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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七星拱月

    仪态闲适如天上仙人的妙真掌教青柏,在吴冕上山以前胸有成竹,在大门被拆以后还能古井不波,在挡下巨匾时候再能风轻云淡,在吴冕自报家门出言不逊后还能泰然自若,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硬撑的高人风范。

    但在他看清了润玉的人头滚落跟前时,这份在吴冕看来只是强撑脸面的淡定从容终于还是绷不住失态了。

    青柏道人面容扭曲,顷刻间泪流满面,他颓然坐倒在地,伸出双手颤颤巍巍地捧起润玉道人的头颅,喃喃自语。

    旁人听不真切,这道人似哭似笑,唠唠叨叨说了半天,此时一改先前高高在上的姿态,嚎啕大哭,卑微弱势到了极点。

    吴冕翻了个白眼,言语讥讽之极:“就只许你悲你痛你死人?探龙山让你祸害得惨绝人寰,可曾想过他们?哦,是了,见你这般伤心,这傻小子润玉,该不会是你在哪里祸害良家给你生的狗儿子吧?”

    犹自不过瘾,一肚子邪火不得出的吴冕继续啧啧道:“那就不好意思了,这厮不要脸地要跟我切磋,还一不小心让我给宰了,我心想着草草埋了终归不是个事儿,这不给您老送回来了吗?”

    青柏被他言语一激,双眼通红似喷火,气得浑身发抖,伸出一指指向皮笑肉不笑的吴冕,咬牙切齿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给我把他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这一声呐喊,似乎响彻山巅,妙真观众人神情为之一振。

    从未见过掌教仙师如此失态疯狂的妙真观没来由被激起了一股子血性,同仇敌忾地各自举剑结阵,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吴冕围在中间,誓要把这年轻杀神围剿在乱剑之下。

    本来还能侥幸想着是一场大误会的道人们,对于润玉仙师的死,不免有些兔死狐悲,这也正巧打消了他们的侥幸想法,不把此子挫骨扬灰,任由他大开杀戒,今日山上注定了就要鸡犬不留。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人性。唇亡齿寒,想要不殃及池鱼,死于非命,便要拼命团结一致咬上一口,这更是他娘的人性。

    不要跟老子说什么仙师不仙师,掌教不掌教,但要老子死,先问手中剑,这更是比天还大的道理!

    飞不飞升,得不得道老子不管,可要老子的命,你这毛头小子,算老几?

    吴冕瞥了一眼围得水泄不通得道人们,来得正好,手中瑶光剑气势如虹,任你来千人万人,我自有一剑游龙!

    “三清山吴冕三问道妙真观!”

    余晖慢慢散去,广场上百剑并起,熠熠生辉。

    其中有一剑在人潮中左冲右突,方圆一丈之内,没有活物,那一剑精妙绝伦,所到之处,残肢断臂与哀嚎齐飞。

    道人们遇着生平仅见的血腥场面,心里打鼓,场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下了不下二十具残缺的尸体,血流成河,近百人的围追堵截,竟从无半剑近身,这小子难道真是天人下凡不成?

    青柏真人死死盯着战场,转头朝身旁七人使了个眼色,七人中那位身材高达面如冠玉的道人轻轻点头,率领身边六位一起掠阵。

    场上道人们见观里的北斗七子上阵,咬着牙默契地退去,只在阵外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一旦发现这尊魔头有颓败迹象,就要一拥而上乱剑砍死。

    吴冕又何尝不知,收剑之余轻轻吐纳,大大方方换上一口新气,闭眼静等。

    记得师父曾经提过,道门曾有一门失传的艰深剑阵,叫七星拱月,是由七位持剑真人组成,各自阵位暗合天上北斗七星,对敌剑阵都要在其中找到阵眼,方可一招破去,这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可七星剑阵不同,没有阵眼。

    也可以说,七个都是阵眼。

    千年以降,七星轮转,生生不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当初剑阵的失传,不是因为已经有破解之法,而是一个宗门里凑齐七个剑胎巨子,还要人人初心不改,摒弃私心,同心协力,这在花花肠子弯弯绕的江湖,不能说求之不得,只能说可遇不可求吧。

    七人出剑,剑气如虹,在已然挑灯夜战的广场中,也是光芒四射,亮如白昼。

    吴冕虽在寒微中成长,可毕竟还是三清掌教张宗周的座下弟子,又得参同契机缘和师伯的周天功法馈赠,眼界自然不低,当自身真的在七星剑阵之中,不敢有丝毫先前的漫不经心,咬紧牙关,谨慎应对。

    应对之下,暗暗心惊,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七人的身法并不如何诡异,但绝对配合默契,吴冕凭借身法迅疾去进攻任何一个阵位,都会有相邻两个阵位过来补剑救场,即便是以命换命,放任救场的两位不管,也无济于事。

    吴冕侧身躲过近身一剑,回手一掌拍在那位道人后背,那人止不住身型,却又被相邻两人伸剑卸去力道,不等吴冕再次欺身进攻,又有另外两名持剑道人交叉攻来,吴冕运起气机旋转荡开两人,又被斜刺里刁钻一剑逼退。

    险象环生!

    那名道人逼退吴冕,剑尖直指心口兀自不停,吴冕只能一退再退,预感到一丝不妙,右手转身一挥,挥退原本将要刺入后心的一剑,还没得理会处,之前心口前那一剑也在吴冕转身挥退之时瞬间发力,剑尖此时已抵在吴冕心口!

