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秦煜城的老家, 其实指的就是他在Z市市郊的那栋老房子。
是一栋比较旧的自建房。
具体大小牧沐不清楚，但自建房面积一般都不会太小。
许久不住人，打扫起来可不算轻松。
牧沐给段瑜打了个预防针。
男明星不满：“看不起我？！”
“那倒没有, 我比较看不起柳高明。”牧沐十分诚实。
柳高明表示他也要来凑热闹。
小柳公子看着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不会做饭, 搞卫生估计也够呛。
男明星跟牧沐想一块儿去了，他沉默片刻：“他不添乱就行。”
牧沐想想也是。
他往沙发上一躺：“我先睡一觉。”
男明星一个滑铲拦住了牧沐：“先帮我调一下这个相机！”
牧沐爬起来。
之前的视频还没剪出来, 段瑜已经灵感上头追着牧沐给他录第二个视频的素材了。
新的裙子设计灵感来源于莫奈的油画。
这位印象派巨匠对光影和色彩的把控总是非常能够激发他人的共鸣。
裙子的设计整体是以洛可可风格为主的大裙，三件套的样式。
最外层的罩裙是取洛可可群盛行前期的飘逸式罗布, 即飞行裙的设计。
色彩的灵感源自以粉蓝黄为主的日出。
到了衬裙，便是过渡到了正午时艳烈盛开的罂.粟，半袖处以两朵白色的罂.粟花作为分界将红色的衣袖与下方层叠的蕾丝分隔开, 吊钟状裙撑像是一幅展开的画卷，火热艳烈。
最后一件是轻松的田园风格的设计, 取夜间睡莲的意象。
牧沐是不太懂设计里的门道, 但他知道如果要实现设计图上的那些细节，哪怕是娃衣，成本和工作量恐怕都不会小。
“要干就干一票大的！成本问题不用担心！”男明星大手一挥, “我来出，就当追梦了！”
牧沐：“。”
行，有钱人。
牧沐睡了一个上午就不再睡了，带着娃娃拉着段瑜去拍外景。
Z市有一片西式建筑群, 有不少影楼会在那里取景，牧沐拉着男明星混入其中，倒也不算违和。
男明星兴奋地搓着手：“拍完再剪好视频, 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发财了！”
牧沐转头看他：“你不是追梦吗？怎么又要发财了？”
段瑜双手握拳：“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的梦想和财富,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牧沐：“……”哦。
虽然但是，可能性真的蛮低的。
财要这么好发，钱就不值钱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牧沐还是没有戳破段瑜的幻想。
“视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咱们还得搞个桃宝店铺。”牧沐严肃道，“这叫流量变现。”
虽然现在店没有，流量也没有，连视频都还没剪完。
但总之阿宅先放个饼在这里，愿者上钩。
男明星当场表演了一个原地咬钩。
“我去搞我去搞！”
“好。”牧沐点头，“那视频号我来弄。”
男明星没意见。
既然店由他开，那基本跟店绑定的社交平台账号，就该到牧沐手里了。
为了长远的合作着想，他们回头还得签个合同，好好细分一番才行。
视频在周三剪完了。
几十个小时的素材，挑挑拣拣最后剪出了五分钟的内容。
牧沐懒得想用户名，发现“瑕瑜”这个ID被占用了之后，就在后边加了个“mumu”，征求过段瑜的同意，取了个“爆肝三十天！xxxxx”一看就是蹭热度的视频名字，打上一堆热度tag，直接在各大平台上传了视频。
好几个平台，视频审核至少需要几个小时。
牧沐发完两眼一闭，直接关掉了所有的页面。
一般来讲，新人发视频，第一条就想火，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段瑜浑身上下就透出了痴人两个字。
男明星兴奋得不行：“发财了发财了，马上就发财了！中午理应吃大餐庆祝！！”
牧沐看着容光焕发的段瑜：“……”
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却那么自信。
阿宅试图实事求是：“不，一般来讲……”
段瑜震声打断：“你这般惊才绝艳！必然一发就火！”
牧沐：“……”
虽然但是……
男明星喜滋滋地：“诶嘿！走走走，恰火锅恰火锅！我请客。”
最后三个字一出，牧沐瞬间就好起来了。
牧沐和男明星携手去捞了一顿海底，吃得肚皮滚圆。
然后两个肚皮滚圆的人又下了商场去采购。
他们今天下午就准备去秦煜城的老家，秦煜城是没太多时间的，他们两个灵活就业人员就肩负起了采购的重任。
当然了，商场里必然是没有白事用品的，所以牧沐他们采买的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清洁用具，还有一些厨卫用品。
明天扫坟，得起个大早，嫌早起麻烦的几个人一合计，干脆就决定今天下午直接过去，然后在秦煜城老家歇了。
既然要回去歇一晚，那肯定就得做饭搞卫生换床单等等乱七八糟的。
段瑜拿了一堆一次性用品，牧沐则买了一些菜市场里不太好找的原材料。
男明星推着购物车跟在牧沐后边，飞快的买完了需要的东西。
殡葬的白事用品倒不用急，明天去扫坟的时候，公墓周围肯定有不少这类店面。
等男明星和牧沐推着购物车到了商场停车场卸货的时候，停在他们旁边的黑色商务车按了两下喇叭。
牧沐转过头，就看到柳高明从秦煜城的车上下来了。
四个人，两台车。
“柳高明的头是不是又红了一点？”段瑜问。
