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孟楠紧张地看了我一眼，空出一只手把手机捡起来塞给我。
“没……没事……”我缓慢地摇了摇头，将手机凑到耳朵边，“阿，阿姨，百荷她……她怎么了？”
百荷妈妈哽咽地回答我的问题，她吐字不清，一边说话一边打嗝，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我努力在她残破不全的字眼里找到有用的信息。“自杀”“跳楼”等字眼闯进耳朵里的时候，一瞬间我似乎失聪了一样，明明手机就在耳朵旁边，可是我什么都听不见。
我看到孟楠开着车不断前行，可是马路上嘈杂的喇叭声人流声再也听不见。我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看着他们的嘴巴在不停张张合合，然而我听不见任何声音。
这一整个世界忽然就变成了一场默剧，我只能通过自己的眼睛注视外面的一切。
“婉婉！婉婉！”大腿上忽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两下，我才醒过神来，“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他这么一问，我才感觉自己脸上热乎乎的。伸手往脸上一摸，满手沾的都是泪水。
我妈紧张地趴在车座位上，问我是不是百荷出事了，小唯害怕地缩在我妈怀里，看着我一声不吭。
我低头望着手机，才发现用力太大，手机屏幕已经被我捏的变了颜色。
“小荷……小荷她……走了……”无论如何，“自杀”两个字我怎么都说不出来。可她确确实实自杀了，从A市最高的唯实大厦上跳了下来。
我想起不久之前，她打电话跟我说自己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半夜跑去唯实大厦，忽然就从上面掉了下来。
当时明明还安慰她不要瞎想，不要做傻事，她也说那只是个噩梦而已。可是现在，这个噩梦就真真实实地摆在我面前。梦里的一切，终究还是变成了现实！
“妈！小荷她……走……了……她走了！”我再也忍不住，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痛哭起来。
我想起前天晚上她那一通电话，她声音那么无力，她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她说她去见了沈梦河……而我呢？我跟她说什么了？我只顾着骂她，不准她心软，可是我一丁点都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我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里，因为能够跟孟楠单独相处而欢呼雀跃，迫不及待就挂了她的电话。我以为她会等我，只要等我两天就行了。我年初一就会回来，就会去找她。
可是再也不会了！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年初一去找她的话，永永远远都只是一句空话！
我哭的泣不成声，紧紧咬着牙关，疯狂地用手抓自己的头发。孟楠猛地将车停到了路旁，一把将我抱进怀里。他用力地抓着我的两只手，不许我再去扯头发。可是我疯了一样难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别哭了别哭了，我们马上就到A市了，马上就到了。”他不停地拍着我的背，嘴巴凑到我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安慰我。他说小唯还在车里，你别这样，孩子会害怕。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不这么做，我浑身都开始疼，心里绞成一团。百荷没了，这里面有我很大的责任！如果我没有打断她的话，如果我认认真真听她讲完，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手机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有赵林的，也有百荷的。
当她打我的手机一直打不通的时候，她该有多么绝望！
我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好的朋友，可是她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只顾着自己的幸福。
车子在路边停了好久，久到我的眼泪已经哭干了。看到我不再挣扎，孟楠才慢慢松开手。他肩膀处的衣服已经被泪水打湿，却一点都没顾上。
“好点了吗？好点了我马上开车回去，直接去百荷家里。”孟楠担心地看着我，我缓缓松开抓着他的手，靠在座位上，傻子一样点头。
然而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孟楠从市区把我妈跟小唯放了下去，然后直接送我去百荷家里。可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见不到百荷了。
保姆来给我们开的门，看到我的一瞬间，她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慌忙抬手擦了一下，让我们快进来。
我才抬脚走进去，忽然百荷爸爸一个闪身，紧接着一个东西快速地朝着我脑门甩了过来。孟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胳膊将我扯开，那个东西猛地飞出去，“砰”一声撞在墙上，变成满地的碎片。溅起的水滴落在我脸上，那么烫，我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反而觉得好，就应该这么烫，还应该再烫一点。
“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都怪你！都怪你！我可怜的女儿，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你个老不死的，怎么死的人不是你！”百荷妈妈哭的满脸是泪，满是皱纹的脸瞬间变成了无数的“川”字。
她扔了一个茶杯还不解气，抬手抓起旁边的花瓶就朝百荷爸爸砸了过去。
百荷爸爸慌乱地躲避着，一边躲一边反驳：“怎么能怪我？你凭什么都怪我？是你没有看好女儿，你现在反过来赖我，你还要不要脸？！要不是你死活要跟着我，小荷怎么可能一个人在家。说到底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你个不要脸的，谁让你在外面一直玩女人！我不看着你还不知道你会怎么乱搞！你竟然还怪我！你竟然还怪我！小荷就是你害死的！就是你！你把女儿还给我！还给我！”
百荷妈妈抓起高尔夫球杆就追着她丈夫打，她丈夫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在家里拼命地跑。他们就一个跑一个追，绕着客厅里那张大圆桌，场面滑稽不堪。
保姆为难地站在一旁，想要劝又劝不住，急的拼命跺脚。
谁都没有心思管我，而我只愣愣地望着大圆桌上那个骨灰盒。从头至尾，都没有人去管它。
我向前走了几步，忍不住伸手抱起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