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父在上,朕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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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策

    他昨晚用了半宿才想到的法子,萧归仅消片刻就跟他想到一处去了。或许在细节上稍有不同,大方向却出奇一致。

    他原本想看看,高沉贤或者李凌能不能有出其不意的策略,但两人都令他失望,最后反而是这个所谓的纨绔点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温无玦不可否认,萧归在读书上一窍不通,胸无点墨,但在军事上却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是天赋使然。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原因。

    先帝在常德年间起兵时,萧归才七八岁,他当然不可能在战场上有所作为,但十来年间跟着父亲颠沛流离,耳濡目染,不可能没学到什么。甚至可能,他对国中各处军镇重地都了解得很深,比如南疆。

    众人愕然片刻,面面相觑。

    从理论上讲,这战术堪称奇策,但是奇策是从这个往日被众人视为昏君的人口中说出来,就显得不是那么像回事儿。

    唐玉转头看向温无玦,见他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便挪到他身边,悄声问道:“丞相以为这个策略如何?”

    萧归也把目光移到那张苍白昳丽的脸上,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清清冷冷的眼神,呼吸骤然慢了一瞬。

    他身形一散,恢复纨绔的姿态,咧嘴笑道:“反正爱信不信,随便你们。”

    他长腿一跨,正准备从哪个人群中抽身,身后却响起一道温温吞吞的声音。

    “皇上的策略最为上佳,不过臣有一个问题。”

    萧归的脚步凝在原地,确认了好几遍自己没有听错。

    皇上的策略最、为、上、佳。

    他相父这是在夸他?

    他不是应该训斥他不好好读书,不好好处理政务吗?

    在他相父眼里,军务自有将军处理,征战沙场也该是将军去,不是一向不让他插手的吗?

    温无玦脑子被驴踢了?

    温无玦却没注意到萧归的神色,只继续问道:“辟寒谷自古以来是兵家伏击之地,戎敌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们可能会有所防范,不会轻易进入狭道,皇上觉得如何应对?”

    萧归王八似地转过身,脸上稳如老狗,带着玩味的笑意,“相父不应该去问将军们吗?问朕做什么?”

    温无玦愣了一下,这个狗皇帝还真的够狗的,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既然皇上不想说,刚才又为何要参与讨论?既然参与讨论,臣又为何不能问?”

    萧归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那请问相父,朕回答了,有什么奖赏吗?”

    旁边众朝臣脸上无不神色复杂,一言难尽。

    祖宗,这不是你的江山?还要什么奖赏?!

    温无玦也无奈笑了,“皇上想要什么奖赏?”

    萧归话到舌头,却被他相父脸上那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打断了,一时忘了语。

    深殿中,日光从高高的雕花窗棂漏隙中招进来,光影斑驳地落在他的眼角眉梢,柔和了冷冽的气质,笑起来如玉般温润通透。

    他那榨都榨不出墨水来的肚子里,生生憋出一句诗,什么什么……玉生烟?

    前面忘了,只记住了这三个字。当时念得昏昏欲睡的时候,还在想玉怎么会生烟呢?

    现在如果要形容他相父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这三个字最合适。

    明明笑起来比许多女子都要好看多了,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是一张死人脸呢?

    他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逼近温无玦身侧,他比他略高一两寸,低头看他,只觉得五官仿佛刻意雕琢的一般,格外精巧。

    温无玦察觉到他的异样靠近,却八风不动,面色冷淡。

    萧归漫不经心道:“朕什么都不缺,就是还没上战场打过仗,很好奇,所以想试试。”

    唐玉听得他这荒唐之言,忍不住轻声道:“大军征战不易,怎可视为儿戏?”

    李凌冷冷地怼回去,“皇上是九五之尊,唐尚书一个下臣,该守臣子本分。况且这里所有人加起来,提出来的策略都不如皇上的有用,是你们在儿戏还是皇上儿戏?”

    温无玦沉沉的目光从萧归身上掠过。

    原来这纨绔打的是兵权的主意。

    国中调兵遣将需要虎符,先帝临终时,除了禁军虎符交托给许鼎之外,四境兵权虎符交给了温无玦。

    政事上,温无玦是一手掌控,兵权上,却是二人相互制衡。除非温无玦和许鼎联手叛变,不然任何一方都不能轻易颠覆江山。

    萧归想上战场,可以,若是要兵权,想都别想。

    他温然笑道:“国中四境不太平,强敌环伺,未来几年都难以安生。皇上有心征战沙场,可以鼓舞士气,当然是好事,臣怎么会反对?”

