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马大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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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下)

    有的时候“惊喜”总是会从天而降,一直期盼某件事会觉得时间特别漫长,可当你放弃希望时,你的期待的事总会不知不觉间发生。

    马大丽的第一位病人,就是这样来的。

    这一天她正在给学生们上课。

    用新报纸糊好的窗户风吹得呼呼作响,教室里面小小的炉子里烧着苞玉瓤子(玉米芯),一截一米多长的火墙微微发烫,靠近炉子的孩子们脸被烤得通红,离得远的孩子们冻得直跺脚。

    “王树,你的作业呢?”马大丽检查着学生们的作业。

    “老师,我没有本子。”王树站了起来。

    “没本子就用背面写。”马大丽头也没抬地说道,“这学期所有学过的生字每个写四行,包括今天学的。”

    “哦。”王树坐了下来,并不想说他作业本的背面也写满了,他单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这个学上不学真没啥意思,也不知道爸妈搂了多少柴火,能不能换回点儿吃的。

    马大丽看着他叹了口气,王树家的情况她不是不知道,吃饭已经成了问题,读书……可是不读书,将来怎么办?

    二年级就不念书了吗?

    “同学们把课本翻到第32页,赵小玲你领读一遍课文。”

    赵小玲站了起来,拿起课本一句一句地带着学生们朗读课文。

    马大丽手里拿着书在教室里面巡视着,走到王树跟前时,忽然发现小草也在像模像样地跟读。

    她低头瞧了瞧小草的手,这孩子的手冻了,通红通红的,肿得像麻土豆一样,她又摸了摸小草的棉衣,薄薄的,**的……表面上的布已经脏得上“漆”了,厚厚的一层,脏得看不清楚本来的颜色。

    估计又是从小花那里一路“传”下来的,别人的妈妈勤快,就算是大孩儿传给小孩的衣服也会重新絮一下,加点儿新棉花,高小云不像那样的人。

    她又摸了摸王树的棉袄,果然也是一样……薄是一样的,脏也是一样的,甚至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现在天还不是很冷,再过一两个月,这两孩子咋整啊?

    王树别扭地把袖子扯了回来。

    她刚想说些什么,教室门被人推开了,“大丽!快来!宏宽媳妇肚子疼还发烧!”

    跑来的是马大丽的远房堂叔,宏宽是大丽的“老大哥”,大丽人小,辈大,跑来找她的远房堂叔六十多了,儿子宏宽两口子都四十多了,也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

    “人在哪儿呢?”

    “医务室呢。”

    马大丽有点儿晕,刚想说去找大夫啊,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唯一的村医,“我去看看去,赵小玲,你领全班同学复习啊!”

    “老师!复习啥!”赵小玲追问道。

    “复习咱们学过的生字。”

    马大丽跟着远房堂叔跑到医务室,医务室里里外外的,已经站了七八个人了。

    因为常年没有人上门,马大丽也有几天没来了,屋子里常见没有人着火,颇有些阴冷。

    “那啥……大爷,你把火先引上,屋外面的进来,把门关上。”马大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先整自己“会”的。

    宏宽媳妇捂着肚子躺在诊疗床上,满脑袋都是汗。

    “疼多长时间了?具体哪儿疼?”马大丽伸手摸了摸她捂着的地方,像是胃,**的……

    “这儿!这儿疼!”宏宽媳妇指着自己的胃下部。

    马大丽又摸了摸,“啥时候吐的?”

    “今个儿早上,吐了两回了。”

    “吃没吃啥坏东西?”

    “唉,前几天剩了两个窝头都长毛了,我说喂猪吧,她非舍不得,把绿毛揪了熥着吃了!没让孩子吃,全让我们两口子吃了。你说我也没事儿啊,她就这样了。”宏宽一脸的后悔,“早知道这样说啥也不能让她吃啊。”

    马大丽叹了口气,“吃没吃药啊?”

    “吃了点儿土霉素,没啥用。”

    她又摸了摸,这个位置怎么这么像阑尾啊?“拉没拉肚子?”可她实在又觉得没把握。

    “拉了三回了。”

    “我先给你打点儿消炎针,来不及做试敏了,直接打白霉素吧,再整点儿酵母片。”

    马大丽翻箱倒柜地把药找着了,往药瓶子里打葡萄糖的时候手都有点儿抖,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深深吸了几口气……

    宏宽帮着她扒了他媳妇的裤子,马大丽“镇定”地打下了人生第一针。

    打完针以后,宏宽媳妇果然肚子疼好些了。

    “以后可别啥都吃了,现在又不是挨饿的时候。”马大丽板起脸“严肃”地说道。

    “那不是舍不得吗?”

    “舍不得就可丁可卯的少做呗。”

    “做少了不费火吗?”

