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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东曙自这以后,便常趁着假日到小竹这里来。小竹现在没有了神君府上的正经职位,也不得轻易出入上界了,故而要买些什么,东曙都帮他捎带。

    两人还像在南临府上时那样谈天说地,什么都讲。偶尔小竹问起南临,东曙也不觉得奇怪。从前小竹就爱说这些,况且有几个小仙不谈神君呢。只不过东曙品阶低,平时也并不是贴身照顾南临的小侍,所以知之甚少。

    只晓得南临自那次找自己过去问话以后,与望姝神女的关系进一步交恶了,但上界中有关南临神君和灵音神女将结缘的消息却甚嚣尘上,似乎越发真切起来。

    海云走进内院,在一小片云海前找到了南临的背影。

    她略犹豫了片刻才开口:“神君,派去下界的人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但依照下界的几张灵竹谱系寻找,并没有找到小竹的名字,我询问了一些竹灵化形的上神,他们也不知后辈中有这样一个人。”

    南临转过身来,海云才见方才他身形挡住的一株小植,嫩嫩的竹叶尖。

    海云垂眸继续说:“就连‘小竹’这个名字,也非一个正经姓名。”

    因为是竹灵化形,所以即叫小竹?无足轻重到好似假造。

    海云虽然不知道个中内情,但这两个月来最是清楚南临用了多少心在寻找小竹上。若非上神不得随意入下界,恐怕他早就离开去找小竹。

    海云建议道:“神君为何不直接发一个缉拿令至下界,那样倘若他真的回到了下界,也躲不了多久。”

    南临终于开口:“不可。”

    缉拿令发得容易,然而上了缉拿令的上神躲藏起来尚且狼狈,更何况一个小仙?下界又多草莽之辈,到时候若见是南临君府上发布了缉拿,为了争功劳,莽撞起来就管不了那么多,随手便可能伤了小竹。

    因着这一层缘故,南临不愿意这样做。

    海云听他否决,心中虽然还另有想法,却也不好再往下说。

    南临问:“我让你下帖请的两位上神,可回了什么?”

    海云精神一振,开口道:“两位上神均回帖说要来,我已经差人在内院安排两桌小宴。”

    如今上界并无君上,几个世家各有辖制,又长久以来相互联姻,故而明面上并无上下之分。然则实际上,继承了望姝和清河血脉的南临,便等于继承了两个家族的权威与力量,是近万年来上界自血脉层面来说最接近君上的神明。

    加之南临的神力是由清河一脉共有,可拟山川万物,近似创世古神之威,更添一层特殊。

    只不过从前南临生性淡泊,除却例行的宴饮共聚之外几乎不与外界往来,因而也不曾有揽权结交之举,在众神心中越发皎不可亵渎,谁都要赞一句上上风度。

    不过在海云这类近身时候已久的小侍看来,有美名好,然神君终须承继祖业。上界不过是暂无君上,又并不是永无君上。倘若神君有这份心,上界也便要渐渐改换颜色了。

    所以在南临主动有结交其他上神的举动时,海云自是高兴。虽然南临主动结交的上神品阶不算太高,身份与南临相较低了几分,但这传出去也只能说南临礼贤下士,与声望只有好处的。

    东曙从小竹处回来,还不忘去南城带上几袋小食,而后才假作不经意地从后门路过,望见里面的引路后咳了一声,跟着才进去。

    “最近怎么也不大从南城过了,我自己回来累得要命。”东曙拿出一块甜点递给引路,话里话外不动声色地打听他的行踪。

    引路的行踪自然大部分是南临的行踪。

    东曙现在是不太搭引路的车了,上回他从小竹那里回来的时候因为与往常回来的方向不同,引路还专门问了一句。引路也许无心,东曙却放在心上,唯恐自己泄露了小竹的行踪。

    东曙心思活泛,想得就多,他总感觉小竹走了以后,神君府上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又好像变化颇多。

    引路吃着甜点,他和小竹本来就不算亲厚,这么阵子过去更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好在他还知道事情轻重,只窃窃凑过去和东曙说:“我只同你讲,以前往南城去得多,是因为每月定例要去神女那边的,可上次府上照旧宴请以后,神君就几乎没有再去啦。”

    东曙若有所思,“也不知是怎么了呢……”

    他手上拿着自己吃了半块的糕点,正在想着事情,引路已经赧然地把他剩下的那半块糕点拿过去吃了,然后憨憨地告诉东曙:“不过明日我要带着海云姐姐去北城,你的假休完了么,若没有,我捎带上你去北城逛逛啊。”

    北城是许多一般上神所在,也有不少神司,与南城不同,寻常小仙若无许可是万不能随便进的。

    东曙将剩下的那半袋子糕点全塞进引路手里,“呆子,问你也说,不问你也说,倘若我是别人的眼线可怎么办好。”

    他说完就走,惹得引路摸不着头脑。

    ——

    南临神君和望姝神女之间的关系不亲厚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只不过像如今这样近两月未曾问安也着实少见,有心人若稍加留意便可窥到几分奇怪处。

