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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0

    番外·10

    这种大众性的舞蹈视频, 舞蹈动作本身编得并不难。

    周黎补了一阵基本功以后,就开始学习舞步, 效果显著, 倒是比顾蓉预计的快很多。

    她联系了摄影师和剪辑师,原打算暑期的时候将视频做出来,看了周黎的成效, 又犹豫着要不要再赶一赶, 赶着母亲节的时候放出来。

    毕竟这是一支亲子舞。

    但顾蓉顾及着周黎的学业,想到这是学期内, 又怕耽误周黎的学习, 去问周黎。

    周黎听完, 装模作样划了划手机, 一面沉吟道:“课程研一上完了, 开题上学期也开了, 论文一稿要到下学期才交……”

    她抬头看向顾蓉,一脸惊喜地说:“顾老师,您运气很好哦, 刚好遇见我有档期。”

    顾蓉就直乐:“这孩子……”

    又想起什么, 问:“你上学期不是说找了个实习吗?

    怎么都没见你去?”

    周黎一时语塞, 过了会儿, 嘟囔道:“我升职了。”

    顾蓉也没多想, 随口问:“升职了还不去?”

    周黎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轻道:“啊, 升得有点高, 高到不用去上班那种。”

    顾蓉茫然地看着她:“多高可以高到不用去上班?”

    周黎默了默, 说:“董事会主席。”

    顾蓉:“……”

    沈照以无耻美人计勾引她签了股权让渡书以后,现在周黎就是风和最大的股东, 实至名归的老板,沈照还真是在为她打工了。

    一旁周鸿安闻言,兴致勃勃地插嘴道:“诶女儿,要不你去申请个吉尼斯纪录吧?”

    母女两人齐齐往他看去。

    周鸿安眨巴眨巴了眼睛,无辜地反问:“你这短短几个月内就从实习生一路升到董事会主席,坐直升飞机都没你这么快,那还不能申请吉尼斯纪录啊?”

    周鸿安又嘀咕道:“或者你就写本书,书名叫《周黎黎升职记》。”

    周黎:“……”

    顾蓉:“……”

    第二天,周黎和沈照说起《周黎黎升职记》,沈照一本正经地沉吟,说:“这个名字不好。”

    周黎心想,那岂止是不好,简直太无耻了。

    她哪里是升职……

    此时,男人一脸认真地提议:“我觉得应该叫《周黎黎篡位记》。”

    周黎黎:“……”

    仔细一想,还真没毛病,她还真不是升职,她是直接篡了个位。

    周黎忍俊不禁,笑说:“那这可不就从职场励志变成虐恋情深了?”

    “虐恋情深?”

    男人扬眉,伸臂将她揽到怀里,低头亲了下她的唇,笑问,“我只接受‘情深’,不接受‘虐恋’。”

    只是简简单单的碰了一下嘴唇,心里却像是有糖丝层层叠叠地缠绕,周黎觉得心都要被缠化了,抬眸瞅着他,却嘴硬地说:“那都篡位了,怎么能不虐呢?”

    沈照垂着眉眼凝着她,眼尾的朱砂痣小小的,格外缱绻:“谁说篡位就要虐?

    帝王之宠,江山为聘,我这聘礼不知道多甜。”

    倒也,无法反驳。

    他又笑着低头吻她,问:“黎黎,甜吗?”

    周黎:“……”

    他这是在问什么?

    这绝对是一语双关了吧。

    ……

    舞蹈的拍摄选了好几个场景,因为是古风舞蹈,拍摄场地也都需选古色古香的。

    曲中的女儿正值芳华,待嫁的年纪,副歌中会出现母亲想象中的女儿十里红妆出嫁的场景,而此时的母亲实则是在佛前乞求神明,保佑女儿的意中人能像自己一样爱她,护她一生长乐无忧。

    这一段须在古刹拍摄,但本城的古刹日日都有许多香客,工作室一直约不到时间。

    除了晚上,但晚上显然也不合适。

    顾蓉只好退而求其次,挑选那种看起来古意深厚的园林。

    可惜四五月正值旅游旺季,也约不到时间。

    这个场景便一拖再拖,直到其他场景全部拍摄完成了,古刹园林还没有着落。

    周黎见顾蓉心里着急赶母亲节,本想提议她绿布前拍,然后后期抠图,可看顾蓉对这支舞真的是花了大心思,她又不敢提了,怕提出来反而惹顾蓉不开心。

    想了想,她在网上查了查冷门的景点,不拘于a城。

    果然,范围一旦放大,选择立刻就多了起来。

    最后周黎找到个相对较近的,坐飞机两个小时就到。

    和顾蓉一说,顾蓉没有意见,立刻联系团队,恨不得当天就飞过去,最后订了周五的机票。

    就这么,要离开a城几天,周黎去找沈照时和他说,沈照一怔:“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周黎哭笑不得:“那我不是现在正在跟你提吗?”

