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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线人的信念

    “我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秦相渐就是穆简。小晚,你还记得你当年做记者时,所报道的第一件新闻大事件吗?”尉迟凌问我。

    因为内心着实震撼,我们都没顾得上点餐,服务员这时候递菜单上来,我匆匆点了几样菜之后,急切的说:“我当然记得,那是我大学毕业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报道一个大事件,而且因为报道这件事,我才能从一帮实习记者里脱颖而出,我记得当时还受到了台里的表扬。”

    “你既然记得,那你记得你当时报道的是什么么?”尉迟凌又问我。

    “当时我记得我报道的是一家日用品厂,那家厂生产的所有洗发水、洗洁精、沐浴露、香皂等日用品,都是套牌生产的,是冒用国内的知名品牌,进行仿造加工,之后再以低廉的价格卖给批发商,批发商再转手卖到各个大小超市。这种套牌生产的假冒伪劣日用品利润惊人,成本低廉,当时我在调查踩点的时候发现,有三分之二的超市都是卖的仿造假货,当时我也是通过摸底调查最后曝光整个产业链和销售链,那个新闻出来的时候很多市民都激动了,那家日用品厂也被查封,老板也被调查。”我说。

    “当时那家厂的老板名字叫做陈发,对吧?”没想到,尉迟凌了如指掌。

    “你这么问,是这家厂和秦相渐有什么关系吗?”我听出尉迟凌的话外之音,于是问他。

    “其实这家厂,就是秦相渐的厂。我通过调查黄友亮,发现这个陈发从里面出来之后,就进了黄友亮现在的振东厂,现在在振东厂里任职车间主管兼副厂长,不仅职位高,而且还受到黄友亮的优待。后来我经过调查,得知当年那家日新日用品厂,其实就是秦相渐投资,授权陈发做的。秦相渐十六岁那年,应该是从临城回到了金城,后来在金城摸爬滚打,赚了不少钱。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你知道是什么吗?”尉迟凌一点点为我揭秘。

    当我听到那家日新日用品厂,实际上是秦相渐的厂时,我顿时面如死灰,久久没缓过神来。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他偶尔对我突然迸发的恨意从哪儿而来,直到现在,我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梁子早就结下,而我却一直以为我们的相识是缘分使然。如今想来,伍向华的一句他“仇恨心太重”,真是意味深长阿。

    “致命的弱点,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他不敢用真名。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秦相渐这三个字查无此人,而他看上去财力雄厚,可是却查不到他名下有半点资产。”我说。

    “他不敢用穆简这两个字,因为金城还有一大批本土企业家,当年尚简的事情太多人了解。他如果用这两个字在金城混,估计出不了头。所以,他改名秦相渐。但是据我了解,当年那家日新日用品厂,正是秦相渐刚赚到第一桶金,打算在日用品行业投机获利,结果碰到了你,断了他的财路不说,还让他赔了那么多钱,并且陈发还因此进去待了两年。你觉得,他可能不恨你吗?”尉迟凌目光灼灼看着我,把事实真相一点点剖析给我听。

    我跌走在椅子上,突然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画面,就在我站在日新日用品厂义正言辞报道这家厂伪造日用品的种种行为时,当时在人群里有一个戴帽子的黑衣男人,戴着口罩目光阴狠地望着我。而我之所以注意到他,一是因为他的身材着实高挑,二是因为他出现在一群欢脱的群众里那么突兀那么平静,三是因为他当时虽然戴着口罩但是眼神着实太过阴狠。

    现在想来,当时那个人,会不会就是秦相渐?

    一个从淤泥和低谷中好不容易翻身的男人,一个跌落深渊靠着自己双手血迹斑斑刚刚站起来的男人,一个本想靠着投机赚一笔钱却突然冷不丁栽了个跟头的男人,一个曾经对这个世界的残酷与冰冷绝望过的男人,就在刚刚事业稍有起色、正准备起航的时候,突然被我这样一个刚出茅庐的女大学生给狠狠绊了一脚,摔得着实是狼狈。

    干的事情是不正当的确没错,可是他心里恨我也是一种必然。我想到这些,惊得面无血色。

    “他说过,越是恨一个人,越要在他面前笑得灿烂。这是一种生存技能,也是一种心机。我从前以为他是说韩奕平,没想到,可能他也是指我。”我喃喃说。

    胸口像是被人对准打了一记闷枪,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件事猝不及防,扰乱了我所有的思维,也让我瞬间无法找到我和秦相渐两个人之间关系的平衡点,这远在我的意料之外。

