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迟游到祭台旁，双手扒住边缘用力一撑，手臂的肌肉鼓起利索地窜上石阶。水滴从他身上落下，将干涸的地面搅成浓稠的血浆。

    他拉起璃沫，“怎么会被她认出来？”

    “不知......”璃沫到现在都没想通，王青桉是怎么认准她来过祭坛。“你呢？”璃沫看向墨迟，“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你还记得我掉落在地缝里的包袱吧？堕灵发现有人开启了祭坛，一路寻找发现了它。里面有我娘留下的东西，想来堕灵就是根据这个猜出我的。”

    “原来是这样，”璃沫恍然大悟，“那我也知道怎么猜出我了。苏妹白从我身上翻出了年画，认出是你家的东西，想必被听到了。”她顿了顿又道，“王青桉真是堕灵吗？”

    王青桉眼露嘲意，“连娘都不喊了，果然平日里都是装的。”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璃沫，“你好奇我是不是堕灵，我也好奇你呢。那日李璃沫挨了打，派去的人说她咽了气，怎么突然又活过来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墨迟，“你不怕她么，她也不是人呢。”

    璃沫下意识朝墨迟看去，担心他信了王青桉的话。但是墨迟一点反应都没有，攥着她的手，半分松开的迹象都没有。

    王青桉似乎也不在乎答案，她看向架子上挂着的东西，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数，“一、二、三、四......”那些东西或干瘪或新鲜，被粘稠的血丝系在架子上，随着无名的风缓缓晃动。

    “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咦，少两个。”王青桉转过身，纤纤玉指朝璃沫和墨迟点了点，“四十八，四十九......啊，够了。”她露出欣慰笑意。

    璃沫背部发寒，这是把她和墨迟也算进去了。

    墨迟嗤笑一声，“数这么清楚干吗，好像能拿到似的。”他看向璃沫，“沫沫不要怕，祭坛布下的阵要合七七四十九数。我们触发了机关，堕灵不能用寻常的办法掏出我们的丹巢，只能用幻境将我们融化在祭坛里。”

    “什么幻境？”璃沫问。

    “不知，”墨迟见她一副紧张样子，轻轻笑了一声，“你只要记住一件事，我们无论是谁沉溺幻境，另一个一定要想办法叫醒他。”

    王青桉体内传来一声老妇的质问，“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璃沫眼中同样闪过疑惑，这座祭坛一看就年代久远，上面刻的符篆皆出于上古文字。上古留下的祭坛不少，每一座自有规律，不是造阵者根本无从知道，墨迟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王青桉猛地朝他们扑过来，指甲长出三寸长，宛如钢爪。她的眼神又阴又毒，一看就被换了芯子。但是才扑到一半，她就用另一只手牢牢擒住自己的臂膀，就像一个纠结的人一样，突然停在半路。

    “蠢货，”她的嘴里发出老妇的尖叫，“阵毁了还可以再造，不杀了他们，若是被破了阵，你我都完蛋。”

    王青桉脸部扭曲，用力地阻止自己，鼓着青筋，眼睛都朝外凸去，“不，就快成了，只要再有两个，我就能有丹巢了。你那么厉害，结个破不了的阵不就行了？”

    话刚说完，她的声音就阴沉下去，“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幻阵，被留下的都是贪心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贪心？”王青桉摇着头，发青的眼因为疼痛憋满泪水，“你是堕灵，你能看到的，你知道她们想要什么。”

    她趴在地上挣扎着，两条胳膊扭在一起，神情又怒又悲。

    一道红光突然从祭坛中央冒出，直冲山顶，接着无数道细细的红光仿佛绣线一般将祭坛织成了蛛网。

    王青桉被蛛网黏住，再也无法动弹，她的嘴里传来一声叹息，“罢了，大阵已成，试试吧。”

    璃沫看着王青桉精分结束，她的手脚也被蛛网牢牢固定住，回头看向墨迟，对方闭上眼，显然是先一步被拉进了幻境。她感觉一阵晕眩，身体向下沉去。

    *

    “你是谁？”简陋的草房里，头上扎揪揪的小女孩歪着头看着她面前的男子。男子身材高大，穿着青衣，身后负着一柄长剑，身姿飘逸极了。

    “我是你爹爹。”男子用手摸摸小女孩的头。

    “可我没有爹。”小女孩指着窗外的一个坟包，“我只有一个娘亲。”

    男子看向坟包，眼中一点情绪都没有。那不过是修行路上不小心犯的错而已，他怎么可能真的娶一个凡人？真是看不开。

    “你一个人怎么生活的？”

    “生活？”小女孩迷惑了一下，转身指着地上的箩筐说，“我会编筐子，隔壁的婶子帮我拿去城里卖，每卖十个给我一文钱。我还会辨别野菜，我知道什么蘑菇不能吃。就是到了冬天十分难熬，常常要饿肚子。”

    男子越听脸色越冷，一个竹筐二十文钱，十个就给她一文钱？连他的女儿都敢欺负。

    “你想不想修仙？”他俯下身问。

    小女孩睁大眼，“是可以踩在剑上飞的那种吗？”

    男子点点头。

    “想啊。”小女孩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她好想好想修仙。娘说了，凡人就是被瞧不起。无论长着多么美丽的皮囊，只能成为偶尔被光顾的玩物。

    娘带她去过一次东洲，在繁华的大街上，娘指着远处高耸云间的楼阁说，“仙人都住在那里。”

    她努力踮着脚尖，只能看到露出云端的屋檐，根本看不到什么仙人。

    回去的时候，一辆马车驶过身边。微风将车帘掀起，露出一对母女。她们真的好漂亮啊，穿着云朵一样轻的纱裙，带着灿烂的头饰，就像太阳一样耀眼。

    她回头问娘，“那就是仙人吗？”娘没有回答，眼睛死死盯着远去的马车，久久才叹声气，摸着她的头，“你瞧，你也有那样的血脉，却不能做人上人。长这样漂亮的脸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会沦为玩物。”

    她惊恐地摇着头，她不想成为玩物，她想成为人上人，跟那个小仙女一样穿着漂亮的纱裙。

    男子带小女孩走出茅屋，小女孩快乐地朝树上看热闹的伙伴们挥着手，“王二狗、李三妮、小桂子，我要跟爹爹去云上生活啦，他能踩着剑在天上飞，他是真正的仙人。”

    在小孩们羡慕的目光中，小女孩被男子带着飞上天空，那一刻，她真高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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