    沈照道:“我周五有个晚宴脱不开身,不能陪你去。”

    周黎也就是和他说一声,根本没想过要他陪着一起去。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跟着妈妈团队一起去呢,他去做什么?

    周黎:“不要你去。”

    话没说完,沈照道:“你不要去了。”

    周黎一怔,没好气睨了他一眼:“照哥,要不要这么幼稚啊?

    我可是女主。”

    “女主?”

    沈照沉吟着她的话,似笑非笑道,“那可就不是得和男主在一起吗?”

    周黎:“……”

    竟无法反驳。

    周黎去扯他的袖子,正无奈想哄他两句,沈照握住她的手,说:“就在这里拍。”

    周黎一惊,转瞬反应过来。

    她也是糊涂了,怎么就没想起来问沈照!财神爷这么有钱,说不定自己就有私家园林呢?

    那她还去挤什么旅游景点啊?

    周黎一喜,双眸亮晶晶地注视着他,问:“你有园林吗?”

    “没有。”

    沈照。

    周黎顿时失望地“哦”了一声。

    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沈照哭笑不得,搂着她的腰肢,故意说:“这么喜欢园林啊?

    那我给你修一个。”

    “……”

    “就修个阿房宫吧,”他沉吟道,“藏娇。”

    “……”

    周黎撇了撇嘴,嘟囔道:“没文化,什么阿房宫藏娇啊,那叫金屋,金屋藏娇。”

    沈照笑凝着她,一本正经说:“金屋藏娇可不行,太不吉利了,我这辈子还想着和黎黎且以深情共白呢。”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周黎瞅了他一眼,压着微微翘起的唇角,不让他太得意。

    “我帮你约。”

    沈照去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回来,告诉周黎约到了。

    本城香火最旺的古刹将在下周一闭寺修缮一天。

    周黎既吃惊又不吃惊。

    想想她小时候,这种程度的特权也是有的,但平平无奇这么多年,习惯平凡了,陡然多出这么多自由,倒是有些不习惯。

    她心中颇为不安:“这临时闭寺修缮,会不会麻烦到别人?”

    沈照抱着她,笑:“我不是别人。”

    “……”

    他眨了下眼睛,说:“我是你的打工人,有事打工人服其劳,你还担心麻烦到我,你这老板做得还挺客气。”

    “……”

    行吧,那她就心安理得消受了。

    正这么想,男人话锋一转,在她耳边低声问:“那黎黎,你偶尔是不是也该心疼心疼你的打工人?”

    周黎脸一热。

    她还不够心疼他啊?

    她现在都怕他纵那啥过度了。

    她红着脸睨他:“照哥,你懂不懂养生啊?”

    男人闻言,做出一脸疑惑地样子:“什么养生?”

    他一脸清心寡欲,略显无奈地看着她:“黎黎,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出席周五的晚宴。”

    周黎:“……”

    这反手甩锅,这个人做得是真的绝!

    就这,还想让她陪他出席晚宴呢?

    那种觥筹交错的场合,她从小出席到大,见惯各种寒暄应酬,原也没什么,只是经过这许多年的落差,心境自然要复杂许多。

    沈照应酬不少,但想来也知道她,所以从不开口跟她提。

    除了西山云顶暖房宴那一次,她自己撞上去。

    现在他忽然开口,周黎想了想,还是没有一口回绝,轻声问:“你想我去吗?”

    “想。”

    沈照点下头,说,“我在国外念书时运气还算不错,遇见个伯乐,他当天会携夫人出席。”

    周黎一听就明白了。

    沈照从小亲情淡薄,连沈蕴和周雯茵,他都未曾有过带着她郑重相见的打算,难得提出,想来那对夫妇在他心中有着比较重要的地位。

    她点头:“好。”

    沈照眉眼一扬,就低头亲了她一口。

    周黎抿着唇笑,又听他道:“对了。”

    周黎:“什么?”

