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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山雨欲来

    梁州是两淮道也是王朝东部最大的城池,一条顺义大街贯通南北,刚好隔开了东西两市,每月的初一都是东市的赶集日,西市则是每月十五,这两天是梁州城最热闹的日子。

    本地商贩在东西两市和顺义大街皆可做营生,外地的行商只能在东西两市聚集,他们就得在初一十五这两天四更以前早早赶到城门口外,城门开启后交了路引还有租子钱才可进城。

    东西市的摊位从无固定,来得越早就越有机会抢到好位置,许多行商赶路风尘仆仆,为了摊位宁愿来早一两晚在城外露宿,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今天东市赶集,每月就这么两天能多见外地的新鲜玩意,本就宽敞热闹的顺义大街更是摩肩接踵,喧闹非凡。

    刚才路过永和巷的两男一女,拐出几条巷弄,此时正来到顺义大街上。

    居中那个俊逸公子看了眼街上永安酒家的大门楹联,手里折扇潇洒一开,转头对身边两位同伴笑道:“晋凡兄,李妹妹,这永安酒家,是梁州三大客栈之一,二位可看出这副门联里面的玄机?”

    赵晋凡抬头看了一眼,顺着左右门联念道:“天涯眷属成双栖,四海黎民丰衣足。谢兄,这对子初看问题不大,的确该是三大客栈的气魄,但我细细一琢磨,又感觉缺了什么,但是到底是缺了什么,这我可一下子说不上来了。师妹,你看出来了吗?”

    三人中性情最是活泼跳脱的李冬渔上前一步,双手环胸,怀中青鞘长剑与一身素洁白衣的曼妙身姿浑然天成,饶是平时喜爱留连烟花之地的谢公子也不禁为之心神一荡。

    只见她歪着脑袋,看着对联略一思忖,恍然大悟道:“谢公子,师兄,这副对联的确古怪,我可是看出来了,这上下联各缺一字,我推测应是天涯眷属成双栖宿,四海黎民丰衣足食,因为……是因为……”

    李冬渔本想把自己为何填这两个字解释一二,猛然想起心仪的谢公子就在眼前,那个字眼由她提起甚为不妥,顿时双颊通红,不知所措。

    赵晋凡一脸茫然,追问道:“师妹,是何缘故,你怎么不说了?”

    旁边谢镇到底是心思玲珑,扇子轻轻往左手一收,善解人意道:“李妹妹果真是冰雪聪明,门上对联恰是分别缺了宿和食字,这是客栈掌柜含蓄提醒过往路人,缺宿少食请入此门。虽也称不上多精妙工整,却也引得过往文人墨客相顾一笑,也算是梁州一景。咱们正好路过歇歇脚,稍后便在这顺义大街采买寿礼,二位以为如何?”

    赵晋凡双手抱拳,欣然应允道:“谢兄一路结伴行来对在下和师妹多有照顾,刚才听君一番介绍更是醍醐灌顶,在下受教了,但凭谢兄安排。”

    谢镇灿然一笑:“晋凡兄客气了,那咱们先稍作歇息,今晚借着镖局祝寿的好酒,定要和你浮一大白!”

    说罢三人走进客栈。

    永安酒家一共三层,取以回字形建造,中间镂空三层贯通,一楼是茶馆,二楼饮宴,三楼住宿,视野极好,能眺望梁州四处城门楼甚至那条包括越王府和两淮道主要官署在内的端阳大街。

    此刻正有一位说书先生在一楼台上一手持酒壶,一手持酒杯,摇头晃脑,看着满场焦急等待的客人喜不自胜,一口烈酒咽下,娓娓道来。

    谢镇领着赵晋凡和李冬渔走向就近台上的桌子,刚准备落座,二楼回廊一位站着听书的年轻剑客便对他们喊道:“谢公子好兴致,可否上楼一叙?”

    谢镇听罢眼珠一转,对赵晋凡二人抱拳致歉,独自上楼。

    赵晋凡见谢镇走远,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妹,其实这跟谢公子才认识几天,就带着他一起去面见周总镖头,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李冬渔撇了撇嘴,听着说书先生妙趣横生地讲述当年武林一桩趣事,心不在焉道:“师兄瞎担心啥呀,刚才你不也正感谢人家谢公子的照顾吗?咱临行前师父可说了,要与人为善,施恩勿念,受恩勿忘。”

