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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世道

    在州主府上,贺守仁为安顿夜千尘三人,命下人安排了最好的别院。

    休息一夜之后,次日三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其他地方了。

    他们按照贺守仁给的地图,先找到了平州四大家族中的谢家与严家,但这次不论是王黎亮出城主玉牌也好,夜千尘表明夜府少府主的身份也好,他们都紧关府门,不愿参见。让三人连吃两次闭门羹。

    北国的重大城邦在天下都有十足的威慑力,更别说作为他们的邻国南回。况且如今平州需要依靠北国力量的情况下,他们这种态度是极为反常的。

    王黎还因此几次拦下准备硬闯的夜千尘。

    正如贺守仁所说,他们一路走来,越是离州官管束范围远的地方,街道上越冷清孤寂。刚开始还有些人烟,店铺门庭十家也开着三四家,零零散散仍见灯火人家。走远后,城镇官道便如同死地,看上去十室九空了。

    王黎与夜千尘看着途中的变化,除了唏嘘不已外,还发现这个小和尚若心着实是不简单。虽说在官道上有车马可乘,但其实一天下来徒步的路程也有十多里,他赤着小脚,一路跟着他们两个修炼有成的人行走,居然不喊苦也不嫌累。

    奔波一天,当他们来到范家府邸门口时,已是入夜时分。不同于其他两家,这范家府门大开,并且门的两侧也没个守卫。

    夜千尘站在门前道:“这是知道我们要来啊,也好,如果这范家还关着门,我们今天说什么都要闯一回了,你说是不是,小和尚?”

    若心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施主,还是要以和为贵啊。”

    王黎望着若心,忍不住上前掐了掐他吹弹可破的小脸:“真是可爱,比这胖哥哥懂事多了。”

    夜千尘不服了,当要为自己正名说些什么时,范家府邸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一股精纯的内力,随后众人便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三位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请入府一叙。”

    听到这声音,夜千尘不禁皱眉,说话之人功力深厚,想不到范家还有这等人物。

    三人遂不再多言,走了进门。

    平州别处的建筑大多为石墙青瓦,样式古美。而这范府却不尽相同,虽然皆出一派,但青瓦之下多为白墙,雕花装饰也少有复杂的瑞兽花纹,而是更简洁一些的流云荷叶之类。他们入门绕过清雅通透的照壁,已看到主路左右两边整整齐齐地列着二十八位衣着清凉,体态柔美的舞女。个个手持花篮翩然起舞,看得夜千尘的表情那叫一个春风拂面。而若心则跟后面紧闭双眼,一手攥着王黎的裙角,一手呈掌竖在胸前,嘴里不听念叨:“非礼勿视,阿弥陀佛。”

    主厅的门旁站着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此人肩挺背直,双目犀利锋锐,炯炯有神。正望着走进来的夜千尘三人,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有劳夜少府主、王城主,还有若心大师同时前来拜访,实令寒舍蓬荜生辉。谢家与严家或许有诸多琐事不便待见各位,但范家清闲,若不嫌弃,不妨上座,鄙人好生尽尽地主之谊。”

    一听这声音,众人便知道他是方才说话之人。且听他说话的意思,竟是知道他们在此之前曾去找过谢家和严家不成?

    王黎向周围舞女看了一眼,淡淡道:“看这阵仗,不知范家主是每日都如此好兴致,还是早知我等会来而特意准备的。如果是后者,那真是有劳了。”

    夜千尘看了王黎一眼,心想你咋知道他就是家主。

    那门旁老者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旋即尴尬一笑:“早听闻王城主风姿无双,年纪轻轻便成就不凡,今日一见真是比传闻中的更令人震撼。鄙人还来不及做多的自我介绍,城主便一眼看出我身份,慧眼如炬啊。不错,鄙人姓范名多宝,正是这范家家主。”

    王黎回以轻笑,随后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范家主更厉害,我们来平州没多久,行踪不照样被你拿捏得一清二楚,消息也是灵通得很呐……”

    听到这里,夜千尘与若心对视一眼,神情微变。他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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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如何张扬,怎么就能让范家知道行踪了呢?并且先前谢、严两家也不问来人是谁直接将他们拒之门外,也很奇怪,这未免过于默契了吧。

    该不会他们都在贺家有内应?