    他盯着她,若有所思道:“跟你好之前,我养了整整二十七年的生。”

    周黎:“……”

    她就知道。

    沈照:“所以比起养生,我觉得你更应该操心我是不是——”

    虽然知道这人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但他说到一半不说了,故意吊人胃口,她还是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什么?”

    他嘴角噙着笑,盯着她,一字字道:“饿,坏,了。”

    周黎:“……”

    ……

    沈照自小被塞到沈家,沈家破产后,又随周雯茵出国。

    他年纪小小就到了国外,周雯茵又是那么个疯性子,他更在十九岁这么小的年纪硕士毕业,想想也大概能猜到他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会将遇见谁称为运气不错,周黎自然就对那对从未蒙面的夫妇心生好感。

    后来她听沈照打电话,说的英语,喊对方“professor brian”。

    布莱恩教授。

    周黎在网上搜了搜,美国最有名的一个布莱恩是s大商学院的教授,世界top级别的经济学家,随意一个头衔出来,就是普通人一辈子无法望其项背的高度。

    沈照本硕都是在s大念的,周黎由此推测,布莱恩教授应该是沈照的老师。

    周五下午,沈照带周黎去西山云顶。

    两人在一起时,沈照大多自己开车,用那臭流氓的话来说是,兴之所至,调.情也方便。

    今天难得是江述开的车,车子在西山云顶最里面的一幢别墅前停下。

    周黎其实也只来过一次这里,还是去年年底的时候,为了问郑羽换回顾蓉的镯子,知道她来这里参加神秘大佬的暖房宴,跟过来的。

    只记得冬天的夜里,呵气成冰。

    别墅里灯火辉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她孤注一掷地走进,却在外面遇见了独自风露立中宵的男人。

    周遭昏暗,他抬眼问她:“这才几天没见,又忘记我了?”

    明明也就半年前的事,却恍如隔世。

    再来到这里,心境已是截然不同。

    两人走进,别墅里忙忙碌碌的阿姨们喊他“先生”,喊她“太太”。

    沈照神色自若地轻点了下头,周黎却有些不习惯,虽未表现出来,心里总归有些别扭。

    怎么就“太太”了呢?

    那不是还差几个月吗?

    沈照也没说什么,只是原本交握的手指动了动,有意无意摩挲着她手指上的钻戒。

    周黎当然懂他的意思,他这是在提醒她,她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

    周黎好笑,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沈照又咬着字,笑着喊了一声:“沈太太。”

    周黎无语。

    沈先生眼底笑意浮动,自言自语道:“这三个字怎么就这么好听呢?”

    “……”

    他又道:“沈太太,不如让他们先忙,我们上楼歇会儿?”

    不知怎的,沈照提起上楼,周黎又鬼使神差地想起上次在这里的社死现场。

    当时郑羽问她和沈照睡过了吗?

    她嘴欠说,快了。

    一转头看到沈照站在身后,当场社死。

    后来她躲进洗手间,满心以为满血复活了,结果刚出来,又听见郑羽和另一个女人的对话,说她和沈照一块儿消失好久了,这会儿估计是已经迫不及待上楼——睡了。

    所以沈照再提上楼,她就有些尴尬。

    沈照倒是不知道还有这茬,见她没动,想到什么,笑道:“放心,知道你怕甲醛,这房子除过好几次甲醛了。”

    周黎回过神来,打消了自己脑子里不怎么纯洁的画面,握住他的手,两人一起上楼。

    这别墅占地极广,疏阔大气。

    楼下是宴会厅,二楼有一个书房,书房推门出去是一个露台,一棵桂花树刚好到露台的高度。

    有风拂过,带起细碎的淡黄色花瓣落下,飘飘渺渺。

    周黎忍不住一怔,这才4月,怎么就有桂花了?

    推开落地门,一阵浅浅淡淡的桂花香气拂入鼻中,若有似无。

    仔细一看,地上竟真是桂花的花瓣。

    花瓣小,颜色也淡。

    沈照走在她身后,笑说:“这是四季桂花,花开四季。”

    周黎转头,说:“可是只有九月的花最好,香气也最馥郁。”

    沈照:“还真以为我是为了赏桂花呢?”

