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马大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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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下)

    和泥,搅拌,沤泥,踩踏,重新和一遍,再沤一天,从黄土到能够制泥坯,需要整整两天的时间。

    把泥土挖到木制的模具里,晾晒,脱模……因为赶上了农忙,除了朱家的兄弟们有时候会来帮一会儿忙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朱逸群一个人在干活。

    砖制好了之后要看老天给不给面子,要是不下雨的话,两三天就可以用了,要是下雨的话,时间就长了。

    制完了砖他又一根一根检查了老房子的梁和檩子,确定了得换梁之后,又去村里面几户相熟的人家里面看木头。

    用来做房梁的木头必须得晾晒两年以上,有些还需要烧一下让表皮炭化,现砍伐的是不能用的。

    同村的人也不计较钱不钱的,只需要再伐两三根差不多的还给人家就是了。

    砖晾好了,秋收也差不多结束了,朱家的人都过来帮忙,前面的墙还行,重新抹一抹就可以,整个后山墙要扒倒扶起,左边房山墙也要重垒,盖完了四框。

    房顶上的活是木匠活,朱家的这个需要的是“偷梁换柱”不是一般的木匠能干的,全村最好的木匠马宏广找了他的师父和师兄,三个人按在老师父的指挥之下,用木头搭好支撑,再把旧梁拆下来,换上系着红布的新梁。

    换梁的时候要压上五枚铜钱,这个木匠师父就有,马宏广送了朱逸群一套。

    这边上了梁,那边朱家七小子用烟把事先备好的一挂鞭给点着了,噼里啪拉的响声响彻了整个山村。

    鞭炮声响过之后,只见朱逸群脸色有点发白地怔在原地,半天都没缓过来。

    “大林子,是不是高兴傻了?杀鸡啊!”朱逸仁拍了拍他。

    朱逸群回过了神儿,低头瞧着在自己手里的大红公鸡,他把鸡和刀都塞给了朱逸仁,“可我去趟便所。”

    “这小子。”朱逸仁没太当回事儿,把鸡给杀了之后,鸡血交给了上梁的师父处置,鸡就是今天上梁宴的主菜了。

    过了大概有一个小时,朱逸群才重新出现,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干活。

    上完梁,余下的木匠活马宏广一个人就能干,送走了师父和师哥,马宏广在屋里量尺。

    炕重新做门窗、打个两个炕柜、一个碗架子、一个饭桌子,剩下的材料还能打几把凳子。

    “我给你算完材料了,咱们是自己家人,工我不算你钱,全当我帮工,料其实咱山上有得是,但是你要得急,现批条子来不及了,我那里有料,算你材料费两百七十块钱……”给本村的人干活,很多人家都是这样,帮工供饭。

    “哥,你也看见了,我这里就我一个人,也没个地方,也没个家,更没工夫天天做饭,除了料钱之外,我再给您加二十块钱工钱怎么样?”

    “二十太多了吧?”

    “不多,我打听过了,找别人比二十还多呢,再说了用您,我心里踏实。”

    “行。”马宏广乐呵呵地同意了,他刚刚“离婚”,马上就要去县城开始新生活,正是缺钱的时候,给他钱,比请他吃饭实惠多了。

    这边应下了之后,马宏广告辞离开准备材料去了,山里面柴火随便砍,一年年的也能攒些好木料,但是能打家俱的成材的板材就需要批个条子了,要是朱逸群提前一个月说,马占山就能把事儿办了,可他要得急,只能花钱买,马宏广自有渠道。

    木匠活定妥了,就是铺房山草,先把旧草撤了,厚厚地抹上一层黄泥,再一层一层重新铺上捆好的稻草。

    一个师傅带着两个小工,一天铺得妥妥当当的,一样是不供饭,只拿工钱,打发得这些工人高高兴兴的。

    面上的活完工了,最要紧的是要搭烟囱搭炕,这个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朱逸仁特意请了炕仙儿过来,帮着重新搭炕,垒烟囱。

    炕仙儿来了,一要钱,二要供烟酒供饭,朱逸群眨巴眨巴眼睛,把炕仙儿恭送走了。

    “你会搭炕?”

    “有啥不会的,原来我家炕就好烧,照着原来的底子搭就行了。”朱逸群轻描淡写地说道。

    围观了他搭炕全过程的朱逸仁表示分明没有按照原来的印记盖!

    最让朱逸仁震惊的是朱逸群垒灶,一边聊天一边垒,玩一样的垒出两眼灶,看着跟根里的灶完全不同,灶里面留的富余少,明显是比较节约柴火的新式锅灶。

    “你什么时候会这个的?”

    “我在部队的时候是炊事兵,不会垒灶还行。”

    “炊事兵?你会做饭?”朱逸群过去带着兄弟们一起打猎捕鱼,在野外野炊的水平尚可,但是家里的锅铲他是真没摸过,“你不是说你在部队养猪的吗?”

