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其实小雅也不是担心什么，就是希望在回到上海的时候，能有一个完整的家。

    上海是她的家乡，可是也正是这座城市让她无家可归，那段流离失所的感觉至今让她不寒而栗，如果不是需要有个家，需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她也不会留在天宝，被韩刚欺负，沦落风尘；再往前说，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么套在太和坊的私宅，没准还不会惹上雷建国那个畜生，至少，他把公司和胡静骗到手后就会消停了。

    也不对，雷建国的目的不止是她家那套房子，还有她，那看来还是消停不了。

    小雅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给赵磊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回上海了。

    赵磊在电话那头的语气还是挺兴奋的，告诉她，上海这几年的变化很大，已经不再是她走之前的样子了，自己代表上海市委市政府欢迎吴小雅同志回国效力。另外，自己和李玉去年底领了证，现在他们的新房子正在装修，只等李玉一毕业就办酒，到时一定请小雅来捧场等等，小雅就很开心地听他说。

    但是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你后来不是把户口迁去苏州了么？你回来怎么落户呢？

    小雅一想是啊，自己的身份证还是苏州工业园区的呢，忙问赵磊怎么办？

    赵磊想了想，说：这样好了，就当你是苏州人，在日本读完大学想来上海发展，你的苏州身份证和户口本都在吧，那就给你找个有留沪指标的国营单位就好了，你先来干着，上海这两年对海归的户口限制还是很宽松的，就正常办落户好了。

    小雅说：要不你帮我回太和坊找找胡静？本来我户口应该在那边的。

    赵磊说：还是算了吧，你现在混得这么好，再被那个臭流氓缠上怎么办，最好就别搭理他们。李玉明年才毕业，本来也打算这么着办留沪的，今年我先帮你跑跑。

    小雅很感激，连声说谢谢，赵磊在电话那头嘿嘿一笑：你这有点见外了啊。

    赵磊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语气有些低沉地说：小雅，最近几年静安那边大拆迁，太和坊的老房子去年就全没了，现在那儿正建购物中心呢。

    恩？小雅一惊：那阿姨他们会搬去哪里？

    不知道，还打听他们干什么？不管了，等你回了上海，就落集体户吧，今后买了房子再迁过去也行。

    小雅说：不用，我在浦东有一套房子。

    那边呵呵一笑：清志朗对你够好的啊，人还没回来，房子就先置下了。

    小雅咬咬嘴唇，还是说出了实情：不是他，是刘嘉明，来日本之前买的。

    赵磊一看话说过了，有些尴尬，只好干咳两声：好好，不管它，你就把户口落到那里去就好。

    几个月后，在赵磊的联系和帮助下，小雅搭上了上海市引进优秀人才来沪政策的末班车，以海归的身份，顺利把户籍从苏州迁回了浦东。所谓的工作单位则是上海的一家国有企业，处于改制前期，半死不活的状态，厂长三天两头跑国资委，希望在改制后能多一些股权和利益流进自己腰包，赵磊就跟他商量小雅户口的事儿，这家伙手中攒了好几年的留沪指标用不完，加上有求于赵磊和他的领导，二话没说就把这事儿应下来了。

    2004年10月12日，小雅在片山家族的亲朋好友的注视下，和片山清志朗举行了一场有些特殊的婚礼。

    说特殊，是因为婚礼上女方的家属和朋友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来了冯如一个，其余的一些同学和老师，包括王教授，都是他俩共同的朋友。而片山家的其他生意上的伙伴，就跟小雅没什么关系了。

    其实小雅是很希望银贞能来的，可是银贞的号码已经停用了，听着那边的嘟嘟声，小雅很确定这个女孩将永远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雅朋友不多，她不是那种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的女孩子，以前在天宝，无论是做服务员，还是做小姐，她都很少跟周围的人交心。但是一旦有，就会走得很近，特别是娜姐，她用自己的生命，向小雅诠释了友谊和承诺的真正含义。失去娜姐以后，小雅就更加珍惜友谊，特别是来自同性的。

