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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恩断义绝

    谢玉渊吓得惊呆了,飞扑过去,低低的唤了一声,“爹--”

    这一声爹刚叫完,高氏从屋里飞奔出来,双手死死的抱住孙老大,嘴里异常清楚的叫着,“阿平,阿平!”

    孙老大听到唤声,才魂归原位。

    他看了看怀里的人,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睛里涌出一条条的血丝。

    谢玉渊头一回看到这样的爹,冰冷的泪水蜿蜒而下。

    做鬼的六年,她早就明白一个道理,鬼不可怕,人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眼里的血色都褪尽时,孙老大一声咆哮:“滚,都给我滚,再也别让我看到你们。”

    说完,他甩起手里的榔头,对着孙老爹的脚下,狠狠的砸过去。

    这一砸,把地上砸出个“恩断义绝”的大坑来。

    孙老爹吓得腿一软,跨间一热,尿了。

    孙老娘扶着满身尿臊味的男人,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村人一看没热闹瞧了,向孙老大投去同情的一瞥后,纷纷散去。

    谢玉渊却上前一步,对里正道:“大人,偷卖儿童按我国历律,该当何罪?我可否替我爹告官。”

    “阿渊。”

    孙老大一声厉喝,把谢玉渊往身后一拉,冲里正大人抱了抱拳。

    “他们到底养我一场,这个官我不告。只是这孙姓我再不能用,求里正大人改户籍的时候,把这姓改去罢。”

    “改成什么?”

    “就高吧。”

    孙老大随口这么一说,却在谢玉渊脑子里炸起了烟花,一个念头流星般悄然划过。

    “就高,高姓挺好,和娘一个姓。”

    里正同情的看了孙老大一眼,叹了口气离开。

    等人散尽,孙老大呜嗯一声,慢慢蹲下去,双手抱住了头,旁若无人的流泪。

    高氏虽然疯傻,却也分得清男人是高兴,还是伤心。她有样学样,蹲在孙老大旁边,也抱着头,默默淌眼泪。

    李青儿正要上前去劝,谢玉渊一把拦住。

    人一生不过几十年,转瞬就过去,仿佛浮光掠影。爹活了这半辈子,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就是个笑话。

    当哭。

    而他心中的痛,旁人抚慰不了,只有疯了的高氏。

    ……

    里正大人是在三天后,把新做好的户籍交到了孙老大手上,上面工工整整的写了两个字:高重。

    高是姓;重是重生的意思。

    也因为偷孩子的事情被爆出来,孙家人成了孙家庄人人唾弃的对象,这家人不得不夹着尾巴过日子。

    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孙家人就会像做贼似的,往后山去,眼巴巴也想挖出几根野山参来。

    孙老大在那个雪夜后,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只是对高氏更看中了,当真的含进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怎么疼都疼不过来。

    他这辈子无父无母无亲无眷,也就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捂着他的心。

    谢玉渊暂时解决了孙家人,心思都在学医上,她已经到了和张郎中寸步不离的地步。

    大概此时此刻有人告诉她,郎中是个大王八蛋,她也是不离不弃的。

    张郎中刚开始只随她去,也没正经教,反正是个不要钱的小药僮,就使唤着吧。

    半个月过去,他慢慢发现这个小药僮天资聪慧,除了一点就通外,还能举一反三,这才慢慢上了点心。

    每次出诊的时候,也会带着说一两句病理,谢玉渊统统记在心里。

    她跟着张郎中又去了趟镇上,买了些笔墨纸砚台,把每个不同的病症,需要用什么药,如何行针,都用纸记下来。

    半夜,李青儿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总能看到她还在灯下沉思。

    又过了些日子,张郎中一看药僮的水平一日千里,心里“卧槽,卧槽”了几声,撅着屁股从箱子里扒拉出几本不知道何年马月的医书,扔给了谢玉渊。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能给医书,已是仁致意尽,别的,就看这丫头的造化。

    谢玉渊拿到医书,连觉都不想睡了,一有空就捧在手里看,如痴如醉到没日没夜的地步。

    高重担心的要死,心想女儿不会看医书,把人给看傻了吧,常常在旁边规劝着。

    谢玉渊只用一句话,就将他打发--等学好本事,把娘的疯病治好。

    从那以后,高重再没多过一句嘴。

    ……

    转眼,就到了年跟前,离过年将将半个月左右,七里八乡来找郎中看病的人,突然一下子多了起来。

    庄家人,过年喜欢图个吉利,都想把病除在旧年里,张郎中因此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都是匆匆扒几口。

    这日月半,张郎中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已是一轮圆月高悬空中。

    “丫头,不早了,收拾收拾回去吧。”

    谢玉渊一笑,手脚麻利的桌子收拾干净,药箱归整,“师傅,我给你烧锅热水,天儿冷,你烫下脚再睡,舒服。”

    张郎中眼中微光闪过,心想,这丫头还挺孝顺。

    谢玉渊走到灶间,把水盛进锅里,锅盖一盖,转身走到灶膛起火。

    火苗印着她的小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再有半个月过年,得给家里人一人添一身新衣裳,新年新气像,得穿得体体面面的。

    抽空还得往镇上去一趟,备点猪鸭鱼肉蔬菜什么的……

    正想着,耳朵里传来几声奇怪的声音,像是风刮过窗棂的声音,又像是野兽呜咽的声音。

    时有时无,听不真切。

    谢玉渊正想凝神再听时,张郎中匆匆忙忙走进来,“回吧,回吧,这水我自己来烧。”

    “师傅?”

    “滚滚滚……老子累了一天了,不想泡脚,就想上床睡个整觉。”张郎中赶苍蝇似的。

    谢玉渊轻轻地皱了一下眉,感觉张郎中今儿有点不对劲。

    张郎中见她还愣着,露出一个有点恶意的笑容,“小丫头片子,你要是不想走,那就留下来帮我洗脚吧。”

    想得美!

    谢玉渊无声翻了个白眼,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火,拍拍身上的碎屑。

    “师傅,那我先走了。”

    张郎中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看完,他的目光又瞄了东厢房一眼,脸色阴沉了下来。

    死瞎子又犯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