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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石上三生梦,云中似返魂

    就当醒言从郁水之滨返回罗浮山时,南胡宫中也颇不平静南胡神所居的澄渊宫中,三太子孟章正跟老父面禀事宜

    “这么说,在你外出巡衡几天里,龙灵会让那人服下巨阳花?”

    “是的”

    听老父发问,孟章无比恭敬的回答

    现在立在孟章面前的,正是他的父王南烘龙和那位笑容可掬的四渎龙神相比,这条南海老龙,云甲金冠,身形高大,面相威猛,满腮钢针一样的虬髯;颧骨额头,全都向前高高凸起,眼窝深陷,神色不怒自威即使家常说话,这南烘龙也是垂手而立,浑身笼罩着一团金色光影,显得神威非凡

    听了孟章回答,老龙满意的点了点头,赞许道:“此事你处理甚好”

    退停,又问:“你有没有查得确实,那位坏事的俗子最后真的粉身碎骨?”

    听老父问起这个,孟章脸上一丝尴尬的神情一闪而过,也不敢隐瞒,如实禀告道:“这个倒不曾当场殒命;听龙灵说,那张堂主食了两朵巨阳花后,便一头撞出玉芝苑,不知逃到哪里去了看来是那少年修习了古怪法力,让他没马上爆体而死”

    瞅了一样龙王脸色,孟章继续说道:“不过父王不必担忧;据龙灵禀告,当时那巨阳葯力就已经发作,那少年浑身红光艳艳,想来跑不多远就浑身爆裂化为血雾我们才没找到”

    “唔,确是如此那只不过一介凡夫,根本不必费心多想”

    说到这儿那南烘龙显然对自己这位龙子颇为赞许脸上虬结的筋肉舒展开来,说道:“我南海黄龙一世英豪,有你这样神武龙子现在我也听闻,你这南海水侯的名声,已是威震八方,四海皆闻!”

    说到这里他却有些感慨:“唉,越是如此你就越要努力才是想我龙生九子,长子伯玉生性懦弱整日耽溺诗画,毫不成器;你二姊自小又是玄阴之体,脸上阴翳难除,不能嫁出去为我南海交纳豪杰自四子以下,又多不成材放眼我偌大南海,也只有你才能继承我黄龙神族的衣钵,将它光大四海,创下不世伟业!”

    听老父这样称赞孟章顿时满面放光,连连称是

    澄渊宫中龙王父子对答得其乐融融,正在这时,孟章身后原本紧闭的那扇宫门,却突然“哗啦”一声被人撞开孟章闻声一惊,回头一看,却见一位披头散发的窈窕女子旋风般冲了进来

    “二姊,你怎么来了?”

    原本这突然闯入的提疆子看身形正是孟章的二姐汐影

    见深居简出的汐影突然赤足闯来,这对老龙父子正是一脸愕然正当孟章想要开口询问,却见自己敬重的二姐一言不发,擎起手中双剑便朝自己猛然砍来!

    “啊你疯了?”

    突然遭到攻击,孟章措手不及赶紧拔出佩剑架住攻势

    “为何打我?”

    略略挡住汐影攻来的剑影,孟章满脸莫名但汐影并不回答,只是一阵狂风暴雨般迅猛攻来虽然她现在步履间隐约有些蹒跚,但身形飘飞若鹄,一时攻得孟章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汐儿,快住手!”

    见一对儿女打架,他们的老父皱着眉想将他们喝住只是自己这二女儿却像疯了一样,充耳不闻,只是不停飞旋击刺汐影这攻势如此急骤,才过了片刻便几乎要逼孟章召出上阵杀敌才用的神兵天闪只不过正在此时,却见二姊突然停下乱砍,“哇”一声痛哭失声,掩面冲出宫门去

    “二姊这是怎么了?”

    被汐影这一阵乱砍,也不说明原因,孟章正是一脸委屈听他抱怨,那老龙却叹了口气,说道:“唉,罢了,你也别怪你姐姐汐儿也是命苦,自小女孩儿家最重要的容貌,却偏偏生得——”

    宽慰话语,刚说到这儿却嘎然而止;澄渊宫中龙神父子回过神来,蓦然骇然相视:原来他们想起,刚才那突然闯进的女孩儿,脸上哪还有半点纹翳?披乱飞舞的发丝下,却是一张白润莹澈的脸!

