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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魂(长别离。)

    落星壑依旧幽寂, 到处弥漫着**的气味,偶尔会出现窸窸窣窣的碎音和倏而闪过的黑影, 像突然出现的野兽般。

    夜烛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黑暗,他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那座难以翻过的虫山外,他已经全部踏遍,如今正打算原路返回,先将“裴玄熙”带回赤冕再作打算。

    站在通往赤冕的深渊下,夜烛仰头望去。漆黑的深渊依旧望不穿,可深处却忽然传来低沉喑哑的嘶吼, “山壁”蠕动起来,像人的血肉般。

    “裴玄熙”惊惧地缩到夜烛背后, 瑟瑟发抖, 惶恐不安地盯着四周。

    “别怕。”他回身轻轻拍了拍“裴玄熙”的背安慰道。

    应该是深渊山壁里嵌的东西察觉了他们动静,前来阻止。夜烛划破指尖,一颗血珠沁出。

    一道火苗闪起, 低沉的嘶吼停下, “山壁”却蠕动得更加厉害。

    火苗的光芒虽然微弱, 却也让夜烛更加清晰地看到“山壁”。狰狞扭曲的人脸仿佛要从山壁上挣脱般向外突起, 让一张张本就丑陋的脸更加吓人, 每张脸的嘴都张着,但先前伤人的黑色雾气却没有出现。

    夜烛停在深渊下,指尖的血液不停从他体内沁出, 维持着火苗的亮度,他数了数, 山壁上仍然是十二张脸。

    一张张脸都朝外涌动,凄凄嘤嘤的声音从它们嘴里发出, 像是孩子的哭泣,又像是野兽的尖鸣,听得人耳朵难受。夜烛看了许久,忽然间开口:“你们……有话想和我说?”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生出这样荒谬的念头来。

    面对这些不人不鬼不仙不魔的可怕东西,他竟不是立刻远离。

    听到夜烛的话,这些“脸”更加奋力地朝外涌动,与山壁相连之处被扯得细长,无数殷红的血顺着山壁流下,将这面深渊之壁染得更加阴森可怖。

    “你们是祈族跟着元尊的十二位修士?”他们说不出话,就只能由夜烛开口发问。

    嘤嘤之声更加激烈了,似乎在附和着夜烛话。

    “当年跟随元尊的共一十三位修士?为何只有你们在这里?还有一个人呢?是他将你们封印在此的?”夜烛又试探道。

    山壁上的“脸”再度发出低沉的嘶吼,像是被激怒一般更加疯狂地扭曲起来。

    夜烛蹙了眉头——十三个修士,剩下那个人是死了还是……当年发生了什么?

    “虫子,雪!”

    夜烛思忖之时,“裴玄熙”却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夜烛回身,顺着“裴玄熙”的目光望去,只见深渊的对面,落星壑另一头连绵起伏的山峦上覆盖的幽亮的“雪”尽数飞到半空。

    山峦的正中间出现一道由无数萤虫所化的漩涡,乍一眼望去,宛如星海。

    漩涡的中心有人缓缓走出。

    这一惊非同小可,夜烛暂时放下山壁上的“人脸”,转身疾速飞向这座虫山。片刻过后,他便落身山峦之前,萤虫已经飞得满天都是,漩涡的内部巨大虫巢清晰可见,有人站在虫巢之前,冷冷望着这片被萤虫照亮的阴暗地方。

    萤雪?

    夜烛一眼认出背光而站的人。

    果然,落星壑的那头连接着玉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夜烛还没开口,一阵剧烈的元神痛楚措不及防浮现,他陡然间睁大双眸,眸中血丝涌现。

    突如其来的巨大痛苦让他动弹不得,他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好孩子,该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他神识虚空响起,下一刻,天地尽黑。

    ————

    玉昆,晴空万里。

    收到叶司韶的传音,南棠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浮鲸海找叶司韶,但现在这地方肯定不宜多待的。梵天界的修士既然追了过来,想必很快就会找到她。

    此地不宜久留。

    虽然不知道被抓回梵天界会接受什么样的惩罚,但不管如何现在都不是被抓的时候。

    如此想着,南棠没有片刻犹豫,一伸手就将龙影凌空召回身边,她再转身去扶夜烛。

    “梵天界的人追来了,我们边走边说。”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夜烛飞上龙影剑。

    二人一前一后站妥,南棠拉着银魄仙鹿的手圈住自己的腰,只道:“站好了,咱们走。”

    从前都是夜烛驮她,这次换过来吧。

    龙影剑稳稳飞上云霄,朝前掠去,南棠这时方问他:“落星壑里发生何事?萤雪怎会突然出现?”

    过了许久,南棠都没听到夜烛的回答,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转头道:“阿渊?”