    引路驾着异兽在云雾之间飞驰穿行,到了北城神司聚集之地,车速才放缓下来。等到了目的地,引路抬头看了一眼那正门牌匾上所书,正是“历劫司”三个字。

    往常历劫司可谓门庭冷落,少有人来,这里头的神官也是上界的芝麻小官,要么是给家族中没支持的小神干,要么是供一些老神养老的去处。

    历劫虽然是许多上神都会经历的事情,然而上界所流行的观点是历劫本是人界之事,全应该抛却在人间。所以历劫司虽然有纪录总结神君下界经历的功能与职责,但这历劫珠却少有人来取。然而即便如此,养老单位的工作内容却并不简单,因为上界无数神仙,堆积起来的历劫珠不计其数,按顺序要总结的工作也是卷帙浩繁。若想要拿回自己的历劫珠,还得提早许久来打过招呼。

    今日南临君府上的车辇停在这里,引得旁边神司路过的几个神官都小心侧目过来。

    海云轻轻落到地上,她从袖中掏出一张早就预备好的文书,走进历劫司递给里面看门的小神官瞧。

    其实不用这张文书,神官也早早候着了,待海云进去就殷勤地说:“自从上月神君说要取回历劫珠,我便命手下的人连忙了这一月才总算是将珠子炼了出来,如今正在这里,请仙子过目。”

    他说着,另一个神官就呈送了一个精美的小盒过来,海云顺着打开一瞧,里面果然躺着一颗拳头大,晶莹剔透的珠子。

    说是让海云过目,但实际上无论是神官还是海云都无法真正窥见珠子里面的东西,只有历劫本人或者与历劫的参与者才能得见珠子内的经历。

    海云轻轻拂过那颗珠子,只能感觉入手有淡淡的温润感觉,还隐约有一丝清新的味道。她想了想,好似竹香。

    海云若有所思,不过在神官面前没有表现,她只是淡淡一笑,“有劳神官们,这些时日辛苦了。”

    神官连说不会。

    海云虽然只是一个小仙,然而背后顶着南临君的名字,纵使是这些神官也要以礼相待。

    神司门口除了偶尔来回的神官,倒不怎么见其他人。

    等海云走出来,引路便重新催动异兽奔跑,待跑出一段路后,引路回头问海云:“海云姐姐,可还要去别的地方么?”

    海云看了一眼怀中的盒子,正想说不必,忽然感觉车辇硬生生停下,那瞬时的力道太大,她差点被掼到车外去,连怀里的木盒也撞到车壁上,歪耷拉着滚落了里头的珠子。

    海云反应极快,她捡起珠子收回盒子里,又将盒子收入袖中,继而手一抬,在虚空中握住一物,很快一把轻便的小剑就在她的手上凝结成形。

    海云执剑飞出车外,迅速看了一眼车周围的情况。他们正在距离方才神司聚集处的好一段路外,正是一个无人处。

    引路已经掉到了车下,额头磕在地上正鲜血直流,异兽被某种术法定在原地,正动弹不得,而做出这一切的元凶,海云视线中却不得见。

    甚至除了引路吃痛的□□外,这周围还是带着北城特有的安宁,一丝风声异想也无。

    海云心知不妙,但还镇定心神喝道:“是什么人胆敢侵袭南临君府上车辇!?”

    南临君三个字出口,在上界是十分具有震慑作用的。然而这回海云却只听见一声轻笑,一阵劲风从她身后袭来,待海云发现拿剑去挡时,那力道已经不好化开,剑刃破开风势,却已经搡得她往后退了半步,风与剑撞出脆生生的一响。

    仅这样一下,海云已经感觉到两人的实力相差悬殊。更何况现在她在明,对方在暗。

    海云心中惊怒,不知是什么人这样大胆妄为,然而她更知道这个时候不得强撑也不能拖延。她执剑的手频频挡住那飞来的劲风,另一只手则掐出仙诀,迅速有一阵锐利的鸟鸣飞到半空中。

    须臾便有数道应和之声传回,使海云稍稍安心。这里终究是北城,很快就会有人赶过来帮忙。

    袭击者显然也非常清楚这一点,他终于显形,露出一张极其普通的脸。海云不过望了一眼就知道这必然是障眼法罢了,这等歹人如何也不会叫自己看清楚他的脸的。

    那男人手中空空,然而掌心微动便化出几道气波将海云层层围住。海云本来以为自己要遭遇不测,却没想到那气波并不伤她。

    海云一分惊愕间,那气波却在她衣袖间猛然推了一把,方才被海云放好的那只小木盒凌空被抛出,连带着里面南临的历劫珠也跟着飞了出来。

    海云睁大双眼眸色一紧,也顾不得周身捆住自己的气波会如何伤了自己,执剑就去拦。

    然而她被束缚住,跃起的高度始终有限度,本来挥出去的动作是打算以剑被挑回历劫珠,然而此时只得以剑刃相触。

    历劫珠本来不是坚固不破之物,被剑刃一划,竟然在半空中就化为两半,各自落到两边。

    海云一把捞住落向自己的半块,却也只得眼睁睁看着剩下的另外半块落入了那个歹人手中,纵然身后很快传来了神官们驰援的声响,海云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拿着另外半块历劫珠轻松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