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穿着一身碎花裙，像花蝴蝶一样飘了进来，她那张脸依旧浓妆艳抹，看上去愈发僵硬。

    我还没说话，袁筝率先开了口：“江阿姨，您这都改嫁了，还惦记着奶奶留下的东西，不太好吧？韩家又不缺钱，您这一点后路都不给小晚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后妈。”

    袁筝想为我打抱不平已经很久了，一直没逮着合适的机会。所以今天她看到江婉，顿时就伶牙俐齿起来。

    “晓筝啊，你这话说的阿姨可就不爱听了，阿姨只是喜欢那只祖母绿镯子，再说了，晚晚这个年纪也不合适带，我可以先帮她保管，将来我老了还给她就好。”江婉恬不知耻地说道，一边说，一边眼睛忍不住在这房间里瞄来瞄去，似乎在留意祖母绿镯子的下落。

    奶奶当年是金城大户人家的女儿，留下了不少宝贝，父亲当年就算惯江婉惯得再厉害，也没有把那些首饰交给她。因为父亲早有提防她会打那些首饰的主意，所以在他癌症早期的时候就已经把那些首饰藏在了金城一处专门收藏贵重物品的地方，并且把钥匙和档案留给了我。父亲的癌症，就是因为心情长期郁结才患上的，一切与江婉脱不了干系。

    可是因为她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拿她没有办法。我和父亲都没办法原谅她，不过她不需要我们的原谅，因为她早就原谅了自己。自私到极点的人，他们心里只有自己，不会有别人。

    “江婉，今天我是来为我爸搬家的，我没心思和你吵架，你如果识趣点，就早点离开。”我冷冷说完，随后跪在我父亲的面前，恭恭敬敬为他上了香，然后袁筝也紧跟着我上了一炷香。

    “让我也上一炷吧，让老江保佑保佑我麻将多赢几局。”江婉见我们都这么虔诚，于是也凑起了热闹。

    “江婉！我爸怎么死的你都忘了是吧？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当她伸手去触碰那香的时候，我再也无法忍耐，于是用手重重推了她一把。

    她穿着高跟鞋，我没料想到我这么一推，她会一下撞到墙上的装饰物，她疼得顿时大叫起来，随后就开始不依不饶。

    我没想和她闹，我原本打算取了我父亲的遗像就和袁筝一起去乡下，谁知道她硬是拦着门不让我走，还给韩奕平打去了电话。

    我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对她吼：“江婉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父亲活着的时候就没安宁过，现在走了你能不能让他安宁的走？”

    “晚晚我是你妈！你怎么能推我！你看我撞得额头都流血了！”江婉也声嘶力竭的吼，把着门死活不打开，直到韩奕平出现在门口。

    我没想到，不单单韩奕平来了，韩伊涵和秦相渐竟然也一起出现。

    韩奕平皱着眉头、背着双手走了进来，淡淡看着我：“晚晚，听你妈说你打她了。她性格是骄蛮了点，但你也不能对她下手，她毕竟是你妈。”

    “这就是那间要拆迁的破房子？”韩伊涵走进来，四周看了看，眼神里满满都是嫌弃，“江小婉，原来你之前一直住在这种地方呢。我说呢，怪不得身上总透着一股穷酸气。你说对吧，阿渐？”

    袁筝见秦相渐和韩伊涵一起，顿时也愣住了，下意识望向我，走过来不自觉挽住我的手。

    秦相渐微微一笑：“金城有几个姑娘比得上你有气质。”

    “阿渐！你就知道拿话哄我开心！”韩伊涵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低下头娇羞不已。

    看她那副神情，分明是进入了恋爱状态的小女生才有的。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更是说不出的烦闷。

    韩奕平意味深长看了秦相渐一眼，这时候，江婉捂着头上的伤口走到韩奕平身边，娇滴滴的说：“老公，你看看这死丫头，把我的头撞成这样，真是痛死我了。”

    “你自己女儿推的，又不是别人，我看就别计较了。”韩奕平淡淡说道，随后走到我的身旁，目光炯炯打量着我，然后声音低沉的问我，“听说，你现在在帮伍向华做事？是真的吗？”

    “我帮谁是我的自由，难道你也这个也要管？”我抬起头看着他，没好气的问。

    “小晚，伍向华手底下是没有女人的。他任由女人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亲信，二是看上了。你年纪轻，阅历浅，看事情可要看明白。”他冷冷说道，目光里带着一丝愠怒。