    环在她腰间的手却忽然一松,在她猝不及防之下,银魄仙鹿从剑上坠落。南棠大惊,掐诀调转龙影剑的方向,垂落而下追向夜烛。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南棠却还是惊出一身汗来。

    所幸龙影剑的速度极快,眨眼时间就掠自夜烛身边,南棠离剑而跃,在坠地之前堪堪将他接入怀中,总算安全落到地面。

    “阿渊?”南棠抱着他蹲到地面,急道,“发生何事?”

    银魄仙鹿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眼神有些涣散,不复从前灵澈,神情之间一片茫然虚弱。

    “南……棠……”他抬起手,试图抚摸她的脸颊,“赤冕出事,本尊切断半魂,我……”

    他不能再陪着她了。

    南棠剧震。

    很早以前,他就说过,只要将半魂彻底切断,她眼前的这个夜烛会即刻消逝,而所有关于玉昆和她的记忆,也会不复存在。

    就像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存在过虞南棠这个人般。

    “夜烛……”南棠抱着银魄仙鹿,陷入无措。

    上一刻还互相依偎说说笑笑的人,下一刻却说消失就消失。

    不,她不接受。

    “抱歉……”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十分困倦却又舍不得睡去的孩子,眼皮沉重地阖上,又费尽所有部力气再勉强睁开。

    再看一眼,就看她一眼。

    南棠眼眶已然全红,泪水盈满眶却未落下。

    二人对望,银魄仙鹿的眼渐渐泛红,白皙纤细的手用尽全力在她眼底轻轻抚过,拭去一丝泪水,而后垂落身侧,沉重无比的眼皮缓缓阖上,他再没力气睁开,只剩眼角滑下的泪。

    南棠的泪随之夺眶。

    这场离别来得毫无征兆,她就一丝一毫的准备都没有。

    黑色的魂雾从银魄仙鹿唇中逸出,团在半空,与她作最后的辞别。魂雾的颜色渐渐变淡,仿佛要化作烟尘散去,南棠的泪水控制不住,她盯着这团魂气,忽然间伸手,手中一团青光祭出,星力所化的至纯生气随之飞向夜烛魂雾,将其完全包裹,将魂雾与外界阻绝,而被她收回,纳入神识虚空之内,化作一团小小青光,漂浮于虚空之内。

    怀里的银魄仙鹿仿如睡在她怀中一般,南棠的泪一颗一颗,无声地落到冰凉透明的小鹿角上,再顺着小鹿角滑落他的脸颊。

    她就这般抱着银魄仙鹿一动不动坐着,任由日光西落,夜色渐浓。

    龙影剑静静浮在不远处,似乎感受到这股浓浓的悲伤,顾灵风也没有出现,更无一句风凉话,只远远守着,直到黑暗里两道影子从地面的阴影里站起,龙影剑方剧烈震动起来。

    梵天界追捕她的刑使赶来。

    “虞南棠身为梵天界紫梵仙士,擅窥金印秘格,触犯梵天戒规,我等依律前来带你回梵天界接受惩戒。虞仙士,跟我们走吧。”

    两道黑影化成两个一黑一白两个修士,手中皆持黝黑索链,说话之间也不等南棠回答,便扬起索链朝着南棠兜头而攻。

    地面上的两个人在索链之下却忽然失了踪影,下一刻,地面飞起无数银亮虚土,将二人困在其中,龙影从天而落,铮地一声劈在索链之上。

    火星大测,索链应声而断。

    “说,落星壑在哪里?”幽冷的声音响在这二人耳边。

    两根细长的虚土缠到二人颈间,南棠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后,向来笑吟吟的脸庞被杀气笼罩,四周的草木簌簌作响,似乎随着南棠的情绪化作剑器,滔天怒灵自顷刻意弥漫四野,八道光芒落在四周,将他们重重围起。

    二人定眼一看,却是八个被南棠召唤而出的修士。

    惊怒悲恨之下的南棠,没有任何隐藏,出手既绝杀。

    杀意肆虐,让人心惊肉跳,这两个前来捕捉她的修士立刻便知道二人联手亦非她的对手。

    她的实力与梵天界的资料并不相匹配,分明已经到达化神甚至趋近于灭劫期,怎么会是元婴中后期?

    “说!”南棠没耐性,将虚土缠紧。

    眼中的泪水已被风干,只剩下猩红的眼,绽出噬人般的光芒。

    “落星壑乃是梵天界至高机秘,我等……我等不知!”其中一人识趣开口。

    “那什么人知道?”南棠继续冷道。

    “这样等级的机秘只掌握在金梵仙士与一部分负责落星壑的仙士手中。”

    “金梵……”南棠略作沉忖,松开手,朝着二人后背打出一掌。

    二人被她掌力震出老远。

    “滚!”南棠的怒喝似雷鸣般落下。

    八道光芒却随着龙影剑飞起,南棠脚尖点地掠到剑上,不发一语,朝着远空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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