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佳淑宁的开棺仪式定在两天之后，苏凝雪利用这段时间，去佑佳淑宁屋里翻了翻，借口：找些娘亲的东西带回苏府，以寄借思念之情。
苏剑武不知从佑佳淑宁房里拿了什么，每天去佑佳淑宁坟边坐一会儿，时常回来就是喝的酩酊大醉。
这日，苏凝雪陪苏哲出去走走，带他看看这些年她们母女生活的环境，恰巧遇到村长。
村长自打那晚后，一直没出现，今天捧着一叠册子，怕是来找素锦交账簿的。苏哲走在前面，苏凝雪在他身后跟着，村长见到苏哲明显一喜，加快脚步走过来，再看到苏凝雪从苏哲身后走出来，他脸色不自觉变了。
“大少爷，大小姐。”
“嗯，村长这是要给我送账本呢？一段时间不见，我还以为你要私吞呢。”
“额”村长一愣，干干地道：“大小姐说笑了，只是有段时间没人翻旧账了，找起来有点麻烦。”
他就是特地等着苏哲落单时，赶过来的。听说大少爷出来散步，他以为是大少爷一个人呢，早知道大小姐也一起，他就再拖几天来了。
村长一点不喜欢苏凝雪，他对苏凝雪的印象与之前素锦印象里的苏凝雪一样，大部分时候，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给人一种阴沉，不敢靠近的感觉。
庄上的事情是佑佳淑宁管着，村长每隔半个月就会来别庄说一次账，他见过苏凝雪的次数很多，说话，却是屈指可数。
“嗯，村长这是怪我查账呢？”苏凝雪笑着问。
村长又是一愣，即便心里是怪罪的，可嘴上到底不敢说。
再说了，苏哲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显然不准备帮他，他只能放低姿态道：“小人哪敢呐，大小姐别再开小人的玩笑了。”
“嗯，不敢就好。我还要陪哥哥走一会儿，你先把东西送给素锦去吧。”
“唉。”
苏凝雪收起笑脸，瞧着村长逃似地小跑步离开，她对苏哲道：“大哥，我长得有那么不讨喜吗？他居然喜欢你这张冷漠脸胜过我一张笑脸啊。”
苏哲眉头动了下，看向苏凝雪严肃道：“你发现没？庄上人不少，可每个人看见你都像不认识一样，不是远远地就逃了，或者直接躲起来假装没看见。”
“嗯？”苏凝雪怔住，目光往四周扫去。
忽然，她有些后悔带苏哲出来了。苏哲跟素锦不一样，素锦会把她的改变理所当然认为在变好，苏哲却将这些异常当做疑点问出来。
苏凝雪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如果不是苏哲问，她自己且不曾发现庄上人对她的畏惧，可以前的苏凝雪到底做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难不成那天晚上的事传出去了？大哥也觉得我手段残忍吗？”苏凝雪故意岔开话题。苏哲眉心又紧了一下，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们为钱而牺牲时，就该做好也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苏哲是冷漠的，其实同样的事若发生在别人身上，他连评价都不会多说一句。
因为事关苏凝雪，他已经多看了几眼，甚至为苏凝雪担下心狠手辣的名声。他不在乎任何人，因此也无畏被谁议论。
“那晚救你的是王爷的人吧？”苏哲问道。
苏凝雪点点头，将云褶南派墨萧过来的原因说了一下，同时问苏哲，“你觉得接娘亲回府会再生事端吗？”
苏哲脚步一顿，眉心拧紧了。
佑佳淑宁的事儿比他想象的复杂，这几天，苏凝雪在佑佳淑宁屋子里翻，他也没闲着，一直安排人在庄上打探，可打探到的消息，无非是佑佳淑宁鲜少出门，佑佳淑宁心善人聪明，还有说她略懂医术的，等等。
非寻常的消息，一点没有。
“随机应变吧，王爷说有事，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嗯。”
这一点，苏凝雪与苏哲看法一致。
她不清楚云褶南的实力到底有多强，但云褶南让她警惕的事儿，她一定深信不疑。
两日后。
苏府请的法事，开棺之人都准备好了，念念叨叨的诵经声不止，开棺手们一铁锹，一声祈祷，堆在四周的泥土越来越高，佑佳淑宁的棺木终于出现在眼前。
