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骨原本是坐在床上, 这下变小，直接摔在枕头上。
枕头硬邦邦的，他四仰八合一趟, 哎哟声连连, 偏偏因为变得太小巧玲珑, 声音也跟着变了, 原本他的声音空灵灵得像清风猎竹叶, 这会儿不那么空了, 但更灵了！
仿佛是竹林中的嫩笋成精。
模样也是。
小胳膊小腿的，又白又细，颤巍巍站起来一摇二晃的样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秦九寂：“……”
饶是再怎么心智成熟, 他也不过是个总角小童, 此时他眼中的早熟褪去, 溢出些许孩子气。
他伸出手指, 戳了下小骷髅。
白小谷：“哎唷！”
小小骨头用力抱着他的指尖, 以防摔跤，枕头很硬的, 硌骨！
秦九寂笑了，连眼睫都跟着弯了弯, 璀璨如星辰的黑眸重倒映着一只小小的小骷髅。
白小谷一眼看见, 呆了呆：“我在你眼中诶……”
何止, 他下一瞬还在他手心里了。
秦九寂小心将他拎起来, 放在掌心：“想和我去学堂？”
白小谷实诚得很：“想！”
秦九寂又戳了他一下：“变得这么小, 倒是真可以揣在怀里了。”
小白骨一戳就倒，他坐在他掌心, 气鼓鼓道：“你指头太大了，轻点！”
秦九寂问他：“会疼吗？”
小白骨：“这倒不会。”
秦九寂知道他不会疼, 忍不住又戳了戳。
白小谷气死啦：“虽然不痛，但这么大会把骨弄坏的！”
窃天费尽千辛历经万苦，好不容易从海洋般广袤，深渊般无底，天空般无边的巨大识海中透出气，露了个头，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操！
他为了他们拼死拼活劳心劳肺剑都快碎了了，结果他们在搞这个？
要不要命啊！
这是死前来一发，下辈子再相会吗？
是剑老了，是剑哥跟不上你们这些小年轻了！
白小谷也是愣住了。
他刚还在秦九寂手心翻滚，怎么一下子又变大了？
好在他不重，要不小九寂的手都要被他压坏！
白小谷顾不上自己的被戳之仇了，忙问秦九寂：“九小寂你还好吗？”
‘秦九寂’声音变了：“小骷髅。”
白小谷：“！”
还是小九寂，但眼神不一样了。
那双璀璨的黑眸深处有了一圈深紫，漆黑缠着深紫，深邃得仿佛天空被撕裂后破开的虚空裂痕，让人心惊肉跳。
白小谷怕吗？
白小谷是异常惊喜：“窃天大神！”只看眼睛当然认不住来，但他记得大神的声音。
“……”这一声叫得窃天剑身苏爽，他刚出来时那点小郁闷瞬间拍着翅膀飞走了。
罢了罢了，年轻人嘛。
搞搞huang色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年轻气盛。
窃天生怕自己又被那封闭的识海给锁回去，忙道：“秦九寂已经完全陷进幻境，你不能再陪他闹下去，要赶紧唤醒他！”
幻境……白小谷胸中到底是升起一阵失落：是啊，这里是千月幻境。
窃天道：“我没有办法和他沟通，这次能出来也是因为他的识海忽然松了个口子，大概是发生了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事，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会被更加强烈的渴望真实的情感淹没，所以我很快就会被关回去。”
他说的快且深奥，白小谷听得火瞳直转圈圈。
窃天哪会不懂这小骨头？他错过复杂的，直奔重点：“你是清醒的，你没有陷进幻境，所以你要叫醒九寂！”
这句白小谷懂了，他点点头。
窃天怕他不当回事，说得更严重些：“你要是不叫醒他，他会永远被困在这里，永远也出不去，你也是，你这辈子都会找不到身体了，知道吗？”小骷髅一抖，骨头都竖起来了：“知道了！”
窃天宝剑未老，吓唬个把小骨头不在话下，他继续道：“你只要能找到九大寂的身体，他就能清醒过来。”
白小谷：“九大寂的身体？”
窃天：“对！他看到真实的自己，便会明白这是幻境，只有他肯醒来，这个幻境才会破掉，记住，找他的身体，要大号的，不能是眼前的小鬼头。”
白小谷用力记着：“嗯嗯，大号的，可是要去哪儿找？”
窃天：“十二仙山。”
白小谷恨不能记个笔记：“哪个山？”
窃天：“天虞山。”
白小谷眨眨眼。
窃天：“具体在哪儿你得自己判断，我也不知道。”
白小谷忙应下来：“收到！”
啧，这小乖骨，窃天又找回一点千年魔剑的尊严，他语重心长道：“你不能把找身体的事告诉九寂，否则你们永远都找不回身体。”
白小谷：“！”
窃天：“你要瞒着现在的小九寂，懂吗？”
白小谷：“为什么？”没有小九寂帮忙，他怎么找得到九大寂！
窃天：“这幻境是他的执念，他根本不想醒，一旦知道找回身体会醒来，他肯定把身体藏得更深，到时候你去哪儿找？”
白小谷还是能绕过这弯的，他肃然道：“明白！”
窃天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跟随秦九轻陷在这千月幻境里。秦九轻好歹还能做个美梦，他呢，只能被困在识海里孤老终生！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剩下的全指望小骷髅了。
说起来小骷髅真的不一般，这千月环境的成因像心魔幻境一般，跌进来会被激起内心最大的渴望，能挽回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好似重来一回，难怪那么多人都醒不过来。
