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夏油杰无法把这个词和那个剑术卓绝、厨艺高超的中年男人联系到一起。

    “这一代无色之王的能力是预言，刚刚他选择了让他的弟子夜刀神狗朗来代替他来和我立下【束缚】。”文部修平道。

    “他应该是知道自己活不到【束缚】完全生效的时候了。”

    “不过这事也不太好说，”文部修平坐在咒灵凸起的背脊上，用手撑着下颌，“毕竟现在还不知道离【束缚】生效要多久。”

    夏油杰心里稍有不适：文部修平表现地过于冷漠了。一位令人尊重的长辈正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文部修平却并没有尝试去挽救，甚至连礼仪性的痛惜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就用，像讨论明天的天气和餐点一样随意的语气，谈起了三轮一言未来的死亡。

    而夏油杰希望自己能为三轮一言做些什么。

    他想问文部修平立下了什么【束缚】，以此推断三轮一言死亡预言应验的期限。可是又想起夜蛾老师教导过：与利益关系相关的【束缚】在咒术构成中具有极其特殊的意义。

    无意深究文部修平秘密的夏油杰，不知道从何下手，就只能干巴巴回答道：“这样啊。”

    没想到，文部修平反而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

    他向夏油杰方向探过身去，伸手捅了捅那颗他觊觎已久的丸子头：“杰就不好奇吗？”

    语气中满是“快来问我”的期待，像一只咬着蓬松的大尾巴，殷勤邀请主人抚摸的小动物。

    既然当事人不在意，夏油杰便顺应了自己内心的期望：“所以，你和无色之王立下了什么【束缚】？”

    “因为无色之王预言到我未来会对社会造成不弱于迦具都陨坑事件的危害，所以要求我立下不得危害社会的誓言。”

    迦具都陨坑事件，前代赤之王力量暴走，导致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坠剑中心能量剧烈释放形成至今无法恢复的深坑，神奈川县七十万人被波及死亡。

    文部修平未来将造成，超过七十万人死亡的危害。

    夏油杰不能理解，为什么文部修平面对那样严峻的未来，还能维持这么轻松惬意的姿态。

    他放缓了咒灵的速度，回身与文部修平面对面：“怎么回事？”

    他语气不是很好，更近似于诘问，动作中隐约透出些对文部修平的防备与警惕。

    与此同时，文部修平看着那双带了些严厉神色的紫色双瞳，心情却是极佳——一切铺垫已经到位，现在就是验收结果的时候了。

    * * *

    入学前，文部修平详细分析过三位未来的同学：

    五条悟，被咒术界暗中称为五条家的“神子”。十五年前，仅仅因为他的诞生，世界的平衡就发生了改变。他碾压性的力量，使上层待他如紧盯燃烧的油灯的老鼠，充满贪婪又惶惶不安。

    与五条悟交好，就相当于把自己暴露在了上层的关注中。再加上文部家主“与【六眼】保持距离”的警告，文部修平将与五条悟结盟的安排放在了以后。

    家入硝子，现阶段咒术界唯一的反转术式使用者。可惜缺乏武力威慑，注定无法摆脱上层附加在她身上的工具人标签。

    因为性别原因，文部修平不能表现出和家入硝子的任何友善的关系，不然上层为了将“工具”完全掌握在手中，极有可能做出些安排联姻之类的骚操作。文部修平虽然执着于复仇，但也在尽力避免无辜的人被牵扯进咒术界上层博弈的这方泥潭。

    只有夏油杰，出身普通人家庭，与盘根错节的咒术界没有利益相关，术式优秀，潜力卓绝。

    更妙的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夏油杰被上层警惕监视，天然地和文部修平这种反叛者站到了一边。

    不管怎么看，夏油杰都是完美的同伴人选。

    只是，夏油杰有着柔软的内核：他源于自身实力的骄傲，没有演化成轻视普通人的傲慢，反而构成了近乎殉道者的慈悲——我很强，所以我背负保护众生的责任。

    这样的夏油杰，和为了复仇目标可以不择手段的文部修平，肉眼可见地相性不合。

    若是顺其自然地发展，文部修平绝不会有和夏油杰成为朋友的机会。所以，为了接近夏油杰，文部修平选择利用这段初见后互相还不熟悉的时光——

    费劲心机地表演肯定是不行的，谎言总有被揭穿的一日。再者，文部修平也无法想象一个温柔的、坚持正义的自己。

    文部修平清楚地知道自己有诸多缺陷，并不打算遮掩。

    于是，文部修平从见面起就开始铺垫：他向夏油杰介绍咒术界上层的腐朽，他故意说起自己成长的环境卖惨，又提及了日常生活中诅咒师的威胁……

    所以即使现在文部修平在夏油杰面前，特意着重表现了对生命的不在意，夏油杰也不会因此疏远自己。

    因为铺垫已经足够，他注定会得到原谅——

    文部修平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因为他本性如此，只是因为塑造了他的环境是如此。

    因为受环境裹挟，所以对道德、生死、人情依旧懵懂，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弱小吗？