    说罢,王黎还不等老者回话,便落落大方地朝厅里走去,夜千尘拉着若心紧随其后。

    这厅内装潢也是清雅素淡,文房四宝书卷笔墨样样俱全。三人随意坐下,王黎才继续道:“说罢,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和行踪?”

    听了她这话,那自称范多宝的老者心中一凛,但仍面不改色,笑容可掬道:“三位神韵十足,显非凡人,且我平州四大家族一向同心,虽各司其职,但一些重要消息从来都是互通的。”

    王黎似冷笑,问道:“如何互通法?”

    范多宝面不改色,道:“毕竟当下非常时期,各种紧急状况令人应接不暇之事时有发生,贺州主又日理万机,更为了危如累卵的平州费劲心力,他若出点什么意外可不好。我们其余三大家族只好秘密安排一些人留在州主府,以便应对一二,也保得州主无恙。所以当然也知道各位昨夜曾在州主府为贺知府出谋划策之事,平州此次得三位神助,必定能化解岌岌可危的局面,这也是南回的气运啊!”

    夜千尘顿时来了气,这么说来范家和其余两家不就是在州主府都安插了卧底,才对他们此行了如指掌,偏生这种事还被他说得这样理所当然清丽脱俗,实在太假了……也不要这个老脸了啊。于是正想站起来对他说一句你忽悠鬼呢,却被一股莫名又隐蔽极深的力量压住喉咙与双腿,使他站不起来也说不出话。

    夜千尘往旁边看去,只见王黎面色如常,似乎什么也没干。但夜千尘清楚就是这力量就是来源于她。当下十分不解为什么王黎不让自己拆穿这个脸皮厚的范多宝。

    王黎淡淡道:“范家主思虑周到,不容易。只是这事怕连贺州主自己也不知道罢?”

    范多宝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感慨道:“贺州主固然心系平州,但重重压力下他心力憔悴时难免胡思乱想,对我们范家所作所为有些误解很正常,但我相信王城主德才兼备,不会仅凭贺州主一面之词便轻巧断事,否则怎会来找我?”

    王黎目中带有精光,望着他道:“范家主,你若这么一说,我倒想知道了,他贺守仁有什么理由……骗我们呢?”

    最后四个字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听得众人心神一震。一种无形的威压在厅里回荡,那边上斟茶倒水的下人们一时竟喘不过气。

    范多宝神色微变,背后已渗出冷汗,只是脸上笑容依旧:“城主误会鄙人的意思了。我们四大家族或许理念不一,但终归到底也是为了平州大计,我范家不会如其他那两家一般退避,也是想尽快解决那万恶的妖物,平病疫之乱啊!”

    王黎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但眼神依旧无比深邃地盯着范多宝,仿佛要将这个人彻底看透,道:“但愿如此。”

    范多宝直视王黎的目光,不躲不避:“只是我们四家之事,无论是怨是惠,是对是错,都太过复杂,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若尚有余地,恐怕也唯有四家各自了化。城主……你大道凛然鄙人钦佩无比,但若深入局势,只怕无论偏袒哪方都会令棋局失衡,最终落个不甚完美的结果,岂不毁你英明?”

    夜千尘拼命想要挣脱王黎给予的无形束缚,但无论如何挣扎,也没法对抗天境的控制,只能安静地在一旁坐着。

    他真想往这油嘴滑舌的范多宝脸上来一拳!

