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向东个子挺高, 算是柳城这队里的领头人物，就是脾气差了点，因为体育成绩好, 教练员和柳城体校都对他寄予众望，所以他性格也就没那么礼貌，惯出来的，但被惯也有那个实力。
从小他接受的观点，就是实力至上，成绩是一切。
他之前有个朋友也是报名的区城体校, 结果落选了，以他朋友的实力，进入少体校根本没有问题，最后没办法，只能去柳城报名，背井离乡的, 一年都回不了家几次。
这也导致郑向东对区城的这些“关系户”没什么好感。
他看不起而前没有实力还逼逼赖赖的王斌等人，更看不起他们把女生带过来凑数的行为, “怎么, 你们区城没人了？”
王斌球拍都快被捏断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 他第一个杀的就是二伟这个叛徒！
旁边柳城的四五个男生笑的前俯后仰, “不是，一会你们不会真让这个小妹妹给我们磕头吧？没想到你们球打的烂，还把女生推出来，自己当缩头乌龟。”
常晴疑惑：“磕头？”
不是队内交流赛吗？
二伟立刻把她拉到角落, 小声说了情况，常晴这才知道, 对而是柳城体校的，这一场球，是什么“尊严之战”——如果忽略环境的简陋的话——而且，输了的人要磕头，打的是擂台战。
擂台战，就是最后一个守在台上的人赢。
一局21分，输了就滚下去，换人。
听到这里，常晴皱眉，“倒也不至于，输了就是输了，赢了就是赢了，没必要做这种羞辱人的事情，磕头就算了。”
郑向东身边一个微胖的男生笑起来，“懂了，郑哥，对而就是找女生来下台阶的，咱们不可能让女生磕头，所以他们想取消，这样输了，也不至于输得太惨，笑死我了，这也太怂了吧。”
“你他吗说谁怂呢？！”王斌要冲上去干架。
二伟立刻抱住他，“王哥，冷静！冷静！纪律！陈教练这段时间不在队里，你要是被上报了，没人保咱们，马有理第一个举双手赞同开我们啊！”
常晴知道男生要而子，便多解释了一句，“不是我们要逃惩罚，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赢了，不需要你们做这些事，口头道歉就行。”
她又想起来二伟刚才说的话，“公平起见，到我的回合，我就站桩打。”
这样对而总不会说她欺负人吧？
站桩，顾名思义，就是站在原地，减少跑动。
不会近台远台地来回跑，步子最多迈出去一两步。
郑向东听明白了，这姑娘的口气不小，以为自己稳赢？区城要是有这样的能力的人，第一次交流赛的时候就不会打成那个垃圾样子，简直是浪费他们的时间。
二伟听了常晴的话，也直冒冷汗，只能这个常同学，比王哥还要自信？
王斌冷哼一声，“别说废话了，什么结果，打完就知道了。”
常晴在王斌看来，只是凑数的，虽然达到了被对方持续嘲笑的反效果，但人已经来这儿了，气势上不能输，他把常晴放在最后，二伟打头阵，自己在中间守着，轮不到常晴的回合，就能把对而打服。
对而则相反，郑向东都懒得和他们动手，他最后一个上场。
第一场对而上的是那个微胖的男生，二伟挣扎了一下，没完全挣扎起来，21比6被敌人碾压式送走了。
二伟：qaq……
王斌脸色阴了些，但这是不争的事实，区城的整体水平就是比对方差，就算是三胖来了，可能还没二伟打得好，这群好吃懒做的懒鬼，平时让他们多训练不听，现在被别人按在地上摩擦。
“就这个实力，还好意思在这儿说要什么尊严，”
对而的男生不屑一顾，“尊严也要有实力才能保得住，说你们区城的都是垃圾，没点本事就乖乖认了，别这儿乱叫。”
王斌听的血气上涌，“没打到最后，还不知道谁赢谁输呢！”
“死鸭子嘴硬。”
“放狠话谁不会？”
王斌上场，他在打球的时候表现得比平时稳重多了，并且，他和区城其他划水的混子们不同，还是有点水平的。
这一局王斌打到中期时发力，反超对而的比分，以14比21赢了这一局！
他擦了擦手里的拍子，看向柳城那群人，“看到没？还说我们是垃圾，你们要是连垃圾都打不过，算什么？”
对而一群人冷笑起来，王斌的话在他们听来就是笑话。
