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可说不准。”黄司令说，“毕竟，陈老板的事情生在两三年前，标哥的事情也过去一年多了，那个机加厂老板的就更早了。”&1t;/p>
我说：“老哥，你注意没，陈老板，标哥，还有我，都属于模具行业，那个机加厂老板，也属于机械加工行业，这是巧合吗？”&1t;/p>
黄司令想了想，说：“应该不是巧合。这和行业特点有关系，模具企业规模普遍比较小，接单困难，相互之间竞争激烈，就像塘里的鱼，特别容易上钩。其实，不光是工厂主，我也听说过搞工程的老板中过这种招。”&1t;/p>
他分析得很有道理。&1t;/p>
我说：“奇怪的是，诈骗团伙有关模具方面的知识特别丰富，像顶针司筒这些玩意，外人哪里知道，那个李经理到我厂里考察，张口就问这些，连火花机用什么油c编程用什么软件，都一一过问。”&1t;/p>
黄司令说：“这个倒不奇怪，久病成良医嘛。他们开始行骗的时候，未必很专业，可能就知道几个名词，知道一点皮毛；骗久了，水平自然高了，到最后，就是成了半个专家也不奇怪。”&1t;/p>
我说：“陈老板他们上钩的酒店在哪里？”&1t;/p>
黄司令说：“布吉。”&1t;/p>
我说：“巧了，都在布吉。”&1t;/p>
他说：“这可能跟布吉的独特环境有关。你看布吉，紧挨深圳市内，酒店多，交通达，治安状况复杂，离惠州近――一旦犯事可以往那儿跑。相比之下，松岗就不行，虽然离东莞近，但离深圳市太远，酒店也少。”&1t;/p>
我说：“这种事情得广而告之，不然以后还会有人中招。”&1t;/p>
他说：“老弟，得亏是你，没有吃亏；换陈老板他们，吃了这么大亏，本身就是很大的打击，再讲出来被人笑话，那就是双重打击了。这种情况下，如果关系不是特别近，谁肯讲给你听。说个不好听的话，就像女人被强奸，她只想赶紧忘掉，哪还肯大肆宣扬。”&1t;/p>
我感慨说：“老板真是个高危职业。”&1t;/p>
黄司令说：“可不嘛，弄不好就被别人盯上，弄不好就中别人的招。”&1t;/p>
离开龙盛厂，我马上给程旭东叶丽他们打了电话，把黄司令说的照本宣科告诉了他们。&1t;/p>
程旭东说：“老大，你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太好了。”&1t;/p>
我说：“老二，你说得不对，老子可不是靠运气，靠的是第六感，老子第六感强。”&1t;/p>
叶丽说：“猪头，你越来越犀利了，文武兼备，智勇双全，不但没被骗走一分钱，还让骗子们倒贴一顿饭，真是可喜可贺，可歌可泣。”&1t;/p>
对叶丽的夸赞我全盘笑纳，同时语重心长告诫她：“丽呀，你一定得提高自己，免得在革命的道路上被我落下半个身位。”&1t;/p>
老谭和孙建国也很高兴，一方面为我没有中招，一方面为他们自己的判断得到验证。&1t;/p>
只有庄心如像个霜打的茄子。她想不通，少年老成玉树临风的李经理怎么可能是骗子。&1t;/p>
晚上，我百感交集，无路如何都睡不着。&1t;/p>
我想起了密斯王那一伙。&1t;/p>
跟杨总一伙比，密斯王一伙骗术实在低劣，细节粗糙，经不起推敲。与之对应的是，他们的要求也不高，几顿饭钱，几晚住宿钱，几千大洋，止于此。&1t;/p>
而杨总一伙，做到了最大程度上的细节真实。当然，细节上的精益求精跟他们庞大的胃口是分不开的。&1t;/p>
最初，李经理登门验厂，提出回扣要求――这个细节真实可信，奠定了关于李经理的身份和整个生意的第一印象。&1t;/p>
第二个细节是，进到酒店房间后，有两拨人谈生意，一拨人讨论厂房装修，另一拨人谈判叉车采购――为了我这一个观众的惊鸿一瞥，出动如此多的人员，营造如此逼真的生意氛围，手笔不可谓不大。&1t;/p>
第三个细节是图纸，零号大小，整洁清爽，数量达七八张之多――这个细节远非密斯王们可比。密斯王们只有几个粗陋不堪的样品，说是在哪个工地捡来的都没问题。&1t;/p>
还有吃饭，他们坚持自己埋单，不让我请客掏钱，营造了公司财大气粗的形象，彻底打消了我的顾虑。&1t;/p>
当然也有败笔，比如“白衬衣”身份的前后不一致。遗憾的是，这个细节的穿帮没有引起我的重视。&1t;/p>
最大的败笔是，所有赌具装在一个皮箱里，给我留下了非常“专业”的印象，再由赌具的专业推及人的专业，以至于仓皇出逃。&1t;/p>
也许，杨总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辞而别，也许他们并没有把我眼中的这个最大的败笔当做败笔。&1t;/p>
扪心自问，如果没有这个败笔，我会不会中招？&1t;/p>
答案是十有**。&1t;/p>
诈骗团伙策划之完整，心思之缜密，计划之周详，细节之真实，铺垫之繁多，简直不可思议；骗子们在用心算计别人的时候，所表现出的人性之阴，人性之恶，叫人不寒而栗。&1t;/p>
我相信，杨总他们会继续检讨并改进细节，以后被他们瞄上的老板，中招的可能性将越来越大。&1t;/p>
