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江隋州比文郁更早发现了异常。

    早在几天前，他就已经黑进了废弃的当地政府系统，再加上西泽的里应外合，现在以空间站为中心方圆八千平方米的地界都纳进了他的监控范围。

    文郁说的这两人他有点印象，两天前系统显示他们还只是在五公里以外的地方活动，今天突然靠近，甚至差点进入空间站警戒区，未尝不是一种试探。

    江隋州派人调查了一下，结果有些意外。

    这些人不是k12星的当地组织，也不是追击的联邦192军团，而是一家私人pmc，也就是雇佣兵集团。

    这家公司向来对流火保持中立态度，水平也有限，高傲的联邦军方也不会选择和这种民间组织合作。

    既然目标不是他们……

    那就只剩下一个了。

    除了他之外，文郁也是个黑户。

    江隋州不知道他的年龄，身份，家庭情况，甚至也不能确定这个名字是不是真实的，所以才觉得奇怪。

    文郁足够聪明机警，有能力，也有一定的知识储备。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接受过教育、看着像是正常家庭出身的小孩儿沦落成‘黑户’？

    不过他没有问，毕竟每个人都会有不堪回首的过去，不是每段回忆都适合提起的，他也有。

    之后，江隋州加快了空间站安全防护的进度。

    星船航线管控对蔬菜老板这种代购来说是巨大的打击，他合作的船只都被卡在了外面，没法自由进出。但对于江隋州来说没什么影响，毕竟‘违法乱纪’就是他们的老本行。

    流火的船甚至在星域里还有个广为流传的外号——

    幽灵船。

    他们的船只从不会出现在任何探测器中，甚至能毫不费力地突破联邦和帝国的星岸线，行迹无踪又鬼魅，宛若一抹幽灵。

    眼下，幽灵船的老大穿着一件飘逸的衬衫、正叼着烟在空无人烟的码头前检查西泽派人运来的货物。

    满脸络腮胡的小弟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老板’，对方浑然未知，还在清点着氧气瓶数量。

    时值关键时期，为了不暴露江隋州的踪迹，西泽不方便亲自出面，就让助手做了一笔账，假装是做生意，再派了一个分支的小老大去交货，以掩人耳目。

    流火内部也不是人人都认得江隋州的。

    事实上，他公开露面的机会很少，职务较低的人员基本不可能看到他的真面目，大部分人甚至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

    清点完，江隋州还是不太满意。

    “说好的飞行器呢？还有探测器也少了十二个。”

    火星快烧到烟嘴处，他按着烟头灭了，不满道，“大哥，我可是实打实交了钱的，你不会吞我的货吧？”

    “到我手上的就是这个数。”络腮胡闻言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出库的就这么多货，你爱要不要。”

    现在不景气啊，前几天他们的货船和军方的打了起来，损失不小，能有的卖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说起来，他们老大也在那场星船交战中不知所踪，虽然流火现在还是正常运营，上头的人也几次安抚说没事，但这种事怎么能说得准？

    要是真的没事，那老大为什么不现身？

    尤其是现在大批量的往流放星清库存的动作，像极了转移公司资产……他这辈子也没想到海盗也会面临老大跑路、组织倒闭的局面啊。

    一想到以后还要考虑谋别的出路，下岗再就业，络腮胡不禁发出了愁人的喟叹。

    江隋州听到了，笑了笑，也给他点了根烟。

    “别叹气，有什么不如意的抽根烟就过去了。”

    说着，他点了点身后的那批货，语气随意，“少就少了吧，放心，我很好说话的。你等下帮我搬到我的办公室里去就行。”

    他在这附近买下了一栋楼，里面藏着他的办公设备，还有一些不太方便和文郁交代来龙去脉的物资。

    实在没办法啊，家里有多少库存小孩儿一清二楚，上回江隋州偷偷往冰箱塞了两瓶营养剂，文郁立刻就发现了，最后还是他好说歹说才糊弄了过去。

    搬货路上废了点时间，江隋州装好新的光子计算机，顺带把办公室和空间站的网络设施都更新了一下，网速更快，处理事务也更方便。只是用惯了文郁的那个旧光脑，乍一下换了高新设备，还有些不太习惯。

    西泽算好了收货的时间，还发来了短信，调侃他怎么幡然醒悟，终于想建立黑客帝国了？

    “……”

