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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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肤色青白的手死死抓住棺材边沿, 殷临曜满目愕色,跌退半步,跪地不起:“父父父……”

    苏衔亦讶然说不出话, 脑中嗡鸣不止。姜九才神情复杂地与韦不问对望一眼, 便躬身上前:“哎陛下,您慢着点。”

    好半晌里鸦雀无声。直至皇帝从棺材中完全坐起, 面容映入视线,苏衔才蓦然回神, 腾地窜起:“殷玄汲你装死?!”

    一语惊醒梦中人, 殷临曜顿缓一息, 面色恢复血色。撑了一撑,从地上站起来。

    皇帝沉然:“为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苏衔:“哪来的假死药?!暗营都在我手里, 我怎么不知道?!”

    皇帝缓缓:“暗营苦寻解药无果, 但发现那毒药的各种功效皆是与易于寻得的各种药相搭得出。后又发现江湖传言中它亦可有假死药的功效, 你师父便提出试一试。”

    “为父觉得可行,授意暗营去试,竟不过几日就有了结果。后又发现这药还歪打正着能缓解本身的毒性, 服下既可暂时保命,又可引出幕后主使,一举两得。”

    “为父便这般假死了数日, 为免走露风声, 才未敢告诉你们。”

    “殷玄汲。”苏衔的面色一分阴过一分,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他的话,“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为父’。”

    “……”皇帝顿声, 但微笑,“你肯认朕那是一举三得。”

    “我呸!!!”苏衔暴跳如雷, “殷玄汲你少得了便宜卖乖!!!”

    “你就是算计好的!!!”

    什么为免走露风声才未敢告诉他们?暗营去了安西只与他一人联系,这么大的事他能往外说?要走露也是暗营走露还差不多。

    最可气的事,皇帝从前还庄而重之地下了道密旨,说自己一旦病故暗营便听他号令,新君继位他是否肯归还暗营也全凭他一人做主。正因如此,暗营将甲字令交给他的时候他才深信这是皇帝驾崩才使密旨奏效了。

    如今看来皇帝早在他离开安西前……不,早在下那道密旨时就已经安排好这个局了,说什么“不得已而为之”,他一个字都不信!

    苏衔气得半天说不出话,踱了个来回再度指向殷玄汲,面色铁青:“你……你为老不尊!你不要脸!”

    殷玄汲仍在微笑,循循善诱:“消消气嘛儿子。”

    “你住口!!!”

    “叫声父皇你也不掉块肉。”他顿了顿,“再说,这阵子你是不是也有点后悔从前没叫过?”

    “我没……”苏衔矢口否认,半道噎声。

    他岂是“有点后悔”?这些日子他每时每刻都在后悔没在殷玄汲活着的时候认他。

    是以殷玄汲后面想说什么他自然明白,但他怎么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呢?

    苏衔沉容不言,殷玄汲伸手:“来,扶为父一把,别让为父在棺材里待着了。”

    “……呵。”苏衔冷着脸走开,殷临曜赶忙上前,与姜九才一同将皇帝搀出来。

    皇帝活动了一下筋骨,又看向苏衔:“外人面前不逼你认。”

    苏衔眉心一跳,扭过头来。皇帝神色有几分怅然:“你这性子不会喜欢宫里,也不会喜欢王府,为父知道。”

    苏衔额上青筋狠跳:“你再一口一个为父我……”猛地扬拳,作势要打人。

    “……朕知道。”皇帝姑且忍了口舌之快,“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日后还由着你的性子来吧。”

    这话让苏衔的脸色好看了些,殷临曜道:“父皇先进寝殿歇一歇?再传太医来看看?”

    虽说棺材底下垫得也厚实软和,但一躺这么多天总也好受不了。

    皇帝点一点头,又说:“你再派人出一趟京。”

    殷临曜:“出京?”

    “把你四弟接回来。”

    殷临曜的手猛地一颤:“四弟也是假死?!”

    苏衔也嚯地回过头,片刻前的震惊再度浮现眼中。皇帝有些窘迫地咳了声,别看视线。

    他感觉父子间的信任有点保不住了。

    殷临曜哑了哑:“那前面几个故去的弟弟……”

    “那是真的,是真的!”皇帝赶忙解释。

    信任果然保不住了!

    殷临曜又木了会儿,点头:“儿臣这就派人去接四弟。”

    殷临曜便先行告退,殿里少了个与旧时纠葛不相干的人,愈发的鸡飞狗跳。

    姜九才扶皇帝进寝殿歇息,苏衔随进去,面色始终黑得可怕。俄而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始翻箱倒柜。

    “哎殿下……”姜九才不解地唤他,被他眼风一扫即刻改口:“……丞相大人,您找什么?”

    苏衔转会视线,继续翻找:“打火石。”

    “……”姜九才想着韦不问先前的话,小心翼翼,“您……找打火石干什么?”

    苏衔头也不抬:“我把紫宸殿点了。”

    “……”姜九才向殿门口的韦不问投去求助的目光,韦不问淡淡:“徒弟,别闹。”

    苏衔:“非点不可!”

