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说：“你不说没有女朋友吗？”

    我说：“不知道能不能成。”

    她说：“人家多漂亮呀，你别挑了。”

    我抓起她的手，放在手里摩挲。她挣扎了一下，不动了。她的手粗粝不堪，刺痛了我的心。显然，这些年生活没给她好脸色。

    我本想把她拥进怀里，摸一下她可爱的肩胛骨。因为粗粝的手，放弃了这个企图。我怕那儿结实粗壮得超出了我的想象。

    她把手抽回去，不好意思地说：“天天干活，就成了这样。”

    我说：“你脖子怎么了？”

    她嗫嚅说：“李少林打得。”

    李少林是她男人。

    我气愤地说：“他不是你爸的徒弟吗，还敢打你？”

    她说：“是我不好，孩子没带好，饭菜做得也不好，该打。”

    我很难过，仿佛她遭这样的罪，是我的错。

    她絮絮叨叨：妈妈住精神病院，每个月得1000块；孩子零食玩具，得500块；李少林抽烟喝酒，得500块。每个月家里没开伙就不见了2000块。几年下来，两人下岗买断的几万块已经花光了。她缝补衣裳，每个月能挣1000块；李少林心情好了，打点散工，也能挣1000块。大人有时一个星期不吃肉，有时半个月不吃水果。日子就这么过。

    末了，她说：“老刘，我求你点事。。”

    对这一幕，我已经从思想和物质两方面做好准备。我准备给她1万块钱――多了也没有，就说是借给她的。以后她若还了，是好事，说明她混好了；若是不还，也没关系，本来没打算她还。

    这时，王小玉回来了。进来前，咳嗽了两声，还敲了门。

    她手里多了几个精致的袋子。她把它们放到马丁面前，说：“姐，这是送给你的。”

    我瞅了一眼，是一种国外牌子的化妆品。这种化妆品天天在电视上做广告，应该不便宜。

    马丁说：“怎么好意思。”

    王小玉说：“姐，你就收下吧，也不知道合用不。”

    马丁没有再推辞。把它们小心地放在一边。

    她说：“老刘，你在深圳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很熟吧，帮李少林在那边找个事做，好吗？他可能干了，车铣刨磨样样都会，他还当过两回市劳模呢――我爸也才当了三回。”

    他是能干，打自己的女人！我不知道答应，还是不答应。

    在模具厂，会车铣刨磨而不懂模具结构，充其量当个补师，每月也就2000块钱。30大几的男人，别妻离子，去异乡挣这2000块钱，值吗？

    王小玉说：“姐，你还不知道吧，老三现在自己开厂了。没问题，让李哥过去吧。”

    马丁说：“真的吗？太好了！谢谢，谢谢。”

    两个女人的面子加一块，肯定不能驳，这事就算定下来了。也就是说，我未来工厂里年龄最大的员工叫李少林，38岁，比老板大7岁。至少目前是这样。也好，预备给的1万块钱省掉了。

    我们要请马丁吃饭，她说家里的老爷和少爷还等她做饭，欢天喜地地拎着几袋化妆品走了。

    我和王小玉在街上逛。

    这一带以前就很热闹，依次排列着工人文化宫，人民电影院，少年宫，等等。后来倒的倒，关的关，就改成步行街了，但名字还叫文化宫。

    我说：“小玉，你还真当自己是老板娘了，李少林的事我还没想好，你就替我做主了。”

    她说：“老三，你厂里需要一个自己人。什么叫自己人？就是什么话都对你说，什么事都对你讲，就像你的眼睛和耳朵。李少林可以培养成这样的人。另一方面，模具再难，人家好歹也是地道的工人出身，不比那些洗脚上田的学得快？”

    听上去蛮有道理。

    我说：“刚才进包房前，你为啥咳嗽，还敲门？”

    她说：“我怕你俩旧情复燃，给个信号，免得大家尴尬。”

    我说：“你这小脑袋瓜，成天想什么呢？

    她说：“那你说，我出去那会，你们做了什么？”

    我说：“什么都没做。当时，当时我默默无语两眼泪。”

    她说：“对，你默默无语两眼泪，她耳边响起驼铃声――见了老相好，你就贫吧。”手一伸，“买妮维雅花了880，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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