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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这颗大好的头颅

    老人说完这些惨绝人寰的旧事,好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被抽走了全身三魂七魄,颓然坐倒在地,眼神呆滞地目视前方。

    当初正是他在那个雪夜把年轻道人救回村子,才会引发后来的惨事,那年轻道人自然是该被千刀万剐的祸害,但他自己,也得算半个了吧?

    那场灾祸以后,家家户户皆缟素,白幡尽挂,他家里大儿子二儿子皆死于非命,大儿媳被道观掳走,下落至今不明,约莫也是死了,小儿媳不堪受辱投井自尽,若不是还余下一对孙子孙女,老人也早就带着羞愧难当随他们而去,怎会苟活至今?

    这是他无论再做几次挽救村子于万一之中,也无法消弭半分的刻骨悔恨。

    这么多年了,村里的邻居们也没有谁多嘴过一句,这更让老人锥心刺骨般的难受,他宁愿天天被千人指万人骂,可惜了,都没有。

    吴冕从头到尾仔细听了下来,虽不是山村中人,但也仍是紧抿嘴唇,双拳紧握,恨得咬牙切齿。

    村里人群兀自未散,也都是闻者黯然落泪,有泪不轻弹的小伙子,也是双眼通红,这么多年不曾与人言或不敢与人言的憋闷、忿恨,在吴冕这个外人的闯入后,恰似有了个绝佳的宣泄口。

    适才被吴冕发现的小女孩和护着她的少年,蹲在被揭开伤疤后肝肠寸断的爷爷身旁,噙住泪水无言相劝。

    自从那帮子假道人上了山,探龙山村首当其冲遭了殃,整个探龙山周边的村子也成了十室十空的死地,乌烟瘴气。

    后来不知为何,这两年山里的蛇类也开始吃不得了,吃则中毒,村里头去年就有一孩子吃过,和胖子一样的症状,村里想尽了办法配合解毒草药,仍是不见好,虽然性命无虞,可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这穷山恶水,也和废人差不离了。

    山上道观作为罪魁祸首自然有解药,但村里不敢声张,也不敢问,只当是又一桩惨事横生罢了。

    老人看了眼吴冕,摇了摇头。

    吴冕听说这一茬,皱了皱眉,才放下的心随即又悬了起来,脸上的阴霾再次笼罩,看着胖子逐渐平复下来的气色,不禁长叹一口气。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的时候,一声幽幽然的轻笑异常突兀地从吴冕身后昏暗的洞里传出。

    这在探龙山村众人心头上不亚于一道炸雷,众人抬头目光悚然地紧紧盯着洞口方向,看清来人以后,个个脸色刷白,如丧考妣。

    吴冕见众人的神情变化,也猜到了个大概,在他们口中丧尽天良犹如夜叉索命的恶鬼,就在身后了。

    老人误以为吴冕是个同流合污的带路之人,以这两人的身手,今日就是探龙山村真正的末日,打是万万打不过的,乖乖认命受死又不甘心,万念俱灰之下居然双眼凶光流溢,伸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尚在昏迷的胖子,怒喝道:“给我射死他!”

    吴冕还来不及转头看来人,听到老人破罐子破摔玉石俱焚的这一喊,心知不妙,老人话音刚落,一支离弦之箭嗖的一声,去势极快,朝胖子面门径直射来。

    应变不过瞬间,吴冕闪身去救已经来不及,无奈之下气机迅猛迸发,举起胖子的刀就是一指。

    刹那间刀锋出鞘,刀却没动,刀鞘激射而出,堪堪撞上那饱含着愤怒不甘一往无前的羽箭,这离弦之箭在汹涌气机之下化作齑粉,刀鞘去势不减,直直插进大青石之中,在胖子身前炸起一团碎石粉屑。

    吴冕怒发冲冠,犹如天神下凡,面对山村众人,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说道:“我看谁敢?”

    村民们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威压,整齐后退了一步,由一开始的群情激愤瞬间变得噤若寒蝉。

    身后那个不知死活的来人仍旧好整以暇,拍手称赞道:“不错不错,少侠好身手,大伙就别错怪他了,本仙师能寻到你们,因为这位少侠之前在山里泄漏气机是不假,可本仙师就奔他一人而来罢了,你们自己跑出去,引了他来,鬼使神差就把本仙师也给引来了呗。”

    说罢抬起手,轻轻指了指刚才那位偷跑出山洞的红衣小女孩,舔了舔嘴唇,笑意玩味。

    吴冕转身挡在自知闯下大祸泫然欲泣的小女孩跟前,这才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一位身着白绸道袍,头戴青云观的年轻道人,手持一把紫檀拂尘,气态不俗。身后跟着两名唇红齿白的年轻道姑,举止妩媚,一位捧着一把古剑,另一位手持精巧香炉,仙气袅袅。

    吴冕心情糟糕,看着这三人装神弄鬼的模样更是怒从心头起,看来是正主来了,挤出一丝皮笑肉不笑问道:“你就是那个什么妙真道的掌教?”