“他刚发了工资，钱一到手就火急火燎的去补染了。”不仅如此，柳高明还正儿八经的给牧沐交了两千块的伙食费。
谁能想到，这笔伙食费竟是阿宅一个多月以来赚到的第一笔钱！
牧沐拉开秦煜城的后座门，开始往里放东西。
秦煜城下车帮忙，刚拿起一个盒子，扫了一眼。
黄油。
放进车里，又拿了个盒子，看一眼，淡奶油。
接下来还有香草荚、低筋面粉等等。
秦煜城把最后一袋面粉放进车里：“你要做蛋糕？材料我记得家里有。”
“是带去你老家的。”牧沐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秦煜城也回了驾驶座：“带这些回去做什么？”
牧沐系着安全带，头也不抬：“你不是说你妈妈喜欢吃香草慕斯？那边有烤箱的吧？”
秦煜城微怔：“……有。”
“那就好。”牧沐点点头。
秦煜城握着方向盘，看着牧沐，一直到段瑜的放下车窗问他怎么走，才回过神来。
他在群里给段瑜分享了地址，而后放下手机，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摩挲。心间像是被绒羽轻擦，带着微凉的痒意。
此时他应当说，不用这么麻烦，去甜品店里买一份就是了。
但一张嘴，脱口而出的却是：“……谢谢。”
牧沐一愣，被正儿八经的道谢反而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他摆摆手：“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这不一样。”秦煜城这样说着，发动了车子。
牧沐疑惑：“有什么不一样？”
秦煜城摇头：“没什么。”
只是有很久――不，应该说，从来没有人从这样的角度、以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来关心他。
不同于养父母对子辈后代的关爱，而是纯粹的，从不同的个体传递而来的关切。
秦煜城看着红绿灯的跳秒，垂下眼来。
秦煜城家的老房子在Z市市郊的村落里，说是村落，但近年来因为城市化的发展，合并入Z市的事已经提上了日程。
村里给家家户户翻修了房子，但秦煜城拒绝了，仍旧保留着老房子的模样。
两辆车停在了与周围新建房格格不入的院落之外。
两棵桂花树从院墙里探出了枝杈，上头已经生出了浅黄的花。
一下车芬香扑鼻。
前两天的骤雨波及到了这里，院墙里外的地上尽是被雨水打落的碎花。
“家里会有点乱，需要先收拾一下。”
秦煜城说着，打开了院落的大门。
院子不算大，但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从院门向屋门进去，只有一条石板铺就的蜿蜒步汀，间隙里生出了杂草。
牧沐看到这一院子的植物，就两眼一黑，无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他从购物袋里拿了一整包驱蚊手环出来，然后又摸出了花露水和风油精，开始给柳高明和男明星喷喷。
秦煜城站在步汀尽头，看着牧沐忙忙碌碌地给那两个穿着短衣短裤就莽过来的憨憨喷喷，嘴角一翘，转头打开了屋门。
屋里的家具上盖着防尘布。
牧沐一边给自己喷花露水，一边递风油精给秦煜城，探头看了一眼屋里。
“你没找保洁吗？”
“没有，我平时一两个月自己回来一次。”
他不希望家里有什么变动。
养父母走时是什么模样，他就希望一直维持那个样子。
秦煜城撩起袖子：“我去二楼开电闸。”牧沐点点头：“那我去开窗通个风。”
那边两个浑身上下散发着风油精和花露水味道的人这时才进来，屁颠屁颠的跟在牧沐后边听指挥。
秦煜城拉开了电闸，站在二楼，看着牧沐像小蚂蚁搬家一样一趟一趟的从车上往屋里搬东西。
临江一品的驱蚊手段做得相当到位，先前没看出来，这会儿倒是看得出牧沐相当的烦蚊子咬。
每一个房间里，蚊香、驱蚊液、灭蚊灯三管齐下，客厅也没放过。
这老房子并不很大，总共占地也就两百平左右，房子大约一百二，两层。
段瑜和柳高明两个人头上戴着方巾，人手一个鸡毛掸子，一副相当专业的样子在院子里四处乱舞，舞到桂花树下，就抱着树干狂摇。
嫩黄色的桂花落了人满头满脸。
牧沐搬完了最后一趟东西，站在门口喊他们。
两个大龄幼稚儿童应了声，拎着鸡毛掸子回了屋。
吸尘的吸尘，拖地的拖地。
秦煜城站在二楼的书房门口，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楼下叮铃哐啷的热闹，片刻，伸手打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乱糟糟的，似乎许久没有整理过了，但并没有什么积灰。
书桌上摊着一本读到了一半的《百年孤独》，有支钢笔卡在书页中间，随时等着主人回来继续阅读。
不过它的主人已经逝去许多年了。
书籍的纸张因为时间的侵蚀变得薄脆了不少。
秦煜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对着空荡荡的书房，抿着唇，嘴角弯了弯：“爸，我带朋友回来玩了。”
书房里静悄悄的。
楼道传来了脚步声。
噔噔噔。
牧沐在楼梯拐角探头：“秦煜城，你家洗衣机在哪儿？防尘布都得洗一洗了。”
秦煜城指了指二楼的阳台：“在这边阳台。”
“哦，我去把布抱上来。”
噔噔噔。
秦煜城听着脚步声远去，重新将目光放回了书房。
他沉吟片刻，又说：“我挺喜欢刚刚那个人的，他叫牧沐，不过他是男的，爸你应该不介意吧？”
介意也没用。
你又没本事活过来打断我的腿。
秦煜城无情地关上了书房门，脚尖一转，脚步难得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