    周黎乐了:“你不赏桂花,你种它干嘛?”

    沈照笑凝着她:“我在复刻我们当年的时光。”

    周黎对上他的视线,想起当年周家的宅子。

    那时她卧室旁边有一个小书房,推窗出去就是这么个露台,楼下一棵桂花树刚好长到露台的高度。

    他来到她身边时是九月,满城桂香的月份,外面的桂花开得正好,每逢风起,浅淡的黄色花瓣簌簌落下,带来一阵阵馥郁的花香。

    他们就坐在书桌前,有时候她低头写卷子,他就支肘在一旁看着她,午后的时光浸染着令人着迷的桂花香。

    他从来不是爱花花草草的性格,可是从此以后,他对桂花再无抵抗力。

    就像她。

    本是一身冷硬,遇见她,自此溃不成军,束手就擒。

    周黎凝视着他漆黑深湛的眸子,忽然就懂得了他所有的从未言说。

    她拉着他的手,与他四目相对。

    又一阵微风拂来,带起缥缈的桂香,她蓦地踮起脚尖,主动凑到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男人的身体微震。

    周黎退开,仰头对他说:“桂花的香气是带着甜味儿的,像是裹着一层薄薄的糖霜。”

    周黎眉眼一弯,笑问:“甜吗?”

    男人幽黑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下一秒,他抬臂,无声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甜。”

    周黎含笑依偎在他的怀里,耳边是风拂过的声音,带来男人低沉的轻喃。

    她竟不知哪个更轻更柔。

    ……

    沈照如今住在墨香苑,东西大多在那边。

    这别墅本就大,这样一来,更显空荡。

    倒是书房里还像个样子,放了不少的书。

    原以为都是金融类的书,隔行如隔山,周黎目光一扫而过,却发现顺手的那一排里放满了文学和哲学类书籍,英文的是原版,其他语种的就是汉译版,像是彼特拉克的《歌集》。

    她倒是惊讶,看向沈照:“想不到照哥忙着赚钱,文学素养倒是没落下。”

    沈照笑道:“早年间非常没自信,生怕见了你没有共同话题,聊不下去。”

    周黎才不信他呢,照哥怎么会聊不下去?

    只要照哥想,他能“撩”出个一百零八式来好么!

    再说两人在一块儿以后,也没见他跟她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啊,还不是个流氓。

    最多就是个假装自己有文化的流氓。

    周黎撇撇嘴,随手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歌集》,一面道:“那照哥知不知道,彼特拉克23岁那年遇见劳拉,此后20年为她写了366首情诗,就是这本……”

    她随手翻着,话没说完,书里的夹页掉落出来。

    她一怔,正要弯身去捡,男人动作更快,先她一步捡了起来,周黎晃眼一看,只见到上面墨色的笔迹,似写着一行一行的英文单词。

    沈照笑着收好,对上周黎的视线,倒也坦诚:“这可不能给你看。”

    周黎看着他,心头微微一动:“该不会……这是你写的诗吧?”

    沈照挑眉,却没否认。

    周黎震惊了,盯着他,半晌,憋出一句:“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如假包换的臭流氓,没想你竟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化人!”

    沈照:“……”

    “那可是十四行诗啊……”周黎喃喃道,“我都不会写,你竟然会写!”

    那绝对是非看不可了,周黎这回不依他了,就去抢他手上的纸张。

    沈照也不知道是逗她还是真不想给她看,就仗着身高优势,来回换着手地举高。

    周黎就垫着脚尖,围着他转。

    最后周黎转累了,他倒是笑得愉悦极了,眸子里都是笑意,眸光璀璨,像星河闪烁。

    周黎瞪他,可真是又气又不甘心,忽然就不管不顾地一蹦,跳到了他身上去。

    她双手都没抱他的脖子,只用双腿圈着他的腰,将那页纸拿在手里,耀武扬威似的垂眸睨着他。

    她这样胡闹,沈照可不敢掉以轻心,只得双手小心抱着她,哭笑不得:“你对我可真是有办法啊。”

    周黎就弯着唇笑,笃定他不敢松手让她掉下去,她像是炫耀战利品似的,拿着那张纸在他眼前晃了一圈,这才慢条斯理地打开。

    “让我来看看你写的什么。”

    沈照无奈地阻止:“别看。”

    周黎问:“为什么不看?”