    且不提南禾波中这许多悲悲喜喜;再说醒言从南郝懵懂懂归来,重新回到千鸟崖上,便又过起清淡的日子琼肜雪宜,见他安然归来,没什么损报告团,也甚是欣喜

    此后的日子,又回复往日悠悠淡淡的样子如果说这千鸟崖上的山居生涯与往日有何不同,便是那飞云顶的传召比下山前略微频繁那灵虚掌门,常常一时兴起便召集门中弟子,请他们聆听上清各殿的首座宣讲经义自然,现在抱霞峰南麓的千鸟崖四海堂,已经无人忽视;那位年纪轻轻的张堂主上坛宣讲,各位年纪更大的门人弟子只认作理所当然,毫不稀奇

    而对于醒言来说,自从几月前回家一趟,听了清河老道说起的那段秘辛,便对掌门这样的安排欣然有会于心心照不宣之际,他便把自己从那卷“炼神化虚篇”中悟来的义理,跟诸位同门悉心讲起这样宣讲的结果,便令那些年长的后辈弟子更加敬服到得此时,已经没人再想起这新晋的张堂主,原来只是个毫不出奇的乡村少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过完五月,往六月之中去了在这样春去夏来的时候,每天千鸟崖的石坪石阶上都落满飘零堕地的花瓣;若是琼肜飞跑奔过,便辗得地上一片断雪残红这些庭前落花,每到夕阳西下时雪宜便将它们扫起,埋到崖上西边侧屋后的竹林中埋花之处,醒言还取了个名字,叫“香冢”

    转入夏时,还有一个好消息传来,便是那痴迷琼肜的华飘尘,病况也一天天好转在五月末的某一天飞云顶上下来一位擅长丹青书画的老道士,把琼肜的影像描摹过去放在华飘尘养病的净室中,让他时时观看每时每刻的逼看,再加上对小女娃明珑俏靥的故意丑化,两边里双管齐下,华飘尘的病情竟大有起色听他爱侣杜紫蘅特地来崖上跟张堂主禀告,说是飘尘现在对她情意转浓,想必过不多时,便能完全康复了

    听得这样的好消息醒言也很替这位好友高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六月之中这时千鸟崖侧的桃李杏树已经落尽花枝,换上明快的翠绿叶色绿叶繁茂的枝头,已是青果累累

    这一天午后,正是天无纤云,阳光明烂,崖上山前清风细细,正是一个晴好的夏日午后吃过午饭这四海堂三人便各安其事;张堂主去袖云亭中读经,琼肜去杏树下点数她心爱的杏果,雪宜则去东边岩壁冷泉边接水,准备一会儿回屋中给看书的堂主烹煮茶茗

    就和往日一样,现在千鸟崖上闲适淡然事事井井有条,正是四海堂中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午后只是,此刻那位在袖云亭中安心读经的少年堂主却不知道,过了这个寻常的午后,他的生活和命运会有怎样的不同

    “咦?”

    “灵漪姐姐你来啦?”

    正安心读书的四海堂主,忽只觉一阵香风扑面,然后便听得小女娃叫了起来

    “灵漪?”

    醒言手中经册忽然坠下抬头朝石坪看去,见到那石屋前静静站立的女孩儿,韶秀空华,秀曼绝丽,不是灵漪是谁?

    过了半年多没见,忽看到这位向来交好的龙女,醒言神色激动,一时倒忘了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一身淡黄罗衫的女孩儿先行开口:“醒言…好久不见”

    往日开朗的龙女,此时却有些欲言又止

    见她如此,激动的少年这才发现,久违的龙女双眉间,竟似乎锁着一丝淡淡的愁色见得这样,醒言正要说话,却见灵漪已经鼓起勇气开口:“醒言,你能跟我来么?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

    醒言当即应允看了看灵漪神情,想了想,他便请琼肜帮着雪宜姊准备茶茗果点,等他过会儿回来,一起招待灵漪姐姐

    嘱咐妥当,他便跟在灵漪后面,平地飞起,一起朝远处的山峦间飞去

    “是什么话这么重要,偏要寻个没人的地方说?”

    望着飞在前面的少女飘飘的衣袂,醒言心中颇有些迷惑不解

    在一片横身而过的天风中飘飞而行,过不多久,前面那龙女便寻了一处幽僻的山峰,按下云光,飘落在峰头那块半人高的青石旁

    “灵漪,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立在山巅峰头,醒言问道

    听他相问,久未相见的龙女却一时没有回答容颜略显憔悴的高贵龙女,到了这悄无人迹的峰头,却变得有些慌乱有些紧张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裙衫,又抬手抿了抿鬓头的青丝秀发,却一时并不开口

    见她这样只顾整理妆容,醒言更加奇怪,便又开口说道:“灵漪,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大半年都没见到你,也不知你…”

    刚说到这儿,那一直静默的少女却忽然开口:“醒言…你觉得我涅好看么?”

    被灵漪突然一问,醒言一时倒愣赚等过了片刻才回答道:“当然,当然好看!”

    话音落定,那位正紧张等待答案的龙女,便忽然绽开如花的笑颜轻启珠唇,说出一句让少年做梦也想不到的话:“那醒言你就娶我吧”

    “…”

    听清灵漪之言,一时间醒言只觉得头晕眼花身子摇晃,都差点摔下!又听那龙女认真说话:“醒言,我已经想过,虽然我们俩寿岁不一样,但等你将来…我便为你守节,就像那良人出征边塞的离妇一样…”

    说到此处,四渎龙女俏丽的娇靥上一片平和流露出想通心事后的喜悦笑容

    “这…”

    听了灵漪之言,醒言却有些迟疑问道:“灵漪,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起嫁娶之事?”