苏剑武这几日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此时看到棺木被抬出来，他身子发软，险些摔倒。苏凝雪眼疾手快拉住他，同时吩咐后面候着的家丁过来将他扶着。
棺木很普通，就像寻常人家安葬用的最低等木材。
苏剑武不自觉瞪了苏凝雪一眼，一旁素锦解释道：“老爷，夫人去世后，小姐就被苏府来的人接走了，根本来不及亲自料理夫人后事。”
苏剑武愣了愣，想起来了，之前村长也说过，佑佳淑宁的后事是他看着处理的。
道歉的话他说不出口，只将目光移向苏哲，道：“去替你娘亲开棺吧。”
隔了这些年，他还想看她一眼，哪怕枯如白骨。
苏哲颔首，他和苏凝雪巴不得苏剑武开棺呢。即便苏剑武不开，他们也准备好了，要求更换棺木，或者在回去的路上意外摔坏棺木等办法。
他们必须看到佑佳淑宁棺木里面。
苏哲走过去，跟随开棺人的指示，一步步操作，最后他起开第一颗钉子，其他几颗分别用裹着他发丝的起子，由其他几人一起打开。
厚厚的木盖拉动，沉重的声响仿若在人心上拉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咚’一声木盖砸在地上。
苏剑武摇摇晃晃地第一个走上前，下一瞬却是猛地跌坐在地。
“老爷！”扶着他的两个家丁亦是惊呼一声，吓得跪在地上发颤。
这是怎么回事？
苏哲与苏凝雪第一时间对看，下一刻快步走过去，当看清棺木内，他们亦震惊了。
空的！
佑佳淑宁的棺木里居然是空的！
“将，将军！”村长等人吓得腿直打颤，他们明明将夫人放进去的，怎么会没了？
他们虽然不常来别庄查看，可偷盗这事，在他们庄上鲜少发生啊，而且是偷尸体，这…这根本不可能！
村长嘴唇直打哆嗦，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们没来上坟是事实，遗体在他们庄上丢的也是事实，他怎么说得清啊？
“查！给我查！找不出她，你们全部陪葬！”苏剑武发狠。
苏哲和苏凝雪脸色沉重，云褶南担心的事儿终究发生了。
他们准备再充分也料不到棺材里面是空的。
回去别庄，苏凝雪第一时间叫来墨萧。
坟地发生的事儿，墨萧已经知道了，并且派人去调查。他给出建议道：“你们的人从明面调查，我的人会在暗地配合。”
所谓打草惊蛇，有时候是坏事，有时候利用得好，反而事半功倍。
苏剑武派出去的人不可能被撤回，那不如利用这些人，墨萧在暗中监视，说不准能更快发现什么。
“嗯。”苏凝雪答应。
但佑佳淑宁遗体不见的事儿不宜大肆宣扬，毕竟皇上下旨，还事关之后苏凝雪嫁入贤优王府，十七王爷的脸面。
苏剑武再受打击，这些道理还是明白的。
只在庄上调查，并没有让消息散出去。
几日后，迎棺木灵牌回府，依旧如期举行。
苏凝雪临走前，找机会将那卷东西交给墨萧，她看不懂，或许云褶南那里有办法呢。
苏府收到消息，早早布置起灵堂，从里到外皆挂起白纱，时隔这么久，他们终于还给佑佳淑宁一个体面的葬礼。
棺木在进城前，早由苏剑武安排人重新更换成最好的，一行人踏进景灵城，便引起不少人唏嘘。可见当年佑佳淑宁带给大家的记忆是多么无法取代。
棺木停在苏府正厅，当天晚上本该苏哲，苏凝雪守灵。苏剑武却坚持亲自来。
苏老太君心疼儿子，厚着脸皮赶过来，苏剑武告诉她，棺材中其实什么都没有，他将佑佳淑宁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哭得像个孩子。
十多年了，他第一次在苏老太君面前落泪。
苏老太君心里很不是滋味，将他拉近怀里，忍不住道：“找！武儿，娘陪你一起找！我们一定会将她找回来的。”
苏凝雪此时就在厅外立着，她恨苏剑武，可看在苏剑武对佑佳淑宁深情的份上，又有些放心不下，这才端了知书刚做的点心带过来。
“素锦，你觉得老太君是真心的吗？”
“嗯？”素锦眉头微抬，苏凝雪道：“当初费尽心思将我娘赶出去的明明是她，现在她却说要找回来，如果她真的心疼父亲，当初就不会将人赶走。”
所以，她现在也不会因为心疼苏剑武而将人找回来。
素锦眸子深了几分，垂下头，没回答。
苏凝雪没往下追问，只回身道：“我们回去吧。”
素锦瞧瞧手里的托盘，疑惑或者解释的话终是没说出口。
“素锦，你还记得我娘是怎么死的吗？”回去的路上，苏凝雪忽然问道。素锦再次愣住，看着苏凝雪的背影，好一会儿没说一个字。
“怎么了？”苏凝雪回过头问她，她连忙低下头，小声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