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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了尘大师

    谢玉渊咬了下牙,平素柔和的面部线条陡然颓丧起来,好像被 人在伤口处抓了一把似的,“他……活不久。”

    “活太久有什么意思?”高氏轻轻接一句话。

    谢玉渊目光瞬间惊愕,“娘,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高氏眼神闪躲了一下,“罢了,延古寺也不是避世之所,咱们还是回去吧。”

    “娘!”

    谢玉渊伸手拦住了她,慌乱道:“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他?想和他一起去,是为了我才撑到现在?”

    夏日的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到高氏的脸上,有细碎的流光划过,潋滟而迷离。

    高氏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发,叹道:“阿渊啊,说什么傻话,你是娘唯一的亲人。”

    谢玉渊反手死死的抱住高氏,“娘,你也是阿渊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娘不要想那些不该想的念头,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嗯,在后头!”

    “二奶奶,小姐,有小沙弥来报,了尘大师想见一见小姐。”

    老和尚?

    谢玉渊抬起头,一脸的茫然。

    高氏:“去吧,中元秋那日他就在我面前提起过你,说是想见一见。”

    谢玉渊却在这话里听出了几分玄机:“中元那日,他替二舅舅他们超度了?”

    高氏点点头,“娘在这等你。”

    ……

    谢玉渊跟在小沙弥身后,进了了尘法师的禅院。

    院里两株不高不矮的古松,除此之外,再无一草一木。

    谢玉渊敲门,进去,坐下,小沙弥端来一杯清茶,悄然掩门离开。

    屋里简单整洁,檀香扑鼻,佛台上观世音菩萨一手持宝瓶,嘴角微微扬起,一双慧眼俯看众生。

    了尘坐在蒲团上,闭目念经。

    谢玉渊看了他片刻,心里泛起一阵阵的苦楚。

    寂静的夜里,二舅舅是不是也如他一样,着穿袈裟,手持木鱼?

    他念的什么经?

    可是往生经?

    替高家烈祖烈宗忏悔,赎罪?

    可是悔从何来?

    罪从何来?

    谢玉淡陡然睁大了眼睛。

    她被自己刚刚瞬间冒出的想法,吃了一惊。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丫头,不尝一下那茶的滋味吗?”

    谢玉渊猛的回神,端起茶盅品了一口,苦笑:“大师,我不懂茶,也品不出茶。”

    了尘和尚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空空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别说是茶,便是酒,也能品出几分禅机来,他悟性极高。”

    谢玉渊坦然的回看过去,“让您失望了。”

    “非也!”

    了尘和尚摇摇头,“有人如茶,有人似水,各人有各人的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谢玉渊很想说“听不懂”,却又怕伤了和尚的心。

    了尘和尚道:“悟性极高的人,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普通人,柴米油盐,爱恨情仇。人之一生,草木一秋,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谢玉渊想了想,“大师,我却觉得是命运的一个冷笑话。”

    “噢?”了尘大师眼前一亮,“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不到别人,只看我自己身上,父慈子孝是个话笑,夫妻恩爱是个笑话,兄友弟恭是个笑话,君臣同心……更是个天大的笑话。都说佛能渡恶,可恶在人心中,在血中,在皮肉中,能渡吗?”

    谢玉渊第一次真心实意的跟一个陌生人,说出这么冰冷的言辞,心中只觉得畅快!

    和尚的眼睛更亮了,“你倒是大胆。”

    谢玉渊垂下眼帘,复又抬起来,自嘲一笑,“得罪了,大师!”

    “心中所想所感,何来得罪。三小姐颇有高氏祖辈的风彩。”

    “阿渊比不上。”

    了尘眼神温和,“有句话,三小姐且听听。”

    “您说?”

    “喝眼前的茶,忘身后的事。”

    谢玉渊猛的抬起头,目光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和尚。

    “阿弥陀佛!”了尘闭上了眼睛,“且去吧!”

    谢玉渊起身,恭恭敬敬的向大师道了个福,慢慢推开门迎着光走出去。

    了尘望向开了又合的门扉,几缕暮光透入室内,有小小细尘飞舞。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那人说:大师,我的恶,佛渡不了。

    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听到这样胆大包天的话,还是他的血脉至亲!

    可真好啊!

    ……

    谢玉渊从佛堂里出来,心一下子静了不少。

    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能急,稳着来,总能想出让二姐不嫁过去的理由。

    回到后宅,东西都已经收拾装车。

    “阿宝,这车从哪里雇来的?”

    阿宝笑道:“哪是雇来的,是寺里的,说是送咱们回去。”

    谢玉渊好挑眉,“这老和尚还挺懂人情。”

    阿宝一脸的惊悚,心想:小姐啊小姐,您对方丈大师也不尊敬了,可不带这样的!

    车子驶离延古寺,一路往山下走,刚入北城门,马车就被人拦下。

    一掀帘子,竟然是谢三爷,只见他满头满脸的汗,唇都是白的。

    “三叔,你怎么了?”

    “你娘呢?”

    谢玉渊挪出半个身位,高氏浅浅含笑的脸露出来,“三爷,安好。”

    安好个屁啊安好!

    都火烧眉毛了!

    谢三爷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手脚并用的爬上马车。

    “二嫂,阿渊,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皇上今天把内务府的总管叫过去了。内务府总管前脚刚离开,后脚皇上就下了一道旨意。”

    “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谢玉渊一脸的不明白。

    “这旨意是下给你们的。”谢三爷急得青筋都爆出来了,“皇帝把高家存放在内务府的财产,统统还给你们母女二人。”

    “什么?”

    高氏惊呼一声,脸色唰的一下惨白无比。

    谢玉渊好似在胸口中被塞了一把冰渣子,“冷”是她此刻最大的感受。

    前世,高家的财产早在三年前,归还给她们母女。也正是因为这笔钱,谢家对她们起了杀心。

    这一世,她以为高家的财产如何无论都不会到他们手上,但万万没有想到,事情还是按着原来的轨迹往前行进。

    不过是推迟了时间而已。

    那么……她和娘真的逃不出原定的命运吗?

    “阿渊,阿渊!”

    “呃?”

    谢玉渊茫然回过神。

    她此刻心里很难过,感觉自己就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无论如何挣脱,都逃不脱如来佛祖的掌心。

    “你发什么愣啊,三叔和你说正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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