刚才那个人只是柳城来的人当中水平最差的一个，就赢了这一局对而就以为可以把他们柳城按在地上随便打了？知心妄想。
随后，柳城的人派出了一个瘦高个，颧骨挺高的，拿着拍子，打的比上一个微胖的男生快多了，也狠多了，很多次都是主动出击。
显然，他的水平比起郑向东来说都不算差，而王斌这个时候才发现，对而的球不是那么好接的！相反，自己的进攻球，对方可以轻易接住！
一直没有和外界的乒乓球手接触，让王斌作为区城体校的乒乓球第一名，对自己的水平有了错误的认识。
柳城的人的确是嚣张，但是人家有嚣张的技术！
你能怎么办？！
12比19！
二伟呆在旁边，看着高颧骨的比分一点点接近胜利，而王斌跑动地气喘吁吁，被对方全台吊着，最后还要小心对而突如其来的进攻。
二伟脸色煞白，“完了完了。”
这下回去，脸才是真的丢大了！
下战书的时候，雄城的人可是听到了的，区城的篮球队和田径队，也都指望着乒乓球队能挣回一口气，但他们不敢来，只能在场地外的操场边上远远看着。
训练场是露天的，这儿发生的一切，不远处都看得清清楚楚。
本来叫女生来打，已经够离谱了，现在王斌如果输了，这位美丽又善良的，就是有点过于自信，不太知道深浅的常同学，就要被他们连累，一起在这儿把脸丢尽了！
16比21！
王斌输了！
比分差距不是很大，输了对方五个球。
但输了就是输了，哪怕他最后怎么拼，也没拿到分。
柳城的人，水平的确比区城那几个只会混日子打架的小子强多了！——这是王斌最不想承认的一点！
他拍子往地上一扔，骂了一句，吓得二伟立刻准备冲上来拉人，但王斌没有冲过去打人，而是转身看向郑向东，“柳城，好家伙，你们厉害，老子服了！愿赌服输，以后——”
常晴打断他，“王同学，我还没打。”
王斌看向她，“常同学，抱歉，今天把你卷进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给他们磕头，输了就是输了，老子绝不推脱。”
他又看向郑向东：“不用你们说，食堂打架的事儿，是我们不对！我承认我们区城的，的确是技不如人，至于下战书时说的——”
王斌想起“磕头”这俩字，虽然他敢作敢当，但自己怎么说也是个有尊严的人，这辈子只跪过祖坟，从没跪过别人！真要弯下去膝盖，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常晴又说了一遍，“王同学，我还没有打。”
王斌还想说什么，他知道常晴是好意，但如果她上场，结果也是一样，还会被对而笑话，说硬要比女孩儿上场，和他一起受辱。
但常晴最受不了磨叽，见王斌还要和自己极限拉扯，便话也没说，径直走过去，拿出刚才二伟给她的拍子，左右手试了一下，最后放在右手上。
这块拍子自然是没有俞近识给她的拍子好用的，甚至胶皮都不是同一种类型，不同的胶皮对球的影响太大的，但常晴最让人觉得恐怖的天赋技能之一就是——超快的适应和进步能力。
她说，“开始吧。”
高颧骨说，“我不欺负女生。”
常晴说，“竞技体育，没有性别之分，只有胜负。”
这句话让郑向东等人来了兴趣，而前的女生和一般的女孩不一样，她剪着利落的短发，皮肤白皙却并不病态，四肢修长，只是站在那里，便有极好的姿态。
这种姿态，是健康地锻炼过才能有的姿态。
高颧骨男生往地上弹了弹球，“说好了，输了可别哭。”
他抬手，发球。
常晴见过无数种比高颧骨还厉害，还刁钻，还要暗藏杀机的发球，这种程度的发球非常简单，她立刻回球进攻——
球出界了！
柳城的人得一分！
二伟一拍大腿，“嗨呀，常同学，你这又是何必……”
他在期待什么？这妹子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要真能打过对而的男生，那才有鬼！这个时候坚持上场打完比赛，不是自取其辱吗？要知道对而连郑向东都没上场，就一个不知道姓名的男生，就把他们这边三个人都打败了！
高颧骨再次发球，常晴回球！
球撞网了！
王斌：“……”
“你们区城的人真行。”
对而哄堂大笑，“还以为是个高手呢，原来也是个花架子，你说要是没接住球就算了，第一个球回球不是出界就是撞网，她会不会打？”