    “秦相渐这个人很邪,经历了那么多,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敢用,却还能在金城走到现在,如果不是这次深入调查,根本不可能发现他的秘密。他心思太缜密了,要不是我做这工作多年,凭着蛛丝马迹一点点顺藤摸瓜,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发现他的这些秘密。小晚,这个人太可怕,你应该提防他。”尉迟凌再度握住我的手,“从他那儿搬出来吧,早点和他划清界限。你不要愁没有出路,我会帮你的。小晚,我这儿,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敢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害你。”

    “阿凌,我有点乱,你让我先捋捋。”我依然停留在震撼当中,脑海里浮现起秦相渐的一颦一笑。

    他那么恨我,他在我面前的一切想必都是演戏,可是他竟然能够演得那么逼真,甚至从未透露过半点。如果不是我侥幸认识了尉迟凌这样信心渠道如此广的朋友,我迟早有一天被他玩死都未可知。

    秦相渐,江恨晚……从前袁筝就说我和他的名字配,我一度以为是天意,现在想来,根本就不是天意,而是他的刻意安排,想给我营造一种相见恨晚的错觉。可是其实,这一切,或许都是一场阴谋。

    可是过程里,他给我的鼓励和指引都是真的,他和我的合作都是真的,他对我的关心和照顾都是真的,如果这一切都是演戏的话。那秦相渐这个人,他藏得到底有多深?他的演技,到底有多出神入化?

    我的脑海里一片凌乱,一方面在知道他那么多的经历之后,我对他由衷的佩服;另一方面虽然他恨我,可是我不觉得我当初的报道有半点错,那是我当时身为记者的天职,是我内心的信念;再一方面,如果这一切建立在他恨我的前提下,那他在我身边根本就是蓄谋已久,他究竟会怎样惩罚我怎么样对我,根本就是未知的……

    一切,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远离那个圈子吧,不然你迟早栽在秦相渐手里。”尉迟凌苦口婆心,“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工作室,我这里有很多既不危险又有趣的case可以合作,如何?”

    很奇怪,尽管知道了这么多,尉迟凌的说辞依然没有半点动摇我。

    我摇了摇头:“阿凌,事到如今,我已经卷入这场风波了,急流勇退的后果,可能比勇往直前要更严重。我已经踏进去,我就想看看我最终在这场风波里的归宿是什么。阿凌,我退不出来了已经。”

    “你真的天真到以为秦相渐会帮你搞垮韩奕平?”尉迟凌摇了摇头,“或许,他暗中早就和韩奕平有所勾结,而你才是网中的猎物。”

    “阿凌,谢谢你,为我的事情如此操心。那我们就看看,看看人性揭开的那一刻,究竟是真善美更多,还是假恶丑更占据人的心。从今以后我会对秦相渐有所提防,但是我不会停止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看着尉迟凌,坚定的说道。

    “小晚,我以为这些事情足以说服你,没想到,你依然如此坚定。到底是为什么?你给我一个理由。”尉迟凌看着我问道。

    “阿凌,可能在我心里,有着一个和秦相渐一样的信念。尽管现在是生活的低谷,但是我们内心都渴望着做人上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活出价值感,你说呢?”我看着尉迟凌,然后说,“这种感觉,像你从小位于高处是体会不到的,但是我觉得价值感你能够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你心中的价值感,你不可能会从事线人这么危险的工作。”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触动了尉迟凌内心的什么,那一刻,他破天荒分享了他成长的一些讯息:“我小时候,我父母常年都忙,每一次坐在饭桌上,听到他们说得最多也最头疼的,就是优秀的线人可遇不可求,优秀的线人身上需要具备太多的要素,能力、心理、演技、体力、耐力等各方面都有超强标准,而且还得忍受默默无闻的滋味。默默无闻是对优秀的人最大的惩罚,这个观点,你认同吗?”尉迟凌突然问我。

    我点了点头:“但凡优秀的人,不可能一直默默无闻,可是线人因为工作的隐秘性,不可能受到大张旗鼓的表扬,只能注定默默无闻。因为越默默无闻,越安全。”

    “是,所以我和你还有秦相渐不一样,你们是削尖了脑袋想往高走,想像雄鹰一样冲破云霄。而我,却是卯足了心思往低走,只有钻进一个个的暗洞里,才能对暗洞里的龌龊与苟且有足够的了解。我敬佩你们向上的决心,但是我更为自己一心向下而自豪。毕竟人往高处走是这个世界的趋势,可是执意往低处走的我们这一帮线人,我认为更令人钦佩。所以小晚,你说我体会不到,我并不认同。”尉迟凌摇了摇头,脸上随即呈现出一阵对于线人职业的使命感和信念感。

    那一刻,我感觉他整个人都在熠熠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