    道人被这么一问显然极为受用,微微一笑,眯了眯眼道:“小道乃无上妙真道润玉真人,掌教仙师正是小道的师父,小道原先正与身边两位道友相互砥砺问道,见少侠气机勃发,顿生结交之意,少侠稍候,待小道办完这些琐事,再请少侠上山一叙,至于毒物解药,少侠想要多少,尽管拿去。”

    两名道姑听见这厮说起砥砺问道一事,俱是羞赧偷笑,被吴冕看在眼里,傻子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以问道之名,行采补之实的歪门邪道罢了。

    你这左右护法的仙家排场,白绸做道袍的奢侈做派,也好意思问道?

    道人见吴冕横移一步挡他去路,面露不悦,正色道:“小道有心相邀,少侠不知珍惜,无妨,阻拦小道也无妨,等少侠上了山,问了道,自知其中奥妙,可不要身在福中却不惜福!”

    吴冕冷笑一声道:“问你娘的道,就你们这帮丧尽天良不知羞耻的腌臢货,也配问道?老天是瞎了眼不成?没把你们一个个打雷劈死?”

    有个旖旎道号“润玉”的道人怒不可遏,指着吴冕厉声呵斥:“竖子安敢污蔑本教?本教立派数百年,道法艰深,人才辈出,岂是你可以随意置喙贬低的?”

    吴冕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口水,手指轻弹清亮刀锋,挑衅道:“是不是污蔑,我上山把你们打杀一遍,滚下去都见了阎王,他让不让投胎你不就知道了?”

    道人狂怒,从小上山养尊处优,都没被师父训斥过半句的他哪里听到过这些粗鄙话语,手持拂尘笔直作刀,作势就要抹下对面这厮的项上人头。

    吴冕也不废话,向前一个箭步跨出,一刀当头劈下,震碎了道人手中那柄换了银子都能让全村衣食无忧大半年的紫檀拂尘。

    道人被吴冕一刀逼退,面无惧色,朝后头伸手喊道:“瑶光剑来!”

    身后道姑听闻,随即拔出鞘中古剑,朝润玉道人方向高高抛出,古剑在空中闪出一抹璀璨流华,道人胸有成竹,踏步而走,动作飘逸潇洒至极,就要伸手接住古剑。

    他和这位道姑心灵相通,这套动作早就预演过多遍,每次比武技击故意示弱几分,故意弃掉拂尘转身接剑,以往在山上,屡试不爽。横剑在手,精气神随之一振,说不尽的俊逸风流,就连师父也对此盛赞过。

    道人从不怀疑,他日自己出山问剑江湖,一定是这世间第一流的剑道巨子,在山上就已经证明过,他是整个探龙山最有天赋的剑客,虽然是师父年纪最小的弟子,可师兄师姐们都没有他的天赋高。

    只是道人有一事不明,为何就在自己要接住剑之时,就有一个快似闪电的身影在空中就把剑夺了去?

    这山上竟还有身法比自己更快的高手?不应该啊。

    下一刻,他就看见一张刚才口出狂言讨厌至极的脸瞬间出现在身前,举起准备接剑的手都还没放下,大惊失色的他想要逃离,却被那人一手抓住头发,一手拿剑往脖子上抹去。

    他那被山上女道友都爱怜不已的眼睛和嘴,因为突如其来的惊恐张大得扭曲变形,这辈子就再也无法闭上了。

    两位道姑瞪大如水双眸,一脸不相信地看着这个凶狠的山外恶獠就这么一抹一拽,清晨还跟她们在山巅**缠绵的润玉仙师就这么身首分离得干净利落。

    那人那双绝不输于仙师的桃花眸子流淌着轻蔑的怜悯,喃喃自语着井底之蛙,再看他把仙师的无头尸身一脚踹飞出老远,提着那个神情狰狞可怖的人头越来越近。

    提着香炉的那个道姑转身想逃,却被吴冕一个闪身追上,一脚踹在后背,撞在岩壁上筋骨尽碎,只留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

    剩下那个原本捧剑现在两手空空的道姑眼神呆滞,眼角余光看见道友顷刻间灰飞烟灭,吓得体如筛糠。

    这比什么都要难熬,想逃不能逃,怕死却又未死,唯唯诺诺只见那人转身来到自己身边,手里的人头和刀锋上血迹未干,全身上下戾气逼人,道姑脸色惨白,面如死灰地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她丝毫不怀疑这尊生平仅见的凶神下一刻就会把自己的脑袋从脖子上生生拧下来。

    吴冕平淡地跟老人说道:“在我回来以前替我照顾好这胖子,既然寄希望于我去铲平道观,那就好好照顾他,之前有什么还没使出来的好药都要用上,他平安了,你们也就平安了。”

    随后吴冕转头,对道姑做了个鬼脸,情理之中不敢有任何反应,这才幽幽然说道:

    “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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