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瞿铮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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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小舅舅后来成了我老婆

    抵达酒店时,天色已经不早了,道路两侧亮起路灯,暖色的光芒不知道会延伸到哪里。

    瞿铮远刚下车,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便眼明手快地迎上前来打招呼。

    瞿铮远登记好入住信息后,跟随门童穿过前厅,进入住宿区。

    这里说是酒店,其实并没有多大,有几栋独立的小楼房,五层楼那么高。

    全欧式的建筑风格,大门进去是宽敞的游泳池,淡色的池水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有几个外国人在里边游泳,倒有点像土豪的私人住宅区。

    瞿铮远数了数,里面一共六栋小楼,像一颗颗棋子,错落地分布在巨大的棋盘里,每栋小楼前后都备有庭院和泳池。

    c栋301。

    工作人员带他找到了目的地。

    房间朝南,两室两厅,进屋便能看见全貌,落地窗外是一个走廊式的小阳台,厨房收拾得很干净,餐具一应俱全,空气里漂浮着一股玫瑰香薰的味道。

    瞿铮远开窗通风,他的房间在三楼,窗边就有一棵香樟树,枝繁叶茂,能看出来被修剪掉了多余的树枝,蝉鸣与蛙声交替,但并不会令人烦躁。

    这里住户不多,空气新鲜,他对这个地方还算满意,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

    这里比他想象中的热很多,动两下就感觉浑身冒汗,衬衣贴上了皮肤,有些难受。

    他起身打开音乐,拎着条内裤走进浴室。

    水流温热,紧绷的肌肉与神经跟随舒缓的音乐渐渐松弛下来,他闭眼搓着头发,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又晃过那个便衣的笑容。

    他有些后悔,没有下车确认一下,但想想又觉得不太现实,这里不管是离谢衍的老家还是他的老家都太远了。

    也不知道谢衍克服晕血症没有,还在不在读书了。

    安静时,他经常会幻想自己和谢衍再次见面时的场景。

    就像小时候那样,谢衍为了给他制造一个惊喜,偷偷出现在他的宣传见面会上,于是他每次出席都会扫向观众席的各个角落。

    又或者在校园的林荫路上,他偶遇到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生,于是但凡要选校园剧的拍摄地点,他都选在政法类大学校园。

    他甚至还幻想过微信上忽然收到一条消息——这里有个小孩儿走丢了,快来接他!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幻想显得越来越不切实际。

    他这些年用的签名一直都是谢衍在那个黄昏为他设计的,他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隐晦地表达只有两个人能读懂的爱意,可这么多年过去,谢衍始终都不愿意主动联络他。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乳白色的泡沫顺着肌理一路滑了下去,胯骨边上的文身清晰如昨。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放弃过去重新开始,可回忆就像是小时候嵌进皮肉的一点断芯,因为没来得及取出,最终和身体融为一体,他也不想去改变什么了。

    难以释怀就是难以释怀,并不丢人。

    人越是长大,越觉得能够付出的时间、精力、诚意和爱意都有了限额,他很难提起全部精神去了解一个人,很难挖空心思去迎合一个人的口味,也很难再找回当初的热情倾注到另外一段感情里,更不想让另外一个人代替谢衍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那样对任何一方而言,都不公平。

    年少时这段至真至纯的记忆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遍地开花,而他总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触碰到这一小段过往,画面里的人定格在懵懂的青春里,真挚又热烈。

    他总是不忍心破坏这份美好。

    一晃就八年。

    不过他也时常觉得自己很幸运,曾经倾尽全力地去爱一个人,也接受过一份毫无保留的爱意,那些坦荡的鼓励、殷切的期盼还有他们不为人知的过往都化成了治愈伤口的良药。

    就如谢衍最后所说的那样,把过去的点滴封存起来,酿一壶好酒,难过时斟上一盏,告诉自己远方有人会牵挂和祝福着,这就够了。

    洗完澡出来,瞿铮远把笔记本搬到靠窗的书桌上,插上电源打开。

    新剧的制作组那边发来不少文件,他一一审核过后,给财务部那边拨款。

    王不凡那边也传来了最新消息,说万里舟希望在作品开拍之前,参与角色选拔。

    王不凡:这作者真难搞,他又不投钱又不懂行情,万一看中一个十八线演员怎么办?他作品再怎么优秀也很难打出水花来。

    瞿铮远:谁不是从十八线过来的。

    王不凡: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的意思是他在网文圈里是内行,到影视圈就属于外行了,写小说能跟拍电视比吗?选角这一项很重要,得衡量一个演员各方面因素,又不能只看脸。