    江隋州直接拉黑了，根本没理他。

    办完这些，已经是下午四点，按照他对文郁的了解，这个点小孩儿还在外面神农尝百草呢。

    自从找到水星草之后，他对k12星本土的植物都格外感兴趣，那劲头跟伽利略发现新大陆也没什么两样。

    然而江隋州失算了。

    四点四十，他推开门回到家，打开灯的那一瞬间，灯光自上而下铺造，照亮了双手环臂面无表情的文郁。

    江隋州吓了一大跳，有点慌。

    其实他也没干什么，但就跟出去喝酒的老公回家后被老婆逮个正着一样，没有原则性错误，但就是心虚。

    文郁面色平静地问：“你去哪儿了？”

    也是一句经典台词。

    江隋州回过神来，镇定自若地脱鞋换鞋，一手扶着墙壁，自然地答道：“你之前不是说化学农肥的渠道不多，联系过交易站那边的老板，也不太好买吗？”

    文郁微微眯起眼睛，不太满意他转移话题，但涉及到自己关心的问题，还是嗯了一声。

    “我刚才出去走了走，发现附近有个小村落，人口不多，靠代加工零件为生。我跟他们村长商量了一下，他说可以给我们提供、整理有机肥，而且价格不高。”

    江隋州道。

    有机肥？

    真的假的？

    文郁愣了愣，心里还存着疑虑，再打开手环，他发现江隋州在两点之前一直待在家里，出门后只去了一个地方，之后就原路返回了。

    倘若他再打开地图，就会发现江隋州说得没错，那的确是个小村落。

    当然不会有错。

    江隋州确实去了这个小村庄，只是他是在装修完办公室之后，手环上显示的已经是他修改过的数据了。

    文郁抿了抿唇，但说出口的话却有些出乎意料。

    “……下次你想出门的话，可以提前和我说。”

    他不是喜欢限制人身自由的那种人，但是毕竟也相处了小半个月，江隋州要真跑了，他也是会难受的。

    江隋州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其实所谓的许可只是面子工程罢了，实际上他每天都会偷偷跑出去乱逛，只是这次不巧被发现了。

    可是文郁的表情很认真，江隋州看得一时心软，又有些叛逆后的愧疚，就顺从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这件事就此揭过，两个人又聊起了正事。

    江隋州发现的这个小村庄，文郁其实并不陌生。早在刚来不久的时候，他就踩过附近的点，知道在距离空间站十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户小农村，叫星星村。

    村子不算大，老弱病残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户人口，壮年劳动力基本都已经逃离了，村民主要就是些平均年纪五六十岁往上的老人，还有十几岁不等的小孩。

    大约也是农户发展过来的原因，村长很快明白了江隋州收集有机肥的目的，他先是委婉劝告了眼前的这个小伙子，流放星的土地80%都不适合种植。

    不过在江隋州给他看过已经冒芽的生菜照片后，村长犹豫了很久，还是同意了。

    他提的报酬并不算高，这笔收入平均下来，对于村民来说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但是村长提了一个附加条件。

    “你说什么？他们村有小鸡？？”

    文郁眼睛都瞪大了。

    鸡肉作为地球超市里难得便宜的荤菜种类之一，在一众高价的牛肉羊肉和猪肉之中，显得那么清新脱俗。

    更难得可贵的是，鸡的饲养成本要低许多。

    在大部分农村，到处都能听到后院传来咯咯咯的叫声，基本上每户人家都会种两只鸡，白天放到小山上吃草吃虫，日落时再赶回来。

    但养猪养牛，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星星村全村只有两只小鸡，一公一母，这是他们花大价钱买来的，目的就是想让全村人都吃上鸡蛋，给孩子和老人们好好补充营养。

    但可惜的是，他们准备的饲料小鸡不爱吃，水也不怎么喝，成日里总是蔫蔫儿的。以至于都养到三四个月了，母鸡的体重还是远远低于正常的克数。

    村长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星星村的村民没有太多养鸡的知识，想着这些年轻人既然都能在这片荒土地里种上水灵灵的蔬菜，说不定小鸡会爱吃呢？

    他们预期中，两只小鸡的年产蛋量是在一百枚左右，如果文郁他们愿意合作的话，村长可以每年为他们提供二十只鸡蛋，这还是全村人民商量出来的结果。

    这二十只蛋还是从二十位老人的嘴里省出来的，但对于贫瘠的星星村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

    文郁听完后，沉默了很久很久。

    过了半晌，他才道：“二十个怎么够？四十个吧。”

    优良的母鸡每年可以产蛋三百余枚，而且分量也相当足，一个就有五十多克。

    他小时候，可是村里养鸡的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