    萧归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确定这次当着满殿大臣的面,他说的不是反话后,缓缓退了一步,挑着眉道:“这可是相父说的。”

    温无玦点点头,“臣说的。”

    他回答得坦荡,萧归倒无话可怼。

    只得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瞧着地图想了想,不以为然道:“戎敌的目的是想要粮食,给他们来点诱惑不就好了?没有鱼饵,怎么钓到大鱼?”

    高沉贤在一旁愕然道:“拿什么做饵?”

    “中军大营。”

    萧归的语气漫不经心,眼底却极坚定,“我们只要放出消息,朝廷拨粮十万石已达边境,诱导他们来劫掠大营,他们肯定会冒险一试。”

    众人一愣,这鱼饵确实够大,想法也未免大胆了些。

    万一这一计不成,反被攻下大营,那可没得救了。

    唐玉又迷惘地看向丞相,想听他的意见。

    温无玦却明白萧归的意思,他不是想真正地让戎敌来劫营,他没想正面决战。

    他缓缓地帮他解释道:“皇上详细的策略,应该是让我们大军隐匿在隆阳山附近,方便扼断水源,防止敌军修复水道,然后在辟寒谷上方设伏几千军士即可,至于大营,就选一个扎眼的地方,搭一堆空营帐,做饭炊烟三餐不停,让他们误以为我们驻扎在那里,如果他们胆敢来劫掠,只能从辟寒谷道上来,那我们就打个伏击战,让他们有来无回。如果不敢来,他们的水源断了,不出十天,也不得不撤军了。”

    萧归抬了抬眼皮。

    这算不算是,他与他相父第一次的默契?

    虽然八字不合,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温无玦这么一说,朝臣们顿觉明朗清晰,听得喜上眉梢,仿佛当真胜券在握一般。

    “丞相所言极是。”

    “丞相不愧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啊!”

    温无玦淡淡地勾了嘴角,心里却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切都还是未知数,眼下不过是根据速战速决、减少损失的方针大致作出的应对策略罢了。

    萧归听不懂什么“丑”“什么卧”的,却也能从这些人脸上的神色猜到他们是在恭维温无玦,而他脸上却宠辱不惊,风轻云淡。

    像他相父这种人,不管到哪,都是人中龙凤吧。

    议事到最后,敲定了诸多琐事后,温无玦便决定,援兵明日出发。

    虽说时间匆促了些,但考虑到南疆战事未定,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出现变故,因此众朝臣都没有意见。

    唐玉道:“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如今粮草还未筹措完毕。薛大人啊,你该加把劲啊。”

    薛思忠不愧是老油条,脸上挂着比谁都担忧的神色,嘴上说得比谁都好听,“我何尝不想尽快啊,奈何粮草本就不足,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温无玦开口打断他,声音温和却落地有声,“薛大人,最迟明日晚上,至少筹措五万石粮草送往边境,不然贻误战机,我只问你的罪。沉贤,你着手安排一下,明日晚出发,尽量不要太落后于大军。”

    高沉贤当即拱手道:“末将领命。”

    薛思忠见温无玦语气强势,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道:“下官尽力而为。”

    诸事安排妥当,萧归见他迟迟不提自己参战之事,便挑了眉问道:“相父既答应让朕出征,那朕是什么职位?”

    可他这话一问出口,便觉得不对劲,他是皇帝,求什么职位?

    温无玦也愣了一下,“皇上既然御驾亲征,自是坐镇中军,为军队统帅。李凌仍为督军,协助皇上。”

    萧归脸色一沉,坐镇中军,却不给兵权,难道让他做个吉祥物吗?

    温无玦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便道:“下朝后,李凌可随臣回府中取军队虎符。”

    他这么痛快,萧归也不好说什么,只问:“相父预备给朕多少兵马?”

    “八万。”温无玦目光沉沉地看向他,“皇上觉得够吗?”

    八万?

    萧归愣了一下,温无玦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要兵权,给虎符,要兵马,一口气就是八万。

    南疆戎敌既无意攻城,八万兵马倒是不必,要他说,三万足矣。

    不过既然他相父肯给,他为什么不笑纳?

    可直到下朝之后,萧归仍然觉得云里雾里的,总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温无玦:相父溜你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