    瞿铮远:没事儿,你现在尽管答应他,回头合约里写明协作选角,别把权全部给他就行了。

    王不凡:那行,我再跟他沟通一下。

    正事儿忙完已经近十二点了,并没有睡意,瞿铮远躺进被窝,随便点了个app消磨时间。

    消息通知99+,都是网友的评价和点赞。

    他平常不怎么常用知乎,只在里面回答过一个问题,还是八年前的事情,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一直关注着他。

    当年的问题是:你曾经遇到过什么令你尴尬的事情吗?

    他回复说:家里搬进来一个小弟弟,还在读高中,他住楼上,我住楼下,有天晚上,我上去给他送点吃的,结果意外地发现他在看gv,尺度超大还没码,我有被吓到了。(本人男,直的那种。)

    评论区全是“哈哈哈哈”“你要聊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啊”“继续继续啊!我不差这点流量!”“你怎么就确定你是直的呢!”

    他一个纯路人随手输入的答案莫名就被推上了热门,随着点赞评论量增加,他也不负众望地更了后续。

    大多都是和谢衍的同居日常,宣布恋爱之后,收藏量和评论数不停飙升,总有人在底下评论“尼玛好甜”和催他更新,还有人说要给他们写一本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宣布分手的那天,评论区哭声一片,很多网友安慰和鼓励他追寻梦想,等到有能力为两人的感情负责时,再把人哄回家。

    从那之后,时不时有网友冒出来关心后续,他偶尔回复一下。

    睡不着,他点进创作中心更新动态。

    小舅舅后来成了我老婆:谢谢大家的关心,现在过得还行,起码没被现实击垮,我还在等他。

    没几分钟就有网友评论: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后续,为你的坚持感动,不过楼主今年应该不小了吧,家里人没有催着结婚嘛?我才26,家里就逼着相亲了qaq。

    小舅舅后来成了我老婆:催,不过我相亲一般都是走个流程应付一下。

    蜡笔小新的短裤:那要是一直找不到人,你还会一直等下去吗?万一他已经和别人结婚了呢?

    小舅舅后来成了我老婆:只是万一而已,我在明他在暗,要是我比他先一步放弃,他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蜡笔小新的短裤:有道理,楼主真乐观。

    小舅舅后来成了我老婆:我就是相信他。

    刷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什么睡意,瞿铮远只好从包里翻出一个透明的小药盒。

    在助眠药物的作用下,他终于进入梦乡。

    梦里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目光所及之处白皑皑的一片,根本看不清道路,路边的灌木丛也有大半被掩埋,每走出去一步,身体就更陷下去几分。

    谢衍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在雪地里飞奔,越跑越远,到最后是剩下一个小黑点,他拼命追赶,嗓子都快喊哑了,可怎么跑都跟不上对方的脚步。

    第二天一早是惊醒的。

    他调整后状态后,起床洗漱,先开视频会议,和统筹组做细致的沟通,然后去拍摄现场勘查。

    一群人齐心协力地忙碌了半个月,新剧开机仪式正式启动。

    某天傍晚,他从剧组收工回酒店,发现有好几辆警车停在楼下,门口拉着警戒线,一群人像鹅一样伸长了脖子围观,他想要进去时,有个穿制服的警察拦住他。

    瞿铮远拉下口罩说:“我是里面的房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告诉他沿着安全通道上楼,电梯暂停使用。

    围观的人里已经有人发现他了,瞿铮远“哦”了一声,迅速拉上口罩闪进去。

    楼道间闹哄哄的,他走到二楼时停下了。

    201门外也拉着警戒线,周围聚着几个房客和酒店工作人员在议论着什么。

    瞿铮远有些好奇地走过去问:“这边什么情况?”

    “死人了。”

    “啊?”

    生平第一次看见凶杀案,那位女房客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激动,唾沫横飞地说道:“我一回来就看到电梯里有两滴血迹,当时还没怎么在意,到201门口一看,好大一滩血就知道肯定要出事了!”

