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里，最重要的电话来自孙经理，锦标厂的孙经理。

    我欣赏这个人：水平高，对工作认真负责；口风紧，对老板和厂里的事守口如瓶。

    孙经理通知我周一派人过去，帮他们更换模具上的镶件。说完，貌似无意地提了句，“明天老板会来厂里，让你们师傅抓紧过来。”

    其实，更换镶件这种小事他们可以自己做，不必劳驾我们。让我们做也是对的，因为模具是我们做的。我相信，他是在向我“通风报信”。高手之间，惺惺相惜，他应该能感觉到，我跟他是同一种人。也许他认为，牛顿厂既然提前交模，锦标厂就不该压款。

    李锦标回来了，意味着能收到尾款了。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了。

    周一，我叫了贾斌跟我过去，路上告诉他，因为蒯新民不适应厂里的工作，已经让他走人了。贾斌很高兴，说，早该让他走了，这家伙成天阴着个脸，干错活也不认错，车间没人愿意和他打交道。我说，以后车间对工程部有看法，可以直接和我讲，不要爆发冲突，尤其是肢体冲突，出来打工是为了平平安安挣钱，不能把小事搞成深仇大恨。贾斌连连点头。

    到地方是9点半，李锦标正蹲在厂门口抽水烟，手捧半米长的竹烟筒，面前一只脏兮兮的塑料桶。还是那副打扮，脖子上挂着大金链，身上是油渍渍的工衣。

    他冲我点点头，算打过招呼。我让贾斌去车间找孙经理。在他旁边蹲下来。

    我说：“怎么不进去抽？”上回就想问，不熟，没好意思问。

    他说：“味道大，人家不让。”

    我说：“你是老板，还要照顾别人的感受？”

    他说：“该照顾还是要照顾，谁让人家漂亮。”

    我说：“谁呀，这么厉害？”

    他说：“小秦，还能有谁。”

    我想起黄司令说的，标哥他们厂管事的有两个，一个是孙经理，另一个是秦小姐，他们厂前台，还说这女人“相当了得”――果然了得，一个文员，把老板治得服服帖帖。

    李锦标喷出一口烟，慢条斯理地说：“老刘啊，这一阵怎么不来我厂里了？”

    我说：“你不在，我来干什么？”

    他说：“那也是。怎么不联系我？”

    我满腹委屈：“联系过，有几次没接，有几次没信号。”

    他“哦”了一声：“我出去玩了，有几天在澳门。”

    我说：“你也丢得下，这么大厂子，说走就走。”

    他说：“员工都能休年假，一休就是20天，我为什么不能，我当老板图啥？”

    这话把我问住了。我呢？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发了员工的工资，没钱发自己的工资，我当老板又图啥？

    小资们喜欢把一句话挂在嘴上：“人这一生，要有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要有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但绝大多数做不到。因为做不到，才要喊口号。李锦标不喊口号，但他做到了。

    我说：“标哥，我要向你学习，该放手时就放手。”

    他说：“老刘，你真要这样想，就对了。”他站起来，一手拎塑料桶，一手抱水烟筒，“走，上去。”

    经过前台时，我特意留心了下，可惜秦小姐不在。

    李锦标往大班椅上一坐，来回转了两圈，说：“老刘，这次我玩了好多地方，南京，上海，杭州，武汉。真是大开眼界。”

    我说：“一个人，坐飞机？”

    他说：“和娜娜一起，开车。最后还去她家里住了两天。”

    反应了一会，我才想起来，娜娜，是上回在宝城打麻将和他娇声调笑的女子。

    我说：“你去她家里，啥身份，上门女婿？”

    李锦标大笑：“你真有意思，娜娜结过婚了，是有夫之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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