    “嗯,我也知道突然说出来,会把你吓坏;只是,我不能等了”

    灵漪有些凄然:“南海孟章,已来四渎龙府提亲;我爹娘已经答应,还收下他全部宝物彩礼”

    “呃…”

    醒言闻言,脸上也不觉一片惶然看到他这神色变化灵漪幽幽的说道:“醒言,也许原本我还不怎么明白对你的心意只是那天见到上门提亲的那人,想到要和他朝夕生活在一起,我却突然明白,今生除了你之外,我不可能和其他任何人在一起”

    说到这儿,龙女靥上飞起一片霞红,羞涩得再也说不下去

    “那既然这样”

    此时醒言也从之前片刻的心慌中恢复了往日镇静,问道:“既然你不愿嫁给水侯,那你爹娘也不会强迫你吧?”

    听得此言,灵漪眼中却泪光闪烁一时答不出话来见得如此,醒言已知结果,便不再追问在这样惶恐时候,原本机智百出的少年一时也来不及想到,为何那情理通达的灵漪爷爷云中君,不出面阻止这门孙女不喜的亲事

    正当他惶恐无措,那忧心的龙女又想起之前的问题,便认真的问道:“醒言,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这…”

    遇大事果断决绝的少年,听到灵漪这问题,却迟疑了

    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回答,原本就神思无主的四渎龙女,脸色忽然一片苍白强忍住猛然涌上的悲伤,灵漪努力平静的说话:“是了,也是我想痴了醒言往日也只不过与我嬉戏悠游;现在怎么能将你拖累,得罪那南胡侯对不起了…”

    说到此处,龙女却再也说不下去,猛然转过身,香肩不住抽动

    “…灵漪”

    正当灵漪泫然抽噎时,却听得身后一声话语悠悠响起:“灵漪,方才迟疑不敢回答的那人,只不过那个从不知女孩儿真实心意的糊涂小子!”

    听到此处,背后那话语忽然加快:“我张醒言是何许人?灵漪你贵为四渎龙族公主,灵思如藕,却为我而牵;芳魂如云,却为我而断;秀靥如花,却为我而开;清泪如珠,又为我而落虽然我二人相聚时日不多,但在那黄昏晨影月夕花朝之时,于那水之下云之上月之侧星之间,种种梦萦魂绕,轻言浅笑,对我张醒言来说,早已是刻骨铭心!现在既知佳人心意,一意相托,我张醒言若是再瞻前顾后,是为冷血,是为逆天!”

    一口气说到这里,激动的话语便嘎然而止;背对少年的四渎龙女,接着就听到一声郑重的话语:“灵漪姑娘,我张醒言,饶州马蹄山张氏之子,自认对姑娘一片真情,便斗胆向姑娘提亲,问你是否愿意嫁进马蹄张氏之门?”

    …话音落定,洞天山巅上一片寂静直过得良久,苦等的少年才听到一声颤抖的话语:“我愿意!”

    片语说完,龙女便转过身来;醒言再去看时,发觉她脸上早已是泪水肆溢,泣不成声

    又过得良久,已在醒言怀中的女孩儿汀了悲声,抬起婆娑泪眼,在一丝泪光中温柔问道:“醒言,这就带我回去么?”

    “嗯!”

    醒言答应一声,正要跟灵漪携手起身,却忽似又想起什么,便将手一招,那把顺心如意的神剑便倒飞入手望着龙女不解的双眸,醒言说道:“灵漪,此处为我俩定情之地,我便来跟天地问问姻缘”

    “该如何问?”

    怀中的少女正是百依百顺

    “这样——”

    少年跟眼前的天地云空祷告:“若是我张醒言与四渎龙女灵漪婚事能谐,则手中剑便能将这青石一击粉碎!”

    话音刚落,醒言手中神较然飞出,带着一声清越龙吟,朝旁边那块顽石直直飞去!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那把闪耀着寒光的剑器,猛然便齐柄插入那块青黑的磐石——

    只是,等得良久,那块被古剑插入的青石却始终完好如初,并不粉碎

    “罢了,是吾谬也!”

    见得这样结果,少年脸上丝毫没有难过之情,只是朗声说道:“是我想差;我家私事,何问诸鬼神?”

    铿锵说完,少年便召剑回鞘,握住龙女柔荑,双双联袂破空飞去

    其时,正是鸟语花香,天风浩荡

    在他们双双离去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久,这青石峰头偶然飞过一群山鸟,群中有一只灰雀却似突然受了惊吓,立即扑簌簌振翅飞起,追赶云中同伴去了

    而在这禽雀翎羽飞扬之时,明灿阳光中,石上正溅起一缕细细的烟尘这正是:三生石上凤许通,

    仙郎心府玉玲珑

    天香锁梦藏明月,

    剑气吹眉附好风

    酿蜜自甘蜂有意,

    衔泥虽苦燕无功

    相思未必能相见,

    雨落花愁万点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