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白

乌白 > [修]

[修]

    服务员推进来一个生日蛋糕,说是吴婷贝的父亲订的。

    吴婷贝满面笑容,嘴上说:“再过几年,每多一支蜡烛就老了一岁。”

    刘雅平时在宿舍里就爱和吴婷贝斗嘴,这时也不例外:“你不是早就自称老阿姨了吗?”

    吴婷贝:“去去去,就你话多。”

    服务员调暗了包厢灯光,同学们唱起生日歌了。

    吴婷贝许愿时说:“我的生日愿望每年都一样,每年都没有实现。”

    她的愿望不是秘密。刘雅接话说:“你还剩最后一年,大四加把劲,找个男朋友就愿望成真了。”

    吴婷贝开玩笑说:“生日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明年我还是单身狗的话,这笔帐算在你的嘴上。”

    刘雅跟着笑:“你这是逼我给你介绍一个。”

    热闹的场合里,陈乌夏大多不说话,仿佛没有存在感。她和刘雅也是室友,两人都需要别人主动维系,除非有第三者在场活跃气氛,否则单独聊不上几句。

    吴婷贝切完了蛋糕,和同学们拍了几张合照。她过来搂住陈乌夏的肩,又叫了刘雅:“过来,我们宿舍三个拍一张。”

    刘雅不太喜欢和陈乌夏拍照。

    吴婷贝则心很大,从来不会因为陈乌夏而自卑,笑嘻嘻地发了朋友圈,还艾特了另一个不在场的室友。

    雷振打开朋友圈,见到了三个女生的合照。陈乌夏站在边上,因为脸蛋漂亮,反倒成主角了。她晒黑以后,不如另两人白皙。但上镜的五官硬是打破了“一白遮三丑”的定律,把其他两人比了下去。

    雷振喜欢安静的女孩,尤其漂亮的。或者,把这两项的顺序调换一下,同样成立。他第一眼见到陈乌夏,就觉得这女孩有一双深藏故事的眼睛。装的是什么经历,她从来不说。这样娇弱的小女生,雷振忍不住兴起里保护欲。

    他刚才说滴酒不沾。这会儿酒到了手里,他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灌得太狠,有几滴酒从他的嘴角流出,他用手背一擦。

    看他这副好汉上梁山的气势,吴婷贝猜出了什么。她不当电灯泡,拉起刘雅去了另一边。

    雷振端着酒杯,走到陈乌夏跟前。他弯弯腰,和她碰杯。

    她用酒杯轻轻和他碰了碰,然后抿了一小口。

    他坐下了,问:“陈乌夏,暑假过得怎么样?”他没经验,问的问题就是冷场常用句。

    “还好。”

    他想了想,又问:“听吴婷贝说,你在外面打工?”

    “是啊。”

    “做什么?”

    “在西餐厅当服务员。”

    “哪个餐厅?”

    陈乌夏报了西餐厅的名字。

    雷振记在了心里。

    几个同学在聊天,吴婷贝和刘雅又开始斗嘴了。包厢里放着轻快的生日音乐,这么点酒不足以壮胆,雷振把杯中酒全喝光了,说:“我要是去的话……”话说到一半,他住了口。觉得她这时的眼睛格外醉人。他问:“我要是去的话,有没有打折啊?”

    这……她一个暑期工,当然没有折扣。陈乌夏委婉地说:“我会争取的。”

    他往酒杯倒满了酒,一口一口地喝着,说:“我改天去。”

    雷振到底是老实人,话说不了几句。

    陈乌夏也安静。一问一答之后,两人没话了。

    吴婷贝拍完了照,站在蛋糕车旁边扭了扭腰,拎起裙摆,她行了一个谢礼:“刘雅,你过来献舞啊。”

    刘雅:“不抢二十岁单身妹子的风头。”

    吴婷贝佯装发怒,追着刘雅打。她半跪在沙发上,转头见到雷振和陈乌夏各自干坐。她拍了下自己额头:“胆小鬼。”

    她过来给雷振倒酒:“怎么样?再喝一杯吧。”

    “好。”雷振主动把酒杯递了过来。

    吴婷贝给他倒满了。

    雷振看着啤酒的泡沫,没话找话:“你买单这么慷慨啊。”

    吴婷贝眨了眨眼:“嘿嘿,仅此一回。”

    雷振又喝了一杯酒,壮起了胆子,他向陈乌夏靠了靠,留下半尺距离。“陈乌夏,一会儿……我送你回家吧。”

    陈乌夏转过头,说:“我家离这儿不远,地铁五个站。你的家在反方向吧?”