    所以说这真是无解的问题,“回去吧,明天再来打一针,要是再疼就直接送县医院吧,我瞅着还有点儿像阑尾炎,咱们先看看,要是吃坏肚子打两回针就好了。”

    “要是阑尾炎呢?”

    “那肚子还得疼,你就直接送县医院吧,也不用通过我了。”马大丽挥了挥手,一副颇有底气的派头,实际腿肚子吓得都有些发软。

    这要是把人给治坏了可咋整啊?

    也许真是幸运“女神”眷顾了她,宏宽媳妇就是吃坏肚子了,第二天说好多了,马大丽又给她打了一针消炎针,给了她一瓶葡萄糖“补充营养”,她很快恢复了正常。

    从此,马大丽算是“闯出了名堂”,村里人也开始相信,她真能治病了。

    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也愿意找她了。

    收到的第一笔“药费”,她拿到供销社买了四十个本子。

    本子真得不贵,二分钱一本。

    她把本子搬到了教室,“同学们,你们知道这些本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写字!”学生们齐声回答。

    “有多少同学已经没有本子了呢?”

    教室里有至少一半的同学举起了手,王树却没有举手。

    “王树,你有本了吗?”

    王树摇了摇头。

    “没有就举手。”

    王树勉勉强强地举起了手。

    “这些本子老师不会白送给你们,你们要用木头柈子(可以直接烧的木柴)换,四块这样的木头柈子换一个本。”这个条件能于林区的孩子而言简直像是白送一样,谁家没有成堆的木头柈子啊。

    就算是王树家,也是有的。

    孩子们高兴得像是过年一样,虽然有些家里条件“稍好”些,有的家里条件不好但是很支持孩子读书,买本子一样要发牢骚。

    一个本子正面用完了背面用,照样不够用。

    “王树,这一本田字格,一本拼音生字先给你,明天你再拿柈子就行。”

    “老师,我不要。”王树摇了摇头,“我不想念了。”

    “小学二年级就不念了,一个大字都不认识,将来……”

    “将来种地呗,采山货,也不用识啥字。”

    “那老师问你,一斤蘑菇一毛五分钱,十一斤蘑菇多少钱?”

    王树愣了一下,他有点儿没算明白。

    “你知道蘑菇两个字咋写不?”马大丽摇了摇头,“我也不点名儿了,就前年咱们屯子有个人上街里办事,想上厕所,一头扎进了人家的女厕所,让人家当流氓给打出来了,还是我爸去把人保出来的,人家都这么笑话咱们,山炮进城腰扎麻绳,看场电影不知道啥名,上趟厕所不知道男女。”

    学生们都笑了起来,笑完又沉默了。

    “老师不求你们将来如何如何,好歹能会写几个字,出门认识道儿,买东西卖东西能不让人骗。”马大丽叹了口气,“咱们靠山屯为啥比别的村子过得好?就是因为有尚老师,有之前那些知青,老辈人懂道理知道人得读书识字,咱屯子的人多少认点儿字,有文化,能当上兵,出门能办事儿,难道知青走了咱们就不认字了吗?就真得一辈子就在这村子里?人尚老师一个外面来的人,都能扎根在这里教咱们读书,让咱们不当睁眼瞎,咱们可不能学习啊。”

    王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站了起来,拿走了两个本儿。

    马大丽不觉得自己是多有牺牲精神的人,也不觉得什么教育事业有多伟大,她就是不忍心看这些孩子不认识字,糊里糊涂地活一辈子。

    县城就那么大,住户就只有那么多,很多人家又都有农村亲戚,真需要买烧火柴的人家也就是占了一半,像什么苞米秸(玉米秸秆),豆秸(大豆秸杆),离县城近的农村也有,人家路途近,能卖得便宜,山里人一大早就得出发,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卖完了就得回家,整不好还得贪黑。

    买一样的东西,真没什么优势。

    真正占优势的是卖木头和松树毛子(松叶),一块一块的杂木柈子一车就能买四块钱呢。

    赵老六带着王大酒包两口子,往车上装木头柈子,“码齐一点儿,顺溜的搁外头,长得丑的搁里头。”

    这两口子都懒洋洋的,不停地打着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六大爷,这玩意儿城里人要吗?”

    “要!都要!烧火可好了。”

    “松树毛子也要?”

    “都要。”

    “城里人可真有钱。”王大酒包吧唧了一下嘴,“大爷,您上那么多回城,吃过麻花吗?我吃过一回,可好吃了……”

    “我看你像麻花。”赵老六瞪了他一眼,刚想夸高小云比他强点儿,至少不闹人,细一看她不时从兜里掏出点儿啥来塞嘴里。

    “你吃啥呢?”

    “炒黄豆。”

    “唉呀妈啊,等会儿你可别跟车了,再放屁……”赵老六觉得自己简直是前世欠这两口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尽量“翻译”了,有不懂的欢迎在评论区提出来。感谢在2021-03-07 21:26:50~2021-03-08 21:4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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