    “原来我们有心挽救,范家主却是嫌我们多事了。”王黎站起身来,又对夜千尘与若心道:“既如此,我们走吧。”

    范多宝心地松了一口气,他自问老道,但面对这修为盖世又睿智过人的女子,也应付得无比吃力。

    “岂敢,不过是担心各位卷入风浪徒增无谓烦恼,城主却说笑了。”

    若心此时也站了起来,小脸平淡如水,对着范多宝双手合十,道:“师父交代我转告范家主,若见到你了,便告知一声。家主前段时间捐募给寒山用以修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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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寺庙的款项他没有收,说家主慷慨且心领了,但如今平州百姓或许更需要这笔钱,请你到平州钱庄取回,用到别处去,也当积累功德。”

    范多宝朝若心半蹲下,回以合手礼:“伏靖大师心系苍生才真正是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若心:“还有一句话师父让我转述于你。”

    范多宝:“悉听大师教诲。”

    若心:“贪嗔痴无非自苦,戒定慧终有舍离。施主执念太重,须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范多宝对着若心拜了下去,虔诚无比道:“多谢伏靖大师指点,鄙人记下了。”

    若心踮起脚尖,伸手轻轻在拜下来的范多宝头上敲了三下,便离开了正厅,一路小跑跟上王黎。

    良久,范多宝才站起身来。

    此时夜千尘还在厅内,看着这范多宝的虚假做派,越发觉得恶心。王黎已经松开了对他的控制,但她的声音却在夜千尘脑海中忽然响了起来。

    “走了,别闹事。”

    好家伙,她还能隔空传音。

    于是夜千尘恨恨地看了范多宝一眼,不甘不愿地随口说了句后会有期,便也最后一个走出门去了。

    范多宝在三人身后拱手道:“既如此,府中诸事待理,鄙人便不多送了。”

    说完,他旁边走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站在范多宝身边,望着离开的三人的背影,低声道:“老爷,这个几个人会不会很麻烦?”

    范多宝此时抬起头,面目中多了一丝阴翳,与方才截然不同判若两人:“确实很麻烦。王黎都来了,但算算时间。她应该不是跟北国那帮年轻人一同来的。你务必把我交代的那件事做好,这样麻烦就会小一点。”

    那人点点头,道:“老爷放心,安排的人已经去了。”

    …………

    走在道上,夜晚星光洒在三人身上。

    夜千尘朝王黎问道:“这个范多宝满嘴跑火车,为什么不让我驳他?”

    若心问道:“什么是火车?”

    夜千尘:“小孩子一边去。”

    王黎看了他一眼,道:“此人城府深沉,八面玲珑。哪怕我们明知他今晚所说尽是搪塞之语,人家也说得滴水不漏。你拿什么驳他?”

    夜千尘道:“你就差没把我嘴巴堵着绑在椅子上了,不然我骂死这老鬼!王黎啊,不是我说你,谈判这点你就不如人家苏锦安大城主了,今晚如果换做是他……定能辩得他体无完肤,羞愧不已。”

    王黎轻哼了一声,打断了夜千尘,道:“换做是他这滑头鬼,只怕今晚就要与范多宝拜把子,两人相见恨晚。”

    …………

    北国,暮歌城。

    一位能言善辩的城主忽然打了个喷嚏。

    …………

    “范家既有这样一号人物,加上其余两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贺守仁确实斗不过他们。”王黎接着说道。

    “要我说一剑斩了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月光下,夜千尘心中仍有不甘,他实在是很看不惯这个范多宝。

    若心摇摇头道:“我佛慈悲,不可。”

    夜千尘白了小和尚一眼……

    王黎:“非但不能斩,他还不能轻易死。范多宝是平州重要人物,暂且还得留他逍遥自在。”

    夜千尘:“为什么?哪怕明知他是个坏人?”

    若心道:“贫僧也不明白,一念放下可万般自在,他们为何还总斗来斗去?”

    王黎抬头望着月光,月光与星空虽高洁又孤远,但是那愁云惨雾,此时四野飘荡出来虐了满天。

    星与月高呢,它不作不为。

    云与雾浓吧,还层见叠出。

    何以拨云挥雾见青天?

    唯有黎明。

    但黎明也在等待长夜过尽。

    于是她闭上眼叹了口气。

    “因为世道纷纭万变,总有人心似着魔,至于为何不能杀……唉,这就是世道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