    “是啊,喂完了人,剩饭剩菜加饲料喂猪。”朱逸群答得很顺口。

    朱逸仁也没当过兵,只能接受了朱逸群的答案,至于搭烟囱这个难不倒东北人,家家户户的烟囱时不时的就要修一修,大多数人都会搭。

    搭好了烟囱,朱逸群抱了几捆苞米秸,塞进炕洞里,点燃了之后,不一会儿屋里冒起了黄烟。

    “这炕没搭对啊。”这才是正常的啊,炕仙儿搭了几十年的炕呢,朱逸群怎么可能跟炕仙儿比。

    “烟囱有问题。”朱逸群到了外面,扒开烟囱底下的留下的两块活动的砖,抓了一把干草破木头点着了扔里面,互通一声儿,屋里的炕回了一声儿火,烟开始顺着烟道向外走。

    这边朱逸群热火朝天的干着活,朱家的旧宅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村里人有工夫的去帮忙,没工夫的也过去瞅一眼,瞧一瞧房子盖到哪一步了。

    与朱家的热火朝天对比鲜明的是马大丽的医务室。

    自从她入主医务室,村里人除了好奇的过来瞅两眼之外,没人登过村医务室的门。

    马大丽每天的“工作”就是打开医务室,打扫卫生,看书、盘货,打扫卫生回家。

    后来成了打开医务室,打扫卫生,看书,卖呆儿、回家。

    她坐在医务室里面,趴在被她擦得终于露出浅红色油漆的大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用小棍儿玩着医务室今天唯一的外来生物“花大姐”。

    玩花大姐是有技巧的,首先得有阳光,有阳光的地方花大姐多,且不爱飞,懒洋洋的好玩弄。

    不能用手去按,花大姐身上有味儿,沾在手上不好洗。

    扒拉够了,还可以用小刀做个小手术,把它的两翅膀斩下来。

    东北孩子,穷极无聊,用花大姐练出一手“出神入化”的开刀术的并不少。

    马大丽玩了一个又一个,颇有些“开心”。

    “马玉丽啊。”

    马大丽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刻条件反射地扔下手里的小棍直起了腰,把书拿到了手里。“老师!”

    尚老师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她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留着齐耳的短发,两鬓已经发白,白色的衬衫已经洗得略有些发黄,深蓝色的外套袖口已经磨得微秃,浑身上下除了衣襟上的钢笔之外,别无长物。

    就算是如此,仍然能看出来她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个漂亮的女人,弯弯的眉毛,略有些凹陷的双眼皮,鼻梁又高有挺。

    听马占山说,她刚来村里时候,还是个漂亮的小媳妇模样,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在村里依然漂亮的鹤立鸡群,在村里呆了十几年,人渐渐老了,精气神儿却还在。

    马大丽倒没什么惊艳的感觉,听见尚老师的声音她只觉得紧张,忍不住想要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回忆自己这几天有没有惹祸,作业有没有按质安量地做完。

    她差不过多了两三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尚老师的学生了,是村里的村医,“尚老师,您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什么不舒服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去学校那边上班啊?”

    去学校啊?马大丽真不想去当老师,一屋子的孩子,又吵又闹的……

    “明?明天?”

    “你手里有课本吗?”

    “没有。”

    尚老师拿出两本有些破旧的课本,“这是二年级语文和数学,孩子们学到哪里我已经标出来了,你回家备备课。”

    “二年级?不是一年级吗?”

    “一年级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不适合新老师教。”尚老师那表情分明是我不放心你。

    “哦。”马大丽很乖地点头,靠山屯这个小山村,能有在十里八乡非常拿得出手的“升学率”,马家的几个孩子能有“出息”,除了马占山认可供养之外,尚老师居功至伟。

    没有尚老师啊,马占山就算是再怎么认可供养孩子读书,怕也是供不出来几个。

    因此尚老师在靠山屯有超乎寻常的权威,不要说马大丽怕她,就算是马占山看见了她也要规规矩矩叫老师,让干什么干什么。

    “明天早晨六点半,不要迟到了。”

    “那个……医务室……”

    “村里人要是想找你打针,对学校找就行了。”尚老师看了她一眼。

    “呃……嗯。”马大丽瞧了瞧自己辛苦布置的医务室,心里大约也明白,村里人并不信任自己这个刚出校门的小姑娘,生怕被她治死了。

    “你别气馁,认真读书,多多观察,当医生的开错了药伤害的是人的身体,当老师的没有教好学生,耽误的是学生的一生。这两项都需要知识的积累,都急不得。”

    “对,老师您说得对。”马大丽低头受教。

    送走了尚老师,她低着头翻了一会儿课本,二年级的课本有什么好看的,就算是改了版内容也是换汤不换药。

    她推开了窗户向外面看,不远处朱家的房子已经能算是完工了,只剩下最后一道工序“木匠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闲人当年也是割花大姐翅膀的高手。感谢在2021-02-27 21:40:11~2021-02-28 20:0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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