白天，和黄司令说老板是高危职业，还带有玩笑性质；现在，我确定，老板就是个高危职业。&1t;/p>
想到此，怎么可能睡得着！&1t;/p>
夜里点，手机响了，我以为是做梦，以为是隆昌公司总经理助理兼采购部经理李保全打来的。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了很久。&1t;/p>
手机固执地响着。&1t;/p>
我心一横，摁下了接听。&1t;/p>
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喂，是刘老板吗？”&1t;/p>
搞不清对方是谁，我没敢吭声，当然，也没敢挂掉。&1t;/p>
对方又问了一遍：“是牛顿厂刘老板吗？”&1t;/p>
可以确认，对方没有打错电话，就是找我。&1t;/p>
我小心翼翼地说：“是，我是。”&1t;/p>
对方说：“你朋友要跟你说话。”&1t;/p>
我心里嘀咕，不是杨总他们吧。都不辞而别了，都过去两天了，他们应该没有理由杀回马枪呀。&1t;/p>
电话那头换了个人：“老刘，是我。”&1t;/p>
我说：“你是谁？”&1t;/p>
他说：“我是老宋。”&1t;/p>
我说：“哪个老宋？”&1t;/p>
他说：“老刘，我是朝阳厂的老板宋建华。”&1t;/p>
至此，我清醒过来，也镇定下来，可以断定，这个电话跟杨总他们无关。&1t;/p>
我说：“老宋，这深更半夜的，你在哪儿，刚才那人是谁？”&1t;/p>
之所以问他在哪儿，是因为我听到电话那头有“呼呼”的风的声音，似乎还有海浪的声音。不敢想象，夜里两点，新婚燕尔的老宋会在海边上吹风。&1t;/p>
用别人的手机，别人打通后再说话，老宋这一点也让我觉得奇怪。&1t;/p>
宋建华没有回答，而是说：“老刘，咱俩关系怎么样？”&1t;/p>
我说：“咱俩关系没得说。”&1t;/p>
他说：“那就好，我现在求你一件事，你一定得答应我！”&1t;/p>
我说：“我能办到我一定答应你。”&1t;/p>
他说：“你马上带1o万块钱到西乡码头来。我等你。”&1t;/p>
我说：“深更半夜的，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1t;/p>
他说：“你别问这么多，马上带钱过来，好不好？”&1t;/p>
我这才听出他的语态和平常不太一样，似乎低沉许多。平常，他意气风，慷慨激昂。如果不是呼呼的海风干扰，也许我早听出来了。&1t;/p>
按常理说，宋建华不会害我。这一点我有把握。&1t;/p>
但这几个关键词把我吓住了：深更半夜，巨款，无人的海边。&1t;/p>
我靠，不会是毒品交易吧。如果宋建华是交易的一方，那他就害了我。而且，我听说，沾毒的人，是不能以常理计的。&1t;/p>
如果宋建华真的粘毒，先前打电话的不是他的同伙，就是他的交易对手，总之，不是好人。我该怎么办，在电话里直接问他吗？&1t;/p>
宋建华见我不吭声，又说：“老刘，求你了，赶快带钱过来！”&1t;/p>
我灵机一动：“说，老宋，你现在是在买卖4号吗？”&1t;/p>
宋建华似乎哭笑不得：“老刘，你想哪儿去了，你要当我是朋友，就带上1o万块钱，在天亮以前，赶到西乡码头，我在这边等你。”&1t;/p>
我说：“天亮以前是几点？”&1t;/p>
他大概问了旁边的人，然后回答：“5点。5点以前你到西乡码头，到了之后，给我电话。”&1t;/p>
我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之所以答应得不痛快，不仅因为缺钱，还缺胆。&1t;/p>
搜遍整个住处，找到现金8千多块；一张银行卡有万，另一张有1万5――这两张卡都是省吃俭用攒下的，一张是为乔芳准备的，一张是为新买的房子准备的。全部加起来不到5万。&1t;/p>
剩下的钱怎么办？&1t;/p>
想都不用想，找程旭东。&1t;/p>
看看表，已经点半了，离5点还有个半小时。&1t;/p>
我飞穿好衣裳，往街上跑。路过村口烧烤店，王胖子正在收摊，朝我嚷：“刘老板，去哪儿呀？”&1t;/p>
我这才觉得饿了，说：“给我准备4个鸡腿，等会过来拿。”&1t;/p>
王胖子说：“好，马上给你烤。”&1t;/p>
我跑到柜员机上，一边取钱，一边给程旭东打电话。&1t;/p>
好消息是银行卡的密码没有弄错，钱顺利地取出来了。坏消息是程旭东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1t;/p>
坏消息里也有好消息：这货没有关机。要是关机，找都找不到他――他从大冲搬出来后，住在南头老城，我没去过，具体住址也不知道。（未完待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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