    他咳了一下,说:“是,我家在反方向。今天有事,先不回家了。”

    她点点头:“哦,好。”

    先说这么多,剩下的再酝酿酝酿。雷振手心有汗,去了男同学那边。

    一个大男生,和心仪女生说句话都脸红,连壮胆酒也起不了大作用。

    再看陈乌夏,也不懂情趣。

    两个闷葫芦的发展,必须依靠助燃器。吴婷贝挽起陈乌夏的手:“走吧,陪我去洗手间。”

    洗手间补妆区的六个位置都没有人。

    吴婷贝趁机问:“夏夏,你觉得雷振怎么样?”

    “人不错,平时在班上帮了我们很多。”陈乌夏想起雷振通红的脸,说:“你别灌他酒了,我看他真的不大会喝。”

    “有句话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心底感激着我呢。”吴婷贝在镜子前整理头发,把自己烫的大波浪搁在肩上,“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雷振对你有好感。”

    “没往那边想。”雷振是个好人,乐于助人。偶尔同学有起哄,可陈乌夏不觉得雷振对她有特殊待遇。

    “夏夏。大学三年了,你的感情世界像上了锁似的。”吴婷贝给自己补口红,补妆区镶嵌的是女士化妆专用的仿日光灯,镜中的陈乌夏泛起了柔光。“你这么漂亮,男生是视觉动物,追你的肯定很多。你一个都没见到?”

    “没有留意。”陈乌夏收到过男生的表白,她拒绝了。她不认识对方,早忘了他的样子。

    吴婷贝问:“你对男生有什么要求?”

    “没想过,随缘吧。”陈乌夏顿了下,补充说:“好人,没有不良嗜好,话少些也行。”她曾经憧憬李深那样的天才,他解题的样子特别迷人。憧憬归憧憬,假如两人真的一起,负负得不出正,肯定很无趣。她或许适合一个主动热忱的男孩。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要是心里有人了,眼里当然只有他,其余的一律屏蔽。”吴婷贝笑起来,“不然就是,你堂哥长太帅了,你天天对着帅哥,瞧不上我们学校的普通人啊。”

    “不是,没那个心思。”陈乌夏在池子里洗手,洗了很久。

    吴婷贝补好了妆。

    陈乌夏关上了水龙头。

    关上门,她边走边说:,“夏夏,你该学学化妆了。大四要实习,面试应聘,都得收拾收拾啊。”

    “实习的——”陈乌夏的话断在半空。

    前方转角有两个男的走过来,正是上次去西餐厅的人。

    杨东培在问:“你要找谁?”

    李深对上了陈乌夏的眼睛,很快转开了。他轻描淡写地回答:“人。”

    杨东培差点吐血。

    吴婷贝回头说:“夏夏,发什么呆呀?”

    陈乌夏忙说:“实习的时候向你讨教两招。”

    吴婷贝笑了:“包在我身上。”

    两男两女迎面而过。

    李深和杨东培并肩。

    吴婷贝在前,陈乌夏在后,她和李深擦肩而过,差点就要碰上,她连忙曲起左手臂,尽量回避他。

    李深却被杨东培撞了一下,不得不擦过她的肩。

    陈乌夏低了头。

    吴婷贝悄悄说:“走过去的那个黑衣服男生好帅。”

    ----

    杨东培订的包厢就在前面第二间,他说:“蒋湄应该已经到了。”

    想了想,他猛然转头:“我和蒋湄是十几年的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个好脸色。”

    他打开门,果然见到了蒋湄。

    她在吧台边坐,刚看到杨东培时,她冷着脸,瞥见跟进来的李深,她一下子跳了下来,抱起手,再向后看几眼:“不是说你女朋友在这个城市嘛?没来啊?”