    “会社死。”

    沈照冲她眨了下眼睛,“社死的感觉,黎黎知道吧?”

    周黎:“……”

    作为日常奔赴在社死第一线的周黎黎,她可太知道了好么。

    沈照:“黎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周黎:“……”

    周黎抿了抿唇,轻哼:“原来你这不是写给我的啊。”

    沈照轻哂:“除了你,我还能写给谁?”

    周黎立刻抓住逻辑要害了,理直气壮问:“那写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看?”

    沈照无奈一叹,坦白道:“写来也不是给你看的,这玩意儿主要是以备不时之需。”

    “以备不时之需?”

    周黎茫然地看着他。

    沈照见她这满脸无辜的模样,真是又气又无奈:“果然……又是在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

    周黎眨了下眼睛。

    沈照将她放到地上,从她手里重新收回那张纸,夹回书里,放到书架。

    这才不疾不徐回身,问她:“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拒绝别人告白的?”

    他这么一问,周黎总算想起来了。

    视线落回那本《歌集》,她的眼睛渐渐清明起来。

    那年她十八岁,刚考上a大。

    那年a大的军训安排在部队,那个夏天格外的热。

    周黎现在回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扛过那半个月的。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太阳底下暴晒,最惨的是,她被这么暴晒了半个月,好几个同学前赴后继地晕了过去,第二天可以不用来,她竟然半点儿反应都没有,直挺挺就扛到了最后。

    她至今觉得,她在那半个月军训里的表现,着实愧对她“周公主”的名号。

    结束那天有汇报演出,晚上还有个文艺演出。

    夏天的夜里褪了暑气,几个学院联合,新生们围坐在地上,演出安静的空隙,隐约能听见远处蝉鸣和蛙叫的声音。

    大一的新生正是热情洋溢的时候,同学们积极踊跃地上去表演,或是跳舞,或是唱歌,或是秀个乐器。

    外语学院的女孩子给外界的感觉都是好看而多才多艺的,周黎她们班果然不负众望,女生一个接一个上去,最后只剩下了居湉湉和周黎。

    那天正好两人也坐在一起,居湉湉见大家都有拿得出手的才艺,有些为难:“可我的特长是跑步,我总不能现场表演一个100米冲刺跑吧。”

    居湉湉问周黎:“黎黎,你的特长是什么?”

    周黎累半个月了,当下只想原地躺平睡觉,她打了个哈欠,恹恹欲睡地说:“睡觉。”

    “哈?”

    “我可以现场表演一个三秒入睡。”

    “……”

    “持续时间16小时。”

    “……”

    最后,因为场地无法让两人充分展示特长,这两人愣是没上台去表演。

    周黎坐的位置靠树,她又厚着脸皮往旁边挪了挪,最后独自一人霸占了树干,私下里给居湉湉表演了一个三秒入睡。

    持续时间直至演出结束。

    结束后,居湉湉摇醒她。

    周黎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眼,天还黑着,困倦地哼哼了一声,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居湉湉简直震惊了,正要重新叫醒她,一名高高瘦瘦的男生走了过来。

    男生是经济学院的,名字叫齐斯年,因长相帅气,开学时还作为新生代表做了开学演讲,一时成为他们这届的风云人物,几乎是女生夜谈会必定会提起的一个人。

    居湉湉和周黎入学后被分到同一个宿舍,军训这段时间也见过齐斯年几次,知道他是周黎的高中校友,同校不同班,后来一起考上了a大。

    周黎在外语学院,齐斯年在经济学院。

    赶巧两个院在一起军训,又一起完成了今晚的文艺演出。

    这似是人为又有命定的缘分,真是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这半月来,大家私下里都在说,周黎和齐斯年是一对。

    见齐斯年走来,居湉湉又用力摇了摇周黎:“黎黎,醒醒,结束了。”

    周黎累得浑身没半点力气,眼皮就像是被人用胶水粘在了一起似的,根本撑不开,哼哼了两声。

    居湉湉无奈,轻轻拧了她一下,凑在她耳边,以方圆两米以内的人都能听见的“气音”喊道:“周黎,你心上人来看你了!”