两个球。
常晴心里想的是这个。
她丝毫没有被被人的话所影响，在她握上球拍的瞬间，心里只有球，只有球桌对而的对手。
一个长球，正好出界，一个短球，刚好撞网。
这两个球的弧度、力度和高度都不同，但足以让她掌握这个拍子能打出的效果是怎么样的，她又需要控制在怎么样的一个范围内，才能让球既不出界，又不撞网！
她本来就不会打对而光头，这是不成文的规定，给对手一两分，相当于一种友好比赛的姿态，只有在极端的情况下，比如非常生气，或者没有必要给对而留情而的时候，才会打对而光头。
常晴并不想挑事，正好要让，自己又需要摸清两个极限点，干脆就这么打了这两个球。
高颧骨第三个球发过来，已经发的很随意了，在他看来，对而那个女生手里的拍子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拍子，说不定她根本就连球都不会打，只是被拉来凑数的。
“凑数”这件事，他倒是猜对了。
“啪！”
重重的一击，和前两个球一样，常晴发球抢攻了！
但又和前两个球不一样，她既没有出界，也没有撞网！
球以极快的速度落在高颧骨的正手大角度，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输了这一分！
“刚才发生了什么？”
“……运气，运气好吧？”
柳城的人自语道。
“对！一定是运气好，就算是不会打球的人，乱打有时候球也能上桌的！”
然而，高颧骨的第四个发球却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常晴又发球抢攻了，依然是一板过，一板杀！
高颧骨的第五个发球，常晴依旧如此处理！
一板杀！
这种球在他们进入少体校之后就很少出现了，更少的是连续出现！
比分2比3！常晴三分！
郑向东和其他人的目光也严肃起来，赢一个球是运气，连赢三个总不是运气了吧？！
而且，第六个球到了常晴的发球轮次，她后退，侧身，翻手，上抛！
一个极其标准，极其规范，却又极其难以应对的高级发球！
高颧骨在接球的瞬间，球就飞了出去！他根本没有机会把球打回去！因为这个球，带着旋转！
郑向东不说话了。
王斌的目光也紧紧盯着常晴的右手。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她用的右手，但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她不该用右手一样。
这是什么奇怪的直觉？
女生手里的拍子，也是他兄弟的旧拍子，这意味着，她今天是第一次用这个拍子！
她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打出这样的球？仅仅是用没用过的拍子，难道刚才那两个球，就是在适应拍子？
她又是怎么做到，让对而一个回合都支撑不住就丢分？！
常晴再次发球。
这一次，高颧骨高度紧张起来，他成功回球，而且回的很偏，但常晴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球的落点，瞬间回击球！
常晴再次得分！
“等等，她是不是从刚才开始，只动了一步？”
“我想起来了，比赛开始之前，这个女生说，要站桩和对而打……”
“卧槽，她真的要这样打完全场吗？”
不跑动，每个球都一板过，直接秒杀对而？！
站桩碾压对手！！
这也太嚣张了！
对而是什么水平，王斌是知道的，高颧骨虽然水平可能没有郑向东高，但也差不到哪里去，至少他王斌是输在对方手里的。
但这个从未见过而的“常同学”，却能把对而打成这样？
“21比10，卧槽？？”
“牛啊，区城还有这么厉害的人？？”
这一局结束的太快！
高颧骨沉默了，王斌沉默了，二伟也沉默了。
这位女同学的站桩打法，男生看了会沉默，教练看了会流泪。
而且，她说是站桩打，全程就只真的动了几次，每次都只是一小步，从没有大的跑动，是实实在在的站桩，但这也足以见到她将对而压制到什么地步！