    韦不问想了想,不咸不淡道:“哦,还有个事要与你议――陛下想禅位给安西王。”

    “?!”姜九才一怔,心道你怎么回事,先把烧殿这事劝住好吗,这会儿提什么禅位?!

    却见苏衔拧着眉回过头:“禅位?”看看韦不问又看看殷玄汲,他踱到床边去,“当真?”

    姜九才:……行。

    还是师父了解徒弟。他怎么忘了,苏衔这人虽然平常不知天高地厚,但遇到政事一贯认真,从不胡来。

    床榻上,殷玄汲静了一会儿:“先不必与他提,朕要先了了当下这些事再说。”

    .

    安西,谢云苔接到苏衔的来信说一切皆已安排妥当,便开始让府中收拾行李,打算等他再来信说可以回京了便启程。月末正冷的一天,她饶有兴味地让下人在院子里支了小炉,拉着阿婧在院子里烤了半晌的红薯。红薯烤好冒着糖,香喷喷的令人食指大动,母女两个一起捧着红薯进屋,案边坐着的人令两个人先后一叫:“啊!”

    “啊――”

    苏衔回过头,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红薯上:“我也要吃。”

    谢云苔怔了怔,朝他扑去。红薯顾不上好好放下,就随手地抛到一边。苏衔嬉笑着将她拥住,同时目光投向红薯:“别乱扔嘛!”他都闻了半天了。

    阿婧很贴心,先跑过去把几个红薯捡起来在桌上放好,才也扑过去:“爹爹!”

    苏衔腾出手,一手抱她一手搂着谢云苔,俯首在谢云苔额上亲一亲:“想我吗?”

    谢云苔眼波流转:“再不回来我都忘了你是谁了。”说罢仰首,在他唇上一啜,又道,“我们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何必来接一趟?”

    “京中事情比较多。”苏衔神情有些复杂,“我想先来与你说一说,免得吓着你。”

    谢云苔点一点头,不曾多想什么。当晚,苏衔揽着她躺到床上,说出的话直惊得她一次次蹿坐起来:

    “什么?陛下没驾崩?!”

    “嗯。”苏衔颔首,“是假死,为了揪出殷临晨,把满朝文武都骗了。”

    跟着他仔仔细细说下去,将来龙去脉与谢云苔说了个清楚,暂且略过了自己叫父皇的一环没提。

    接着又告诉她:“这次回去……你得见见公婆了。嗯……没有婆婆,见公公就可以。”

    谢云苔坦然:“好呀。你说见就见,我可以的。”

    苏衔抿唇:“陛下就是你公公……”

    “什么?!”刚躺回去的谢云苔再次坐起来,“陛下是……”怔神之间,一些长久以来的疑惑忽而在心底有了答案,一切豁然开朗。

    比如苏家为何那样厌恶他、他为何敢在圣驾面前那样无法无天;再比如他为何敢在宫里放火,还有当初苏婧被家人讥讽“有娘生没娘养”为何突然引得满屋寂然。

    谢云苔不禁嗓音沙哑:“你是陛下的儿子……是个皇子?”

    “嗯。”苏衔翻身,没头没脑地将她一圈,将她按回来躺着,闷闷道,“我没想骗你,从前我一直没认他。”

    他曾经那样抗拒这件事,只想发自肺腑地觉得此人并非父亲,所以才不肯与她多提。

    “那……那……”谢云苔怔怔的,万千思绪倏尔都涌进脑海,搅得她满心都乱。最终,她拎出了自己最在意的一件事,拿出来问苏衔,“那你是不是必须纳妾了……”

    “?”埋在她胸口耍无赖的苏衔抬起脸来看她。

    谢云苔轻轻道:“皇子们都有侧妃吧……”咬一咬唇,声音变得更低,“也没关系,我们能相处好的。”

    苏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扑哧笑出声:“你在乱想什么?”

    看她想的这事,还说得那么委屈!他成婚后是没好好为她守身如玉吗?!

    谢云苔眨一眨眼:“本来就是呀。”

    就拿皇长子府来说,坊间皆知皇长子与皇长子妃伉俪情深,可皇长子府还不是妾室一点不少?

    “别瞎担心哈。”苏衔摸摸她的额头,“认爹是私下认的,他不逼我当皇子,也不会逼我开王府,纳妾更没人管。日后在外人面前,我还是苏衔。”

    顿了一下,他又带了笑音:“是你一个人的苏衔。”

    谢云苔蓦然脸上一热,反手推他:“讨厌!”

    “嘿嘿嘿……”他死皮赖脸地把她拥得更紧,深吸气吸了口久违的清香,“睡吧睡吧,这阵子你不在身边,爷睡觉睡得没滋没味,这一觉要睡长一点!”

    谢云苔轻轻嗯了声,往他怀里缩了缩,便也睡去。

    她早就盼着这样睡觉啦!这些日子都没有人抱着她,睡觉都变得没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