    吴冕无奈又一转身躲过,为时已晚,那一剑还是在他胸膛抹出一朵血花。

    退至阵外的道人们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见血了。

    被一剑划伤的吴冕并不理会,抬手夹住剑身,指尖发力,长剑砰然崩断,吴冕跨步肩撞而去,把伤他的那位道人撞出剑阵,那道人抬手一招,青柏真人身后一名道姑拔剑抛出,道人接剑再次入阵。

    吴冕皱了皱眉,抖了抖肩继续撞阵。

    整整一炷香,双方你来我往,攻守交替了不止百回,吴冕身法越来越快,企图以唯快不破建功,阵外苦等的道人们只看得见那七星阵中的吴冕只剩下一道道残影,身躯早已无迹可寻,吴冕身在其中,有苦自知,此阵当真印证了师父当初的四字评语:水泼不进。

    就在吴冕以为七剑之力将要集聚,仓促间四处出剑格挡时,七人身影闪过四周,还有第八个人突兀至极地闪身攻入阵中,一掌拍在吴冕额头之上。

    吴冕被震得向后荡出,在空中还被毒辣一剑刺在肩头,连皮带肉削去一块。

    落地时,吴冕身躯后仰,在地上砸出一个等人宽的大坑,坑里的青石板寸寸龟裂。

    吴冕拍地翻身而起,单膝跪地,嘴里止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顾不得擦拭,只是大口喘气。

    天杀的妙真观,七星剑阵果然威力无匹,先前还觉得不对劲,全名七星拱月,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月,殊不知这个月,另有其人。

    还是见识浅陋,江湖经验不足害人啊。

    吴冕理了理被一掌拍得稍显紊乱的体内气机,呼吸吐纳,抬头阴沉地看着出掌的青柏道人。

    他永远忘不掉那副因为一掌功成,沾沾自喜小人得志就差没有手舞足蹈的可恶嘴脸。

    青柏道人全力一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战果,脸上泛出诡异的狞笑,心中大定,那点高人风范正一点一点地从他身上再现。

    阵中七人纷纷朝他稽首致意,他也各自还礼,脸上红光满面,全无刚才的癫狂伤感。

    吴冕抬手擦了擦嘴边血迹,站立起身,摇摇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相互吹捧,你们这种坐井观天的习性就不能改改吗?”

    自以为尘埃落定的青柏道人双眼一颤,死死盯着那早该气机溃散,任由阵外道人们剁成碎肉的吴冕悠悠然站起身嘲讽,脸上阴晴不定。

    道人狞笑着说道:“能扛住七星剑阵仅受了些皮外伤,又抵得住贫道半成功力的一掌,可见根骨不错,贫道也是惜才,之前的事情大可一笔勾销,公子就不要不惜命了,不如拜入贫道座下,好好锤炼几年,以后山上山下自有你的风光。”

    吴冕听罢哈哈大笑:“你这道人年纪看着不大,可死要面子得很,要打便打,不打了就伸长脖子让小爷砍,无非你死我活,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做什么?”

    青柏道人摇了摇头,故作惋惜道:“贫道再三给你机会,你不惜命,那就那命来吧。”

    剑阵七子无需眼神使唤,重新结阵杀来,吴冕提剑高高跃起,向下刺出一剑,一条剑气银龙呼啸着从天而降,身上缠绕着紫色闪电,直指那名高大道人。

    游龙剑法天字诀一,见龙下渊。

    道人眼神一凛,双脚分开站定,横剑当胸格挡,下一刻就是那条银龙剑气撞在胸前,手中剑身瞬间压弯,撞在道人胸口。道人大口吐血,身型止不住的后撤。

    随后两位相邻阵位真人持剑来护,一如高大真人一般,横剑当胸顶在他身后,谁知银龙去势不减,把三人齐齐向后推去。

    脚下的石板已被三人后撤的双脚犁出两道深刻伤痕,可惜银龙剑气凝实厚重,七人中已出三人仍是抵挡不住,阵中四人分去两人与吴冕纠缠,截断银龙源头,另两人心意相通,各自来到那三人后背继续出力抵挡,才堪堪稳住阵脚。

    吴冕心中冷笑,参同契的浑厚内力,周天功法的霸道发力催发出来的见龙在渊,就这一招小爷就用了三样药引子熔炉其中,就你们这帮光有精妙剑阵而无深厚内力支撑的乌合之众都能轻易挡下,小爷回去就把三清山的牌坊给吃了!

    银龙剑气源源不断,那一串五个糖葫芦般的层层加持的道人苦不堪言,个个都受伤不轻,最前面那个高大道人首当其冲,更是面如金纸,离气机溃散已然不远了。

    与此同时,他们绝望地发现,自己这边五人的同力抵挡,阵型被吴冕居高临下越来越近地冲击,又开始被那条该死的银龙剑气微微向后推去。

    两名道人在空中截杀吴冕,想在千钧一发力挽狂澜,把吴冕拦腰斩断,不料扑了个空。

    空中吴冕残影一闪而逝,下一刻出现在地面上那串糖葫芦跟前,左手一掌狠狠拍在握剑右手之上,正苦不堪言的五人感觉身边气机一凝,像是江海倒灌入面前这条银龙剑气之中,不,更像是倒灌入眼前那位狞笑着的所谓三清山吴冕的手中。

    一掌摧山!

    身前五人齐齐吐血,全身衣衫褴褛,皮肉被狂暴剑气割开,一缕缕鲜血滴出又被吹散,五位道人不愧是心意相通,没有一人后撤,层层相持在一起,抵抗那同样层层堆叠的霸道剑气。

    吴冕自从晋升了二品境界,通过参同契对气机流转的捕捉就变得异常敏感,虽然远不能说明察秋毫,可是那一股迅疾不同寻常,却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在阵中的气机,已然被吴冕察觉。

    你真当小爷我是瞎子不成?

    当高大道人看见吴冕嘴角扬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不知是否为时已晚,深觉不妙的他艰难开口示警道:

    “师尊当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