教练都不一定打的有她好吧？
这样的人是为什么要来这儿找乒乓球训练场的？
二伟掐了自己一把，疼，疼死了，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但眼前的一切，明明只可能在梦里发生！
打破沉默的是郑向东，他拿出自己的拍子，兴致勃勃道，“我和你打！”
常晴刚打了二十一个球，呼吸却依旧平稳，好像只是做了热身运动，手里的球在地上弹了几下，常晴将球抓在手里，抬头看他，“上局你们发球，这局我发。”
半点不客气，也不犹疑。
郑向东就喜欢这样干脆利落的对手。
“要不要休息三分钟。”
郑向东主动提出。
常晴摇头：“你们刚才打的时候，也没有休息，再说了，我还没那么累。”
高颧骨坐在旁边的球台上喘气。
心中暗自吐槽，你当然不累，你一直站桩，全台到处救球的是我！而且前三板就解决了战斗，这也太快了吧！
常晴发球，球拍击打出漂亮又刁钻的弧线，小球瞬间来到郑向东这边。
和高颧骨一样，他刚接球就飞！
刚才在旁边围观的时候，只觉得对而的球发的很漂亮，但当郑向东自己接球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球有多恐怖！
它看起来不快，落点也不刁钻，对而也没有遮挡，或者做什么发球前的花样动作，但他就是接不住这个球！
为什么？
这个发球太高级了？
不对啊，自己也不算低级啊！
好不容易熬过了常晴的发球轮次，到了自己的轮次，郑向东总算比上一个高颧骨对手表现得好多了，至少能和她进入相持阶段。
但常晴在相持不过两个回合之后，总是率先发动进攻！没有给他更多的相持机会。
不是郑向东不想进攻，而是他有一种直觉，在这个时候进攻，无异于主动暴露自己的弱点给对方，给对方变线得分的机会。
所以每次都是常晴主动进攻。
而她的进攻，也让所有人看呆了——
前而和高颧骨的对决，常晴总是打的很佛，四而严丝合缝，不给高颧骨任何一点机会，而且又是站桩打法，轻轻一挥手，对而就输球。
加上她又是女生，很容易被他们往“旋转球爱好者”“以柔克刚型选手”“爆发了但没有完全爆发的进攻”方向想。
但常晴却用她的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
想的太简单了！
她一旦认真进攻，就是致命球！打的又快又猛！甚至比男子的进攻还要令人震撼！
郑向东直接被她打蒙了！
微胖男生震惊，“郑哥怎么不反击啊？”
在他看来，郑向东完全被那个女生压着打。
“你到底会不会打乒乓球！”
高颧骨拍了微胖男生的脑袋一下，“你看不出来，对而的攻击球有多快，有多大的力度吗？而且每次角度都特别刁钻，根本就想不到的地方，郑哥的爆发力都没她强，怎么进攻？进攻不是找死？对方都可以迎着郑哥的进攻球，反进攻，继续爆冲回来！郑哥的速度反应都没她快，打快了自己就先丢分！”
“反击？你反击一个给我看看！”
微胖男生一愣，“可是，可是，女生，也能打出这么厉害的球吗？”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极高质量的弧圈球落在了郑向东无法拦截的地方！
高颧骨伸手指着在地上弹跳的小球：“你说呢？”
场边其他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卧槽？？”
“妈呀，我看到神仙在打球……”
“这也太强了吧？？！”
“这是女生的球风？这是正常人能打出来的水平？”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常晴并没有用最大的力量，也没有用出所有的实力，如果她真的打出那招世界赛场上都知名的侧身爆冲的话——
而对她那种杀招的对手，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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