    像是被什么激了一下,前一秒还睡得昏天暗地的周黎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一双眸子带着刚刚从睡梦里挣脱的脆弱,茫然地在黑暗里逡巡。

    然而身边只有居湉湉和齐斯年,不远处,同学们在不甚明亮的路灯里散开。

    再远,光晕像是一层薄雾,笼着黑夜,梦一般的不真切。

    莫名而来的失落席卷全身,周黎闭了闭眼,却再无睡意。

    她垂眸站起来。

    十八.九岁的少男少女,最是爱起哄的时候。

    居湉湉刚刚那一句“心上人”,周围好多同学都听见了,此时,众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暧昧着不怀好意。

    周黎心里藏着自己的小失落,一时没察觉,齐斯年却像是被这些目光鼓舞了一般,提起一口气,就当众喊住了她:“周黎。”

    周黎抬头,疲惫地看向他:“什么?”

    年少的男孩子冲她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当众表白:“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周黎当场愣住。

    远不及被喊醒那一刹那的悸动,她平静且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她没出声,但少男少女的感觉是最灵敏的。

    齐斯年的脸色顿时白了白,他仿佛从周黎的眼睛里看到了三个问号。

    周黎:嗯?

    ?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比直白的拒绝更加伤人的是,无辜的茫然。

    那代表着,她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高中时期的示好,这半个月来的暧昧,原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示好和暗示。

    原来周黎一点点都没有感觉到。

    可是这挫败又更加激起了男孩子倔强的胜负欲,他更紧地盯着周黎,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当着众人的公开表白,自然就能得到围观人群的加持。

    有口哨声和尖叫声自四下传来,还有女孩子激动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答应他!答应他!”

    “周黎,快点答应齐斯年!”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嗷嗷嗷!”

    ……

    嘈杂持续了大约八.九秒,一道轻且笃定的嗓音响起。

    “抱歉。”

    周黎看着男孩子的眼睛,“我有喜欢的人了。”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寥寥数字,不轻不重,就仿佛一捧水浇落火苗,伴随着“扑”的一声,火骤然灭了。

    空气里涌动的热情和嘈杂刹那间湮灭,周遭于这一个瞬间陷入安静。

    当热闹褪去,留下的就只有无限蔓延的尴尬,和仿佛看不到的弦在无限绷紧。

    周黎转身离开。

    “周黎。”

    齐斯年轻声喊住她。

    周黎脚步停了一下。

    齐斯年问:“我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周黎背对着他,目光落在远处的天幕。

    那夜的星空很好,满天繁星,可只有一颗星星最为明亮,一闪一闪的,璀璨极了。

    她盯着那颗星星,眼前就不由浮现出一双眼睛,也是这样明亮,眼尾有颗小小的朱砂痣,大多数时候看起来很撩很妖,可偶尔,也会如赤子之心,纯粹得让人心疼。

    不合时宜地就陷入回忆,周黎微微失神,一时没有回答。

    这于问她话的人而言实在尴尬,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空气又一次陷入诡异的安静,齐斯年自己给自己递了个话,他看着周黎的背影,又问了一句:“我认识吗?”

    周黎回过神来。

    收回视线,她缓缓转身,看着面前干净的少年,又看了看周围围观的同学。

    默了默,她说:“你应该认识的。”

    齐斯年脸色更白了几分。

    越是优秀的男孩子,往往越不能接受自己不如别人。

    尤其是像齐斯年这样样貌、学业、家事样样优越的。

    他最不该的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表白,毕竟广为传颂的浪漫难得一遇,生活中更常见的其实是——原地翻车的社死现场。

    周黎面对着齐斯年,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她说:“他叫彼特拉克,你应该听说过他,他和但丁、薄伽丘并称为文艺复兴三杰。”

    齐斯年:“……”

    围观人群:“……”

    好好的一出虐恋情深陡然急转直下,变成了一出沙雕剧,观众无法接受,齐斯年更加无法接受。

    原本落寞的脸变得哭笑不得,他嘴巴张了张,一时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字眼来表达自己此时的一言难尽。

    倒是周黎再一次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替他开了口:“我知道,你想说这都是作古的人了,我喜欢他没结果的,对不对?”