    他话音刚落，我看到秦相渐的脸瞬间变了色，而我更是心里一惊，我下意识说：“伍总义薄云天，为人处世光明磊落。我相信他的内心并没有那么龌龊。”

    “光明磊落？呵——”韩奕平冷笑了一声，“伍向华能走到今天，手又怎么可能干净？小晚，我还是希望你能退出来。我很早就说了，你要是想上班，可以来我的公司，职位任由你选，何必……要去别人手里讨生活？”

    “爸，您怎么能对她那么好？她这么不识抬举，您怎么还由着她？她要是想回来上班，我可不会同意！”韩伊涵听韩奕平这么说，顿时大声喊道，随后两道怨毒的目光射了过来，“她现在还住在阿渐家里，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赶都赶不走。江恨晚，你有手有脚，能不能离我的世界远一点？每次看到你就觉得心烦！你不觉得你自己招人烦吗？”

    “你现在住在秦相渐家里？”韩奕平听韩伊涵这么说，顿时目光锐利地射在秦相渐的身上。

    秦相渐连忙辩解：“是的，小晚现在没有地方住，再加上上次孟达熙突然上门威胁她，我担心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就让她暂住在我表弟家。我不经常在那儿，大部分时候都是她自己一个人住。”

    韩奕平目光探究地在秦相渐的身上来回打量着，眼神深藏不露：“小子，我挺欣赏你为人处世的风格。但是要是我发现你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我会让你在金城没办法立足。我丑话说在前头，希望你最好给我长记性。”

    “韩总，我哪敢？您就放心吧，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么玩。”秦相渐连忙恭恭敬敬的回答。

    其实我知道，他不过是伪装的如此温顺，他何止十个胆子，他简直浑身是胆。

    “谅你也不敢！”韩奕平话里又带了几分警告，随后他又把目光挪到我身上，“小晚，你处理完你的事情之后，来找我一趟。不来的话，你自己后果看着办。”

    说完，他拽着江婉的胳膊转身往外走去，江婉说了句什么，被他大声一吼，江婉顿时不敢吭声，跟着他下了楼。

    他们走后，秦相渐和韩伊涵还留在原地，秦相渐见我手里抱着我父亲的遗像，于是问我：“你打算把你父亲的遗像放哪儿去？”

    “暂时先放在袁筝家的老宅里，以后再说。”我淡淡说道。

    他听我这么一说，于是没有再多问什么，转身就和韩伊涵下了楼。

    我望着他和韩伊涵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一想到韩奕平让我去找他，更觉得烦躁至极。

    “秦相渐到底在搞什么？他和韩伊涵是玩真的？”袁筝怔怔问我。

    “我也不知道，他的心思有几个人猜得透。”我摇了摇头，随后抱着我父亲的遗像，拎起父亲生前的遗物，对袁筝说，“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这里要被拆了，是不是很难受？你如果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吧。在我面前哭，不要紧。”袁筝见我今天话特别少，知道我心里十分难过，于是劝慰我道。

    “没什么好哭的，眼泪是最没意义的。袁筝，我受够了这种被动、任人欺压的日子。你说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出人头地？”我抱着父亲的遗像，在问袁筝的同时，也在问自己。

    内心没有一天不在煎熬，不在幻想着将来某天能够掌握自己的人生，可是现在却依然像一只趴在窗户上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但却没有出路。

    “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懂你内心的不甘。在我们四个人里，你是最跟命运较劲的，也是运气最背的。”袁筝握住我的手说道。

    “是啊，你是运气最好的，书读得最少，钱赚得最多，光这个网吧，就足以让你衣食无忧一辈子。杜程程是最幸福的，年纪轻轻嫁了个好老公，开美甲店不过是兴趣爱好而已，家庭稳定又幸福。李韵是我们之间心态最平和的，有书读就已经足够。只有我，折折腾腾这么多年，一直不想屈服于命运，可是却只能一直屈服命运。到现在，也没能出头。”我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父亲走了十来年了，从他走的那一年我就发誓我将来要如何如何，可是混了这么多年，依然还在低谷，生活总这样不上不下的过着，每一次面对父亲的遗像，心里都愧疚得很。这种愧疚如刀，分分秒秒在我的心上来来回回的割。

    不甘平凡却只能平凡的人生，往往与痛苦相伴。然而这种痛苦，不是每一个人都懂。我想秦相渐应该是懂得的，不然他不会突然半路又出现在我的视野，我看到他的车追在我的车后，他给我微信发了条语音：“江恨晚，我陪你送你父亲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