来了？”

    “他刚搞出个设计，手上正热乎着。”牧沐答道，他跟着秦煜城走到电梯口，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购物袋，头皮发麻。

    实不相瞒。

    他有许多年没有给别人送过礼物了。

    以前送出礼物的对象也只有他妈妈――而妈妈，不论送出什么，哪怕阿宅只是给她做一顿丰盛的大餐，她都会非常高兴。

    可、可恶。

    送礼物应该走什么流程来着？！

    之前秦煜城是怎么做的？

    牧沐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购物袋的羊毛绳，回忆了一下，略一迟疑，正要把购物袋塞给秦煜城，电梯就到了。

    电梯里边站了两对情侣。

    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的，非常有伤风化！

    牧沐默默把刚刚抬起来一丢丢的手放了回去，跟着秦煜城走进了电梯。

    秦煜城看到了牧沐手里拎着的袋子：“今天去买东西了？”

    “……嗯。”牧沐应了一声，犹豫片刻，小声道，“……是给你的，礼物。”

    秦煜城一愣。

    “给我的？”

    旁边两对小情侣暗戳戳看了过来。

    男孩子露出了一点点羡慕。

    “……你送我相机的回礼。”牧沐解释。

    于是旁边的女孩子也露出了一点点羡慕。

    秦煜城看着牧沐，有些呆愣――甚至显出了几分惊愕。

    他完全没想到牧沐会给他送礼物。

    虽然是回礼，但那也是礼物。

    牧沐解读不出秦煜城发愣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把购物袋塞到了秦煜城手上。

    秦煜城下意识接住了，垂眼拿出了袋子里的礼物盒：“我可以拆……”

    他话说到一半，触及了旁边两对小情侣好奇的目光，对他们一笑，又把礼物盒放了回去。

    秦煜城异常幼稚地说道：“不给别人看。”

    牧沐：？

    小情侣：？？

    电梯门在此时打开，秦煜城伸手拉住牧沐，健步如飞，一溜烟的上了车。

    一直往后座坐的牧沐被他塞进了副驾驶。

    牧沐扭头看着坐进驾驶座、把礼品盒从袋子里拿出来的秦煜城。

    “我拆了？”秦煜城笑着，肉眼可见的兴致高昂。

    “……”牧沐看着秦煜城这期待过头的样子，突然有点担心这份礼物他要是不喜欢怎么办。

    但买都买了，送也都送了……

    “……你拆吧。”牧沐紧张的抠住了安全带，看着秦煜城抽开了礼品盒上的绸带，抿了抿唇，“你很高兴？”

    “嗯。”秦煜城拆礼物的动作不停，“礼物……”他话语停顿片刻，又继续道，“我有些年头没收到礼物了。”

    他的养父母很爱他，每年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节日，总是会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变着法的给他带来惊喜。

    但从养父母意外离开之后，就没有人再为他花费那么多心思了。

    牧沐隐约捕捉到了秦煜城片刻的低落，但这人隐藏得实在太好，让牧沐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他干巴巴道：“那挺巧。”

    秦煜城拆礼物的动作一顿：“嗯？”

    “我也有些年头没送人礼物了。”

    秦煜城抬眼：“我的荣幸？”

    “那倒也不是，是因为你送了我，我回礼是应该的。”牧沐解释。

    秦煜城挑挑眉，并不介意牧沐这种仿佛还债一样的说法。

    不管牧沐怎么说，送了礼物是事实。

    秦煜城记得自己在《围城》里看过那么一段话：

    吃饭和借书，都是极其暧昧的两件事，一借一还，一请一去，情份就这么结下了。*

    如今的情况，将借书换成赠礼，也说得过去。

    ――按照牧沐的说法，如果他再给他送礼物，牧沐是肯定会回礼的。

    这一来二去，情分不就结下了。

    秦煜城心情格外愉快。

    他打开礼品盒，看到里边放得规整的领带。

    他偏头看向牧沐，冷凝许久的桃花眼中再一次泛起了点点柔软的情意：“谢谢，我很喜欢。”

    牧沐却像是被刺到一样，飞速收回了视线，话音含混又磕磕绊绊：“……你喜、喜欢就好。”

    牧沐觉得自己坏事了。

    他直觉他好像不应该给秦煜城回礼。

    秦煜城看着牧沐。

    牧沐在紧张，指尖绞紧裤腿了都没发现。

    秦煜城将礼品盒盖上，放回购物袋里，放到了后座，发动了车子。

    牧沐在秦煜城的副驾驶上坐立不安。

    这实在是个有些暧昧的位置。

    不远不近，隔着一小段距离，却又仿佛能够感受到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热度。

    不用转过头，仅凭视线的余光就可以轻易地将彼此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哪怕已经跟秦煜城相处过一段时间了，牧沐对于这种封闭空间里的暧昧距离仍旧无法适应。

    秦煜城看着前方的红绿灯，偏头看向牧沐。

    牧沐正襟危坐。

    秦煜城指尖轻敲着手中的方向盘，问：“你喜欢什么？”

    “什么？”

    “你喜欢什么？”秦煜城问，“照你的规矩，你送了我礼物，我也该回礼。”

    牧沐：？？？

    还能这么套娃？

    牧沐震惊。

    牧沐郑重摇头：“你已经送了我最珍贵的礼物了。”

    秦煜城愣住，他回忆了一圈，脸上轻松自在的神情逐渐凝固。

    牧沐观察着秦煜城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又不开心了！

    这哥们儿当真是反复无常！

    秦煜城冷淡道：“如果你说的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撕了。”

    牧沐：？？？

    牧沐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厥过去。

    但没关系。

    阿宅小声道：“没关系，我电脑里保存了，你想撕多少份都有。”

    秦煜城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被牧沐反将一军。

    但他并不觉得有趣。

    秦煜城紧抿着唇，车里一片沉默。

    他心里烧着火，情感与理智纠缠着，怄得要命。

    在下车之前，秦煜城终于没忍住，按住了牧沐解安全带的手。

    “你喝醉酒会说胡话？”秦煜城问。

    “？”牧沐茫然，“不清楚，我很少喝酒。”

    秦煜城定定地看着他，最终慢慢松开了手。

    他看着牧沐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扭头看向后座上的领带，突然回头，重重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喇叭应声响起，连带着别的车子的警报响成了一片。

    牧沐在车外被吓得一蹦。

    秦煜城透过防窥玻璃看着他，半晌，收回视线。

    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