    赵晋凡听罢无言以对,或许也是自己多心,当下再无计较。

    永安酒家二楼的大片区域都已被清空,隔间里乌泱泱坐着三十余位剑客,个个一身素色劲装,左胸口均有一枚小巧精致的铜领章,手提清一色的制式长剑。

    忽见谢镇走入,纷纷起身抱拳行礼。

    谢镇随意挥了挥手中折扇示意他们坐下,环视一周。

    他神情一改刚才与赵李二人同行时的人畜无害,压低了声音道:“听好了,稍后我进金门镖局,你们在此地守候。我一得手,即有号炮为信,届时全体行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事干漂亮了,人人都有赏,谁敢坏了我的好事,自己摘了领章来谢罪。”

    众人听罢,再次起身抱拳领命。

    谢镇走向窗户站定,一身青衣白袍,腰佩古朴黑鞘长剑,是前朝澄湛炉的名剑三问,此时双手附后凭窗远眺,光从皮囊来看,端的是丰神如玉。

    可偏偏这位佳公子,眼神一改温醇,阴毒狠辣地死死盯住集庆街的方向,像一条吐信的毒蛇,转而又眯起眼睛细细盘算。

    梁州是东部重镇,采铁贩盐之城,商贾云集,城内地价也是寸土寸金。

    很多人辛勤倒腾几十年也不见得能在城中主干大街两旁置得宅院,寻常百姓都只能聚居在城东西南三块的偏僻巷弄里。

    像集庆街这种主干街道,往西一直到城门口,往东到纵向的顺义大街,两旁都是大客栈和大商户,很多商贾为了脸上体面,也一股脑地在集庆街附近置办宅院。

    但是像金门镖局这种在集庆街也能占这么大块地方的,也是独一份。

    吴冕七拐八绕地来到集庆街,以前也只听说过方向,从未真正来过。

    可今天一看,来还不如不来呢,街上来往的行人看他就像看乞儿一样,满脸的鄙夷和不屑。

    吴冕经常挨家挨户地给人挑水干杂活,平时走街串巷的,梁州的犄角旮旯也算是大概跑了个遍,今天来到这集庆街,他第一次对梁州感到如此陌生。

    这街道可比永和巷那边的宽敞亮堂多了,屋舍也好看,很高很大,还有好多翘起来的屋角,吴冕看着这边比顺义大街还要气派的花花世界,不禁心驰神摇了好一会才想起今天的正经事。

    来到金门镖局,还没等上门讨活就被一批镖局伙计轰走了,吴冕不敢回嘴,走远了才回头回了一个脏话的嘴形,接着拐进街边的小巷,顺着镖局的墙根去找找后门,碰碰运气或许还有戏。

    金门镖局占地广阔,吴冕刚刚走过了平时驾车走马的偏门,下人仆役进出的小门,绕了老远的一圈好不容易才走到后厨接菜运柴火的小门。

    只听见从里头传出来厨房开灶炒菜忙得四脚朝天的喧闹声响,那焖烧炸炒变着法子烹制各种肉类的味道勾得吴冕食指大动,好不容易咽了口唾沫。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往里头张望,只见一个衣着管事模样的汉子一手猛摇蒲扇,另一手提着一只精巧酒壶边喝边在后厨吆五喝六颐指气使。

    那管事坐下仰头猛地倒了一口酒,把酒壶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看见后门探进来的吴冕脑袋,揉了揉泛红的酒糟鼻子,大声喝道:“哪里来的小毛贼,滚滚滚!有什么好看的!”

    吴冕闻声吓得一愣,又咽了口唾沫,壮起胆子道:“大…大人,我不是小毛贼,想问问今天府上缺不缺人手,我想讨个活干干。”

    管事靠坐在椅背,一只脚支在椅沿上,又喝了口酒,半晌才问道:“看你这瘦不拉叽的苦命样,你说你能做点啥?”

    吴冕看他肥头大耳,酒糟鼻子,的确像是吃过厨房油水的,说话应该作数,便走进院子,又不敢离这胖管事太近,恭恭敬敬地答道:“我…我啥都能做!”

    管事闻言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今儿府上办寿宴,啥都不会就赶紧滚出去,毛手毛脚再耽误了寿宴看我不揉碎了你这二两贱骨头,哪儿来回哪儿去!”

    吴冕心知无望,心里叹了口气正无精打采退出院子。

    忽然从里头跑出一个仆役大声喊道:“冯管事,几个水缸又快见底了,赶紧想法子支应些人挑水来!”

    听到这话吴冕暗喜:挑水?老本行啊!一转头,正对上冯管事斜瞥来的目光。

    看着吴冕询问的眼神,冯管事叫人给了吴冕一顶仆役的四方帽子,指着他啧啧道:“算你这小子今天走狗屎运,一缸水五文,不能再多了,想做就去拿挑子,跟着那些挑水的一起去,别让我发现到处乱跑,耽误了寿宴你这条贱命可担待不起!”

    吴冕点头像小鸡啄米,带上四方帽就去拿挑子,寻着挑水的仆役们赶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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