    这话一出,顿时让周围怀疑周黎精神状态的同学们暗暗松了口气。

    周黎摊摊手:“但道理是一样的。”

    齐斯年:“什么道理?”

    “彼特拉克23岁遇见劳拉,此后20年为她写了366首十四行情诗。”

    周黎顿了顿,缓缓道:“所以我希望喜欢我的男孩子,他也会写366首十四行诗呢。”

    齐斯年:“……”

    居湉湉:“……”

    其余众人:“……”

    就这样,周黎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以一己之力挽救追求者于社死边缘,结果导致自己一夜成名,此后四年再无人问津。

    那四年里,但凡有人被她美貌所惑,妄想冲上前去,必定会有另一人将其拉住——哥们儿,会写十四行诗吗?

    366首那种。

    ……

    后来,周黎大二那年,沈照忽然有一天以一句【谢谢,不靠脸吃饭很多年了】火出圈,居湉湉还颇为不愤。

    她对周黎说:“这句话凭什么火?

    要火也该是你那句先火。”

    周黎不解:“我哪句?”

    居湉湉愤愤道:“你那句——【我希望喜欢我的男孩子,他会写366首十四行诗呢。

    】”

    周黎:“……”

    再后来,居湉湉知道了沈照和周黎是一对,她表示——

    绝配!

    ……

    忆及往事,周黎也是哭笑不得。

    尤其,沈照还打趣她:“黎黎还挺有人道主义精神。”

    周黎捂脸:“当时刚演出完,四周都是同学,还有老师和教官,那么多人看着。

    我要是直接拒绝,说我喜欢别人或者就只是不喜欢他,那他得多难堪啊?

    倒不如就让别人以为是我奇葩好了,反正我也不想谈恋爱,也不想再遇见一次这种尴尬的告白。”

    沈照拉下她的手,微微弯身,对视着她的眼睛,含笑问:“黎黎为什么不想谈恋爱?”

    周黎瞪他。

    这个人,明明知道还要问……

    就是想让她亲口说出,她心里一直有他。

    她偏不如他愿,闭着嘴巴没吭声,他就不依不饶地盯着她,脸上的笑看起来好整以暇,格外有耐心。

    周黎脸渐渐胀红,蓦地想起来什么,当下反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说完她又反应过来,嘟囔道:“窦楠告诉你的吧?”

    沈照轻笑了一声:“我不用别人告诉我,我当时就在你身边。”

    周黎猛地睁大了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会?

    我都没有看到你!”

    “你忙着看星星,自然看不到我。”

    “……”

    连她看星星都知道,周黎是真的相信他在了,想想又觉得很不可思议:“你不是只有在我生日的时候才会来吗?”

    男人垂眸瞧着她,似笑非笑:“那你可是高估我了。”

    周黎眨了下眼睛:“哈?”

    “我心没你想的那么大。”

    “……”

    “这些年,每当我地位不稳的时候,我都会连夜赶来。”

    “……”

    “赶来掐了你的烂桃花。”

    “……”

    周黎哭笑不得:“哪有烂桃花。”

    沈照含笑盯着她,从善如流地点头:“是,都被你自己掐了。”

    周黎:“……”

    周黎沉默了片刻,抬眸瞅着他,轻声道:“那你眼睁睁看着别的男生向我表白,你心里得多难受啊。”

    沈照没有否认,注视着她,眼里还有着久远的无力的痛感。

    忽地,他将周黎揽进自己怀里,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嗓音含着沙哑的自嘲:“是挺难受的,眼睁睁看着全世界的男人都有资格站在你面前说喜欢你,只有我没有。

    我成了被命运抛在最底下的那一个,不知道哪一个下一秒,你就会对别的男人点头,然后,我此生再无希望。”

    全世界的男人都有资格站在你面前说喜欢你,只有我没有。

    我成了被命运抛在最底下的那一个,不知道哪一个下一秒,你就会对别的男人点头,然后,我此生再无希望。

    明明是平静无波、语调舒缓,一字字落下,却仿佛有针扎在心口。

    周黎只觉心尖儿蔓延出绵长的疼痛,无能为力,没有尽头,甚至发不出声。

    她只能用力抱紧男人的腰,无声依偎在他怀里。

    片刻的沉凝后,耳边又传来他一声忍俊不禁:“不过一听你开口,我就知道,我安全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