不过……
窃天也有一点想不通。
心魔幻境固然凶险，却也不会困死所有修士，为什么走进千月幻境的竟没一个能活着出去？
同样的‘得偿所愿’，千月幻境究竟比心魔幻境凶险在何处？
窃天身为一把剑还是略显人性匮乏，他始终看不透人。
这时白小谷出声，问了个致命问题：“窃天大神，这里明明是幻境，为什么会有真实的灵魂？”
窃天起初没想多，道：“九寂是和你一起进来的，他的灵魂当然……”
白小谷：“不是九寂，是秦爹爹和娘亲。”
“什么！”窃天心猛地一跳：“你说什么！”
一股刺骨冰寒贯穿全身，窃天被小白骨这一句话给震得头皮发麻。
白小谷笃定道：“秦爹爹和娘亲的魂魄全在这里，他们是真实的。”他不可能看错。
一个可怕的念头挤进窃天的脑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千月幻境不是心魔幻境。
千月幻境是真实的！
这里是真实的过去……吗？
月知子已经有撼动时空的通天神力了吗！
毁掉过去，谈何未来。
没人能走出千月幻境，是因为他们一旦进入，势必会有所改变，而一旦改变过去，他们的未来便不复存在！
窃天想到自己嘱咐小白骨的事，焦急道：“小骷髅，不可……”一阵强烈的拉扯感袭来，他要被重新封进识海了！
来不及细说，窃天只能告诉小白骨：“不可改变，不要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有用吗？
白小谷知道秦九轻的过去吗？
不……
秦九轻的过去根本不会有这只小骷髅！
难道一切早已……
窃天周身冷汗淋漓，而他已被封禁在广袤无边的识海。
白小谷本来弄得挺明白的，空空荡荡的脑壳里记了好几笔――
第一，找回九寂的大号身体。
第二，大寂身体在十二仙山天虞门（秦九轻所在的门派呢）。
第三，找身体的事不能告诉小九寂。
第四……
从这开始迷糊了，窃天大神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可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
已经发生过的事本来也改变不了呀。
都已经发生了，已经是昨天，要怎么改变？
就像吃进肚的酱猪蹄，拿不出来的！
哦……别人是拿不出来，他却能。
白小谷不禁悲从中来！
秦九寂回过神时，只觉身上冷汗淋漓，后背衣裳全部湿透。
他像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身体的恐惧感还在，却记不清梦到什么了。
怎么回事……他方才明明在和小骷髅玩……
白小谷变回大模样，正眼睛不眨地看着他。
秦九寂顿了下，问道：“方才发生什么了？”
白小谷咔哒一下闭上嘴。
秦九寂：“……”
白小谷闭了会儿嘴，觉得这样不礼貌，又道：“不能说，说了我就找不到身体了。”
秦九寂一怔。
白小谷眼巴巴地看着他。
秦九寂笑了下，温声道：“那就不说了。”
白小谷被他的笑晃得胸腔中暖融融的，他又道：“等有了身体，我就告诉你！”
秦九寂：“好。”
一人一骨，最纯粹的年纪，最真挚的信任，最初的相遇。
秦九寂惦记着方才的事：“你还能再变小吗？”
虽说不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小骨头长大了，这样就没办法揣在怀里了。
白小谷也想变小：“我来试试！”
秦九寂期待地看着他：“嗯。”
白小谷熄灭火瞳，念念有词：“变小变小变小，我要变小！”
唰地一下睁开眼，小白骨：“……”
没变小，他还是这么大！
他不知道该怎么变小，刚才那只是偶然吗，还是连法术也欺负他没有脑子，学了也记不住？
秦九寂看出他失落，道：“我来试试。”
这次轮到白小谷期待了：“嗯！”
秦九寂想了下之前的情况，心中涌起一阵渴望，他想带小白骨出门，想走到哪儿都带着他，想带他看看外面――
白小谷火瞳抖成泪花花：“没用。”
他小不了了，他只能是一只出不了门的大骨头。
秦九寂思索了一会儿：“我们一起。”
白小谷：“诶？”
秦九寂：“和我一起想，想着变小。”
白小谷懂了：“好，我们一起！”
白小谷继续念念有词。
秦九寂也找寻着之前的感觉。等两人再看向对方时――
小白骨开心道：“我可以出门了！”原来想变小要这般和九寂心心相印缠缠绵绵一番！
秦九寂把他捧在掌心里：“走，去吃饭。”
小白骨在他手指上蹭了蹭：“好！”
变小了真神奇，世界一下子变得好大：小九寂的皮肤真好啊，这么近距离看都光洁如玉，弹弹软软，温温凉凉，像杏仁豆腐羹！
落尘院，饭桌上。
秦咏和许氏昨晚还惦记着――
孩子睡一起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
一个小童，一个小骨头，无非是玩闹得晚一些。
然后……
出大事了！
秦咏看着拇指小骷髅，颤悠悠道：“九九九儿，你对小骨头做了什么！”
小小白骨脆生生道：“爹爹娘亲，早上好！”
秦咏：“……”这可爱会随着变小翻倍吗！
许氏也愣住了：“小谷这是……”
白小谷解释道：“我和九寂做了些心心相印缠缠绵绵的事，然后就变成这样啦。”
秦爹秦娘：“……………………………………”
骨、骨言无忌。
就是对成年人杀伤力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