    杨东培立即上前说:“哇,蒋湄,你今天可漂亮了。”他演技的确浮夸。

    蒋湄白了他一眼,走到李深面前:“杨东培和我说过了,你和你女朋友交往几年,我想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

    杨东培凑到蒋湄面前:“你有强烈的好奇心,为什么不问问我这么多年没女朋友是为了什么?”

    蒋湄看出来了,自己的哥们今天是来打圆场的。杨东培曾说,李深的女朋友住在这座城市。怪就怪在,杨东培也没见过这个女朋友。蒋湄第一眼见到李深,就喜欢他的外表。她太好奇李深的女朋友了。“我总想知道自己输给什么人了啊。”

    杨东培看了看李深。

    李深没有给她坏脸色,也说不上好。

    旁人总是用帅或不帅来说李深,然而杨东培以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外貌的认知很肤浅了。杨东培崇尚桀骜,对什么事都无所谓,这样才自由。李深不痞不皮,独有一份漫不经心,潇洒极了。

    “私事无可奉告。”李深无意向谁剖析自己。他把自己剖了个遍,设定了一段平稳的感情,只要他愿意,可以和对方持续一辈子。

    这个暑假他动摇了。反而蒋湄提醒了他,他有一个“女朋友。”

    但他并不感激这份提醒。他需要冷静一下,问:“有烟吗?”

    “你会抽烟?”蒋湄的表情变得奇怪。

    杨东培抛了烟盒过去:“李深的第一支烟是我给的。”

    蒋湄蹙眉,说:“我最烦男人抽烟了。”

    杨东培乐了:“这就对了。”

    李深抽出一支烟,拿了打火机,直接向外走。

    杨东培也夹了支烟,问:“去哪儿啊?”

    “露台。”李深头也不回。

    杨东培一哂:“别太体贴,不然蒋湄又要心动了。”

    蒋湄冷冷地掐了杨东培一下。

    在杨东培的哀嚎中,李深关上了门。

    ----

    包厢里,同学们互相嬉笑打闹,陈乌夏有些头疼。

    雷振一直跟着她,刚才她换了位置,他跟着坐过来,又问了暑期工的事。

    听过吴婷贝刚才的话,陈乌夏和雷振保持着距离。

    吴婷贝说:“要不下次聚会就去西餐厅吧?”

    陈乌夏忽然想起西餐厅的那天,李深和刚才一样,悠闲放松。

    她知道自己介意什么东西。

    魏静享说,李深不高冷了。

    哪里不高冷了,不还是一座雪山吗?或者,他对别人融化了,唯独在她面前没有。

    她停止胡思乱想,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陈乌夏洗了手,恨不得连肩膀也洗了。

    出来以后,她只想静一静。抬头见到一个观景平台的指示牌,她慢慢过去了。

    前方栏杆边有一个眼熟的身影栏。李深正在讲电话,接着他的脸向这边转了转。

    陈乌夏来不及细想,身体自动作出反应,退回到转角处。反正……见到了也没什么话说,就不见了吧。

    但,刚才的一瞥有哪里不对。她低头看了脚尖一会,才探脑袋出去。

    李深面向栏杆,左手指尖夹了一支烟。

    一丁点儿的火星子,却比他顶上的灯更亮。陈乌夏盯着那一支烟,这燃烧的烟丝似乎烧断了她心系的东西。

    正在这时,旁边响起一道声音:“小姐。”

    她吓了一跳。

    服务生推着酒杯经过:“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

    她摇头,给他让路。

    服务员离开了。

    陈乌夏看着李深把烟头拧在尽头的铝盒里,转身走了。鬼使神差的,她跟了过去。

    走廊这一面有成排的玻璃柜,各色美酒在其中陈列,另一面以木板分成大小不一的格子,铺满了青嫩绿叶。

    她看着他的背影,像是回到了高三走过的校路。

    转过这面墙,走过第一间包厢,李深停下来,忽然回了头。

    她无处可躲,只好看着旁边包厢门,再拿起手机,假装是在通话中:“我迷路了,你们在什么房间来着?”

    一场戏又僵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