    瞿铮远透过那几个人中间的缝隙望过去,看见地上有好几处血迹。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围观群众齐刷刷地看向他,瞿铮远赶紧收回视线上楼了。

    案发现场的卧室里亮着灯,里面的格局同样是两室两厅,被杀害的是一对夫妻。

    一具尸体仰卧在餐桌边,另外一具倒在卧室衣柜旁边,客厅家具和随身行李箱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侦查员拍好一组照片后,法医科与痕检科的技术人员也开始取证。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两人死状凄惨,新来的小实习生姜飞扶着垃圾桶,干呕了好几次。

    有人递上纸巾和口罩,他感恩地接过:“谢谢师哥。”

    “不客气。”

    姜飞今年刚从警校毕业,在警队实习,平常都跟谢衍一组,这是他碰上的第一起命案。

    书上的照片看得再多那也只是发挥想象,现场给人造成的冲击力容易引起生理不适。

    谢衍面色如常地观察着屋内的惨状,穿戴上一次性勘查套装,长腿一迈,越过死者,小心翼翼地走进厨房。

    姜飞将视线从尸体身上移开,立刻跟进去。

    谢衍回头瞅了他一眼:“要是不舒服可以先出去,慢慢适应。”

    姜飞摇摇头。

    天气很热,现场又没法开空调,只呆了一小会功夫,谢衍的脑门上已经浮出一层汗,他抬手抹掉,继续勘查。

    “师哥,你第一次勘查现场的时候吐过吗?”姜飞问。

    “没,但是我以前吐过很多回。”

    “以前?”

    “我小时候有晕血症。”

    “哇。”姜飞不可置信道,“那你现在怎么不晕了?怎么克服的?”

    谢衍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这把刀洗得太干净了,去把物证袋拿来。”

    厨房外,法医和侦查员正沟通细节,分析凶手作案时间与动机。

    谢衍将刚收好的物证放进物证箱,走向卧室,行李箱倒在一侧,他小心翼翼地将衣柜门拉开一道手掌宽的缝,里面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感觉像谋财啊。”姜飞说,“门窗都没撬过,你说会不会是熟人作案。”

    谢衍将衣柜门阖上。

    熟人作案不是没可能,但如果单纯谋财的话,凶手的目的性应该很明确,连茶几和衣柜都翻得这么乱就有些奇怪,更像是在伪装现场掩盖某些东西。

    “你如果出去旅游或者出差的话,会把贵重物品放在什么地方?”

    “行李箱或者背包吧,随身携带呗。”姜飞猛地反应过来,打了个响指,“啊!我懂了,凶手是故意把现场弄乱混淆我们的判断!”

    “有这个可能。”

    谢衍协助宋队忙完物证采集工作,叫上姜飞:“走吧,跟我去周围走访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终于不用对着尸体,姜飞热情饱满:“好嘞!”

    楼道间铺着厚厚的地毯,人走动的脚步声很轻,谢衍留意了一下四周,发现都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

    301的房门紧闭,不过没有挂上休息中的牌子。

    姜飞抬手敲了几下门,里面并没有人回应。

    “可能出去了。”

    谢衍比较细心,又加大力度拍了两下门。

    一门之隔的屋内,钢琴声温柔地流淌。

    瞿铮远正在浴室洗澡,他隐约听见几下敲门声,还以为是隔壁的声音,没怎么留心,但那声音持续不断地响起,他只好关上花洒,随手拿了条浴袍披在身上。

    指尖轻触屏幕,音乐戛然而止,敲门声也断了。

    “谁啊?”他边走边收紧腰带打了个结。

    屋外并没有人应声,他气呼呼地拉开房门,视线自动扫过走廊,看见一高一矮两道背影,看着都挺陌生。

    “是你们敲的门吗?”他喊了一声。

    这嗓音在娱乐圈里极具辨识度,谢衍仅听见这一句话就已经能预感自己一转身会看见什么。

    心脏剧烈颤动起来。

    两人同时回过头,谢衍的瞳孔瞬间放大,仿佛被点了穴似的,愣在原地。

    瞿铮远也在看清对方容貌的那一霎怔住了。

    世间万物都在这一刻凝固。

    眼中只剩下彼此疑惑复杂的神情。

    从初见时的尴尬忐忑到相恋时的耳鬓厮磨,再到别离后的惆怅不甘。

    青春里抛洒过的汗水与热泪,那些被时光封存进心底的记忆以及未来得及解开的心结,皆在这一秒短暂的对视中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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