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姐果然在前台。看我们进来，笑笑，没说话。

    此前，我见过她一两回，但没怎么留意。这回我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用程某人的话说就是：那个认真劲，恨不得把人家内裤的款式跟颜色看出来。

    秦小姐大眼睛大嘴巴，一笑俩酒窝，是一种外在的明艳的美，和叶丽那种“外表布尔乔亚，内心波西米亚”的知性美截然不同。应该说，前者更得李锦标这号土鳖的欢心，而我更欣赏后者。

    我有一种感觉，秦小姐就是大一号的乔芳，乔芳则是小一号的秦小姐；乔芳俘获了阿黄的心，秦小姐也俘获了李锦标的心。“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大约说的就是她们这一类。

    李锦标故作严肃地对她说：“你进来。”

    秦小姐就跟着进来了，温顺得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

    李锦标往大班椅上一倒，双手垫在脑袋后面，说：“我考虑好了，孙经理想休息，就让他休息吧。”

    秦小姐气愤地说：“标哥，你还不知道，孙经理那是拿大劲，以为公司离不了他。”

    李锦标说：“我标哥生意做了几十年，啥人没遇过，他那点小心思我能不知道。就让他拿劲呗，天还能塌了！大不了转点单出去。”

    秦小姐说：“就是，离了谁，地球还不是照样转。”

    李锦标指指我：“这是牛顿模具厂的老刘，前几个月帮我们做过一单。”

    秦小姐冲我笑笑，说：“你来过两次，我有印象。”

    我说：“秦小姐记性真好。”心说，有酒窝的女人就是爱笑，就像戴表的男人喜欢看时间。

    李锦标指着桌上的笔记本和u盘，对秦小姐说：“拿给老刘。”又对我说，“图在里面，你打开看看，报个价，我先下去抽口烟。”起身伸个懒腰，径直下楼去了。

    秦小姐把笔记本端到我面前，说：“老刘，你们现在忙不忙？”

    我摇摇头：“要有你们一半忙，我就知足了。”

    她给我倒了杯茶，说了几句闲话，也出去了。

    我打开u盘看了看，里面是一套调制解调器、一套路由器外加一套耳机的图纸，这些玩意从模具角度看，结构不算复杂，精度要求也一般，十几万就是很好的价钱了。李锦标给我20万，真的很够意思。

    看着看着，我不禁悲从心来：别人接的模具价钱这么高，我接的模具价钱却那么低！是技不如人？不是。是设备不如人？也不是。想来想去，还是经营没有上路，好货没有卖到好价钱。

    正胡思乱想，李锦标和秦小姐一起倒回来了。

    李锦标煞有其事地说：“老刘，说说看，多少钱能做？”

    我也一本正经地说：“恐怕得38万。”

    他说：“38万高了，我接的价钱还没有这么高；我转单给你，总不能倒贴吧。”

    我做咬牙状：“35万，不能再少了。”

    他说：“35万也高了，这个价钱我没钱赚；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没钱赚我是不会转单出去的。”

    我一脸痛苦：“33万，再低就没做头了。”

    李锦标陷入沉思，末了，说：“这样吧，老刘，一口价，30万。要做，马上签合同；不做，生意不成仁义在，咱俩还是哥们，下次有生意还会想到你。”

    我幸福地叹息：“唉，30万就30万吧。眼下厂里事情不多，我也没资格挑剔。”

    李锦标说：“老刘，这几套模具客户催得很紧，咱们今天就签合同，你厂里今天就开工，模架材料我这边已经备齐了，等会叫车给你送过去。”

    我说：“首期款什么时候付？”

    李锦标说：“先签合同，签完合同马上付。”转而对一旁的秦小姐说：“你去准备合同和支票，首期款5成。”

    秦小姐领命而去。

    纯粹是表演。两个男主角，一个女观众。

    这场演出尽管事先没有排练，但过程完美无瑕，精明如秦小姐应该也看不出哪怕一点点破绽。

    李锦标无声地笑，冲我竖起大拇指。

    我也无声地笑，以大拇指回敬。

    我们对对方和自己的演技都很满意。有理由相信，奥斯卡评委会的一帮老爷要是看到我和李锦标的演出，今年的男主角就没别人什么事了，什么汤姆克鲁斯，什么汤姆汉克斯，还有汤姆叔叔的小屋，全都一边去。

    签完合同，李锦标对秦小姐说：“我现在去老刘厂里，把合同上的公章补齐，你好好盯着车间，不要出什么乱子，免得让孙经理看笑话。”

    秦小姐说：“标哥，你放心，我就是要让孙经理知道，他不在，地球照样转，甚至比以前转得更快。”

    我说：“一样转就行了，不能更快，转得更快会头晕。”

    秦小姐又笑：“瞧我！转快了一天就没有24小时了。”

    凭这句话，我断定她是有学历的。

    李锦标把合同和支票往包里一放，说：“你想转多快转多快。老刘，走！”

    我俩扬长而去。上了车，同声大笑。

    李锦标说：“老刘，你好嘢！”

    我说：“标哥，你也不赖！”

    到我厂里，临近下班。庄心如正收拾台面准备走人。

    李锦标把15万的支票给我，把一式两份合同摆在台面上，嬉皮笑脸地说：“喂，黑妹，我又来了。”

    庄心如气鼓鼓地说：“不欢迎！”

    我说：“心如，怎么能这样和客人说话呢？”

    庄心如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老板，我走了。”

    我说：“你不要走，还有点事。在合同上补个章，然后再开一张5万的现金支票。”

    庄心如只得坐下来，老老实实干她的分内事。

    李锦标掏出1百块钱，放在她旁边：“黑妹，中午标哥请你吃饭，不知道这钱够不够？”

    庄心如马上变脸，喜滋滋地说：“够了，够了，谢谢标哥！”

    李锦标哈哈大笑。

    一切办完，李锦标说：“老刘，你们出去吃饭，我在这儿眯一会。吃完给我打个包，干炒牛河，多放点豆芽，不要辣椒酱。”说完，倒在沙发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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