    所以她会惋惜银贞的堕落，但是却无力改变别人的想法，只有自己暗自伤神，直到认识了冯如，那个快人快语的傻大姐，她才发现友谊其实并不只是亲密无间，而更多的是彼此理解和相互欣赏。

    冯如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从来也就没吃过苦没受过累，所以反而显得对什么都不在乎，成天悠悠荡荡，但是活得又特别清醒，很多困扰小雅的红尘俗事她一说就透，清志朗跟她开玩笑，说大姐你可以出家了。她摆摆手说：我还没那么想不开呢。

    小雅问：出家的不都是想开了的么？

    冯如说：有些人出家，是想开了的，我这样的要去当尼姑，那就是想不开了。

    所以小雅和冯如之间，看上去没有和银贞以及当初娜姐那么亲密，但是在需要拿主意的时候，她总会想着听听冯如的意见，这份友谊让她觉得轻松，自然，如春风化雨般的恬静。当然这也与两个女人目前都已经衣食无忧了的状态有关，不像当初跟娜姐在那个地下室里窝着的时候，相依为命的感情固然深厚，可那种没有尊严和自我的生活让这份友谊承载了太多的艰辛和苦难。

    而另一方面，小雅不是不希望能有异性的知己，不过严格说来，无论是赵磊，李子期还是刘嘉明或者是江永川，只要接触一段时间，基本都会爱上她，跟清志朗在一起之前的一段时间，状态倒是比较像知己，但是那个电话改变了一切。不过这样也好，有了这个做老公，就可以安心地把赵磊放在那个知己的位子上了。

    上午十点，婚礼进行曲奏响，气氛逐渐进入**，老片山夫妇满脸笑容，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和这个中国女孩儿喜结连理。

    在全场观众的注视下，清志朗俯下身子吻她，吻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小雅，我们一辈子不分开，好吗？

    小雅点点头。

    婚礼前一天的晚上，老片山夫妇，光男，还有小雅和清志朗，五个人坐在一起，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公司的业务老片山已经基本不过问了，现在当家的是光男，但是清志朗结婚是自家的事，作为家长，总得主持一下。

    首先，小雅向大家宣布，她决定仍然还是保留中国籍，既然还要回去，那么费劲半天加入日籍，再申请中国的工作签证实在也有点多此一举，但是她没有跟家里人说赵磊帮她落户的事情，反正户口这个词日语里没有，跟日本人也解释不清楚，这是国粹。

    光男表示支持，因为他一直觉得这样会对他弟弟以后在中国发展有帮助。

    老两口也没意见，清志朗倒是问了一句：那以后孩子算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呢？小雅说：随你决定吧，反正肯定是串儿了。

    其次关于她的日文名字，改姓以后，就叫片山雅，不叫片山小雅，或者片山雅子，就这么简单就好。

    老片山抚掌而笑：好好，反正我们都是叫阿雅。

    小雅的两个决定顺利获得通过，下一个提议的是光男，他说：阿雅，我很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和阿朗结婚之后，不要出去工作，留在家里，你接受吗？

    谁也没想到光男会问这个，大家都楞了一下，清志朗说：哥哥，你为什么会要她不去工作呢？

    光男说：阿雅如果去别的地方工作，那些薪水对我们来说有意义吗？如果在樱井，那么她并不需要每天去办公室，一样可以帮助阿朗处理各种事务，我也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何况，他冲父母挤挤眼，您们不希望早点有孙子吗？

    小雅心里有些不快，说：爸爸，妈妈，哥哥，我知道我出去工作，挣的那些薪水对你们这个家庭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但是那可以证明我的能力和价值，我不希望成为你们家的负担。

    我想证明我可以靠自己生活下去，这有什么不可以吗？

    老片山拍拍儿媳妇的肩膀，有些怜爱，但更多的是郑重地对她说：阿雅，以后不要说你们家，说咱们家，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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