    杰，不要放弃我啊。

    * * *

    “预言的具体情况不知道的，但是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文部修平像是没有察觉到夏油杰的不快，漫不经心回答。

    夏油杰飞速回忆今天拜访的过程，初见时无色之王的异样浮上心头：“预言和我有关吗？”

    “应该是有关吧，”文部修平早就想好了如何利用无色之王的反应，他按着剧本表演下去“我也没有想到。”

    “看无色之王那么惊讶我们能一起出现，你应该是阻止我的人吧，也许杰会最终杀掉我？”文部修平笑着用右手食指在自己喉咙处划了一道横线。

    夏油杰觉得文部修平的解释有些牵强，但也找不出反驳的依据，索性顺着说道：“我不会杀你的。”

    “欸？话可不能说这么满呢。”文部修平挑眉，“杰应该看得出来吧，我是真的不在意去造成那些危害的。”

    夏油杰看着文部修平，他当然知道文部修平说得是实话：七十万人的死亡在他看来不值一提。

    夏油杰的目光从文部修平颈间的咒枷上一扫而过，最终停留于和他的对视。

    文部修平淡金色的双眸倒映苍蓝的天空，游荡的层云和轻盈的飞鸟，其中的情绪是和这方天空一样的空茫。

    在文部修平提出“未来会是杰杀掉我”的可能性之前，夏油杰也许会因为他对自己父亲去世的平和、对诅咒师死亡的无情、对无色之王死亡的漠视而产生疏远文部修平的念头。

    但现在，夏油杰发现文部修平对自己的生命是同样的不在意。

    夏油杰苦笑：丧母，失父，动乱的成长环境，mafia的监护人，古板腐朽的世家……

    他原不该期待这种条件下成长起来的文部修平是个正常人。

    但这并不是文部修平的错误。

    “我和悟可是最强啊，”夏油杰转过身去，继续操纵咒灵前进，“我们会在你行动前阻止你的。”

    “啊，是吗？那就辛苦杰了。”

    * * *

    两人回到高专，迎面扑过来一只白毛，大声控诉着被冷落的不满。

    “杰！你和小矮子出去玩竟然不叫我！”

    夏油杰费力地把五条悟从身上扒下来，用路上特意准备的甜点堵住他的嘴，再伸手一捞，把试图溜走的文部修平给抓了回来。

    放这家伙一个人自由生长一定会出问题。夏油杰拽着文部修平的领子，坚持不放手。

    五条悟叼着大福，低下头，眼睛从墨镜上方看过来，观察着两人互动。

    看样子是文部家的有哪里不对……杰就是容易产生奇奇怪怪的责任感。嘛，无所谓，我和杰可是最强的啊。

    五条悟墨镜一推，叼着大福，含糊不清地招呼道：“去我寝室打游戏吧！”

    “我就不去了……”文部修平试图拒绝，但是被五条悟揽住肩膀，强行拖走。

    原谅我吧，家主大人。文部修平夹在二人中间，毫无愧疚地在心中忏悔。不过，这可是陪五条家宝贵的【六眼】打游戏，因此我推迟和您的汇报，也不是不能理解吧？

    文部家主能不能理解不知道，但是无色之王正在头疼——

    “今天我见到了预言里的另一个人，夏油杰。”三轮一言坐到一精神矍铄的老人对面。“意料之外的是个好孩子。”

    午后，在文部修平和夏油杰告辞之后，三轮一言就拜访了御柱塔。

    “姓文部的那个孩子其实本性也不坏，”老人，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笑道。“就是手段激进了一些。”

    三轮一言觉得这是因为黄金之王上了年纪，因此对小辈们都分外宽容：“仅仅是激进了一些？”

    “这孩子心思深得让人觉得可怕了。”三轮一言苦笑，“今天要不是他同学在场，我不知道能被迫允诺下什么条件。”

    “哈哈哈哈，毕竟是港口mafia首领的弟子。”国常路大觉对文部修平调查得极为详细，“说说看，他提出了什么条件？”

    “现在是互不干涉的临时契约，但是约定好当条件商谈完成后，就可以升级为更有约束力【束缚】。”

    “本来估计，隔了一个月，那孩子应该想好了应对我们的方法，并会迫不及待地付诸实践。”无色之王道，“我原以为他今天晚上还会联系我。”可是没有。

    “这就是你赶来御柱塔的原因？”黄金之王善意地笑了起来。

    “很沉得住气啊，后生可畏。”

    作者有话要说：　　黄金之王不知道，他认为“很沉得住气”的修平，是因为打游戏才鸽他的……

    以及：

    杰(承诺）：“我和悟是最强的，我们会阻止你的。”

    修平（欣然应允）：“那就辛苦杰了。”

    悟：没有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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