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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木寺千惠子的伊始

    一间出租公寓里,小岛诚拍了拍后辈的肩膀。

    这位大阪工业大学围棋部的副部长,嘴巴张开,眼睛瞪圆,半晌后才发出声音:

    “部长,这个千原浩志和木寺千惠子恐怕早就不止业余的水平了吧?”

    小岛诚沉吟片刻:“根据这盘棋的战况,依我估计,恐怕这两人都应该有了职业初段的水平。”

    “职业啊,”副部长的眼中露出了向往之情,“不知道职业之路是什么样的光景啊!”

    两人都不由地有些黯然。

    他们都是‘曾经’的院生,不过都是失败者罢了。

    ……

    按照相关人员的指示,千原浩志站在棋室中央,面前是刚刚对弈时的棋桌。

    “古垣,快过来,就等你了!”

    尾生催促着,并没有注意到女记者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

    但毕竟在记者行业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脸皮早就练出来了。

    她心下一横,快步朝摄像机前走去。

    “古垣女士,我赢了,不知道有没有让你失望?”

    反倒是千原浩志先开口。

    他的气量可没大到‘被人得罪马上就忘’的程度。

    古垣尬笑了两声:“千原君,祝贺你取得冠军……”

    看到两人的态度,尾生和伊村都是在电视台工作了十几年的社会人,哪里还不明白这两人的不对付。

    只是他们想不通:这两人不过今天才见面,怎么就结了怨?

    之前他们都在密切地关注着决赛现场,还不知道那部短片的内容。

    千原浩志倒也没有那么不识趣,讽刺了她一句也就停止。

    接下来的采访,还是按部就班地进行。

    ……

    木寺千惠子来到楼下,却发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口。

    来接自己的司机恭敬地站在车外。

    她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没有交流,就主动坐进了这辆车。

    果然,一位和服美妇人已经在里面等候。

    这是她的母亲木寺菊江。

    旁边坐着的是他的父亲木寺文雄,此刻面色低落,看着她欲言又止。

    木寺菊江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地充满威仪:

    “千惠子,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你会信守承诺吧?”

    木寺千惠子双手放在膝盖上,弯腰,起身后才回答:“放心,母亲,我不会再反抗了,今后我会尽责地做好木寺继承人的角色。”

    “千惠子……”

    她打断父亲的话:“父亲,请您放心,我会切实地履行职责,绝不会辜负您的期许!”

    她不想再听到父亲由于帮自己求情而被母亲训斥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但,

    这不是她的期望。

    车厢里,一时陷入了安静。

    司机开始发动汽车。

    看着窗外闪过的街道和行人,木寺千惠子想起了十五年前——那段她与围棋结缘的日子……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但作为木寺家的独女,她每天的课程几乎塞满了行程表。

    家训、礼仪、茶道、插花等等。

    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父亲回来时,两人瞒着母亲偷偷地在宅子里探险。

    而母亲自小对她严厉,她并不亲近。

    原本她的生活会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偶尔夹杂着期待。

    但转折就在那一年的年末。

    母亲带着她前往北海道,处理分公司的一次重大危机。

    那段时间是她难得的、没有被课程塞满的日子。

    虽然还是会被母亲要求跟着她参加大大小小的会议和谈判,但依旧会剩下空闲时光。

    这时候,父亲就会悄悄地带着她,去外面游玩。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孩子的玩具不止是茶具、花枝,还有布偶、洋娃娃。

    她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以往的快乐……

    而在那一天,他们去了一间有名的寺庙,偶然碰到了一个僧人。

    他面色枯槁,嘴唇毫无血色,但脸蛋上却有着两团不正常的酡红。

    相谈之下,才知道他竟是母亲的兄长!

    她不知道这件事,但显然父亲知道这方面的情况。

    木寺集团始建于明治中期,在大正时期的时候,为保证血脉传承的可靠,定下了传女不传男的规矩。

    因此自此之后,每一代木寺传承人在生下一个女儿后,就不再生育。

    但不代表没有兄弟姐妹。

    对于男性子嗣,一般都会被送到边远地方或是海外,防止家族争斗。

    ——对于那次偶遇,那时候只觉得是巧合,但现在想想,却未必如此。

    她名义上的伯父名为木寺直人,对她很好。

    父亲也没有阻止两人接触,相反,还经常带她去那间寺庙。

    也是从这位伯父那里,她学会了围棋。

    事实上,那时候的她并不喜欢这种枯燥的游戏。

    但伯父很喜欢,经常拉着她对弈。

    故意输给她后,就拍拍自己的脑壳,双手一摊。

    或是从祭台上取下各式各样的贡品,作为奖励。

    或是让她坐在身上,满室地爬来爬去。

    但她在那时候并不知道,伯父在地上爬动的时候,会有多痛苦。

    那个时候,她只是觉得伯父是除了父亲外,对她最好的人。

    然而,这件事很快就被母亲知道了。

    那一天,母亲来到寺庙,前来接走她。

    对于伯父,她甚至未看一眼。

    伯父只是露出苦恼的表情。

    当晚,母亲第一次在她的面前,严厉地训斥了父亲,并对她下了禁足令。

    她以为直到离开北海道前,她都没有机会踏出房门了。

    不过就在一个月后,父亲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又将她带了出来。

    还是那一间寺庙。

    她当时欣喜地以为,自己可以再次和伯父玩耍了。

    但踏进熟悉的屋舍,伯父并没有过来迎接她。

    他躺在了床榻上,身上盖着被子,裸露的肌肤透着可怕的青紫。

    周围还站着几个陌生的僧人。

    她有些害怕地躲在父亲身后。

    而伯父看见她后,恢复了几分精神,想要抬手招呼,却几次都没有成功。

    在父亲的鼓励下,她才走到床榻前。

    伯父并没有怪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和她说着寺院的趣事。

    说完顿了好久,语气有些悲伤,有些遗憾:

    “千惠子,我是一个业力缠身的罪人,这身病就是佛祖对我的惩罚。

    或许这辈子,菊江都不会原谅我。但在生命的最后时光,我还能见到你,这是佛祖的恩赐,也是我的救赎。

    其实我和千惠子一样,并不喜欢围棋,以前学习围棋也只是迎合那些大人物的兴趣。

    但和千惠子下棋,我很喜欢,也感到了久违的快乐。

    抱歉,千惠子。

    但是……但是我希望千惠子以后能快乐地下棋……”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但他还是勉强露出笑容,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

    “千……惠子……出去……好吗……”

    父亲走上前,将她带出僧舍。

    半分钟后,门内传来低沉的诵经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