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夏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陈烬。

    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是在她高三开学的第二天。

    因为临近高考的原因，林书夏和母亲书彤商量了一下，打算平日住宿在学校，周末再回家。

    那天早上。

    书彤将现金放进她的书包，细细嘱咐她：“夏夏，要是路上遇到……那个人，你就赶紧跑进学校去，不要理他，也不要让他碰到你的书包。知不知道？”

    书彤口中的那个人，是林国富。

    就在一年前，书彤和林国富为期十六年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林国富好赌嗜酒，醉后还会动手打人。书彤实在忍无可忍，以一套房和一辆车为代价，带走了林书夏。

    原本生活还算风平浪静。但林国富似乎是将家产变卖挥霍一空，再次盯上了前妻。

    宜临一中一向是第二天交学费，书彤害怕林国富会去找女儿，只是工作上又走不开，只能嘱咐她提高警惕。

    林书夏啃着面包，腮帮子鼓鼓的，“我知道的，妈妈。”

    从家里到宜临一中的距离不算太远，走过三条大街就到了。

    因为书彤的话，林书夏一路过来都十分注意。到达学校门口要经过一个拐角，当她在这里看到林国富时，下意识抱着书包拔腿就跑。

    这一举动触怒了林国富。

    他两三步追上林书夏，一把揪住她的马尾，拎鸡崽似的拎到跟前，嘴里边骂骂咧咧，“老子养了你那么多年，看到老子就跑？和你那个妈一个贱样……”

    林书夏两腿蹬在半空，疼得鼻子都皱巴巴的，手往后伸，想去抓林国富拽住自己的手，结果摸了个空。

    旁边有路人看到了，连忙出声：“诶你干嘛？！小姑娘头发都要被你扯掉了——”

    林国富手一松，林书夏便摔在地上。

    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上街上斑驳的墙。疼痛蔓延，白皙的额头瞬间肿起了一个包。

    林国富粗声粗气的：“老子教训自己女儿，关你屁事？”

    路人啐了一口。看着林国富踢打林书夏，却碍于两个人的亲属关系，只能感叹了句“小姑娘真可怜”后转身离开。

    陈烬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少年个高腿长，抬脚就将林国富踹翻在地。也没有给林国富任何缓冲的时间，单手将他拎了起来，“嘭”地一声抡在墙上。

    林书夏清晰地听到林国富的怒骂：“你他妈谁啊？我教训我女儿关——”

    陈烬没有给他完整说出这句话的机会。

    他表情淡漠，眉眼压着一股冷然的戾意，骨节绷得发白，下手毫不留情。

    林国富的喉咙像是被掐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嘶哑又难听。

    林书夏坐在地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眼神不自觉就落在了陈烬的身上。

    她刚才听到了，在林国富说出那句“女儿”后，对方隐隐的一声冷笑。

    也不知道是谁报了警，警车在一片狼籍中呼啸而来。

    终止了这场单方面的殴打。

    派出所里。

    林国富满嘴血水，恶人先告状：“警察同志，这人打掉了我两颗牙。是不是应该补偿点钱，再拘留几天——”

    “行了，”警察不耐地打断，“什么情况你自己清楚，还有脸提补偿？”

    当街斗殴，这性质可大可小。

    想到休息室里小姑娘的惨样，值班的警察当下对林国富没了好感，下意识偏袒陈烬，只让他进行口头道歉。

    “……今天真他妈晦气。”

    林国富啐了一口，当着警察的面也不敢做些什么，手指着陈烬，“你和我道个歉，说你错了下次不敢了，我就当没今天这事。”

    男生冷笑了一声，干净的眉宇染上嘲讽和不屑。

    林国富恼怒，伤口隐隐作疼，又忌惮陈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模样一时有些滑稽。

    就在他悻悻然想要离开警局时。

    陈烬清俊的脸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眼珠漆黑冷戾，嗓音浸着寒：“再有下一次，我就弄死你。”

    “不好意思，这边给您上菜。”

    服务员上菜的声音打断了林书夏的回忆。

    她垂着眸，白皙纤细的手指在屏慕上打下一个问号，点了发送。

    发送成功之后，林书夏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就打开手机，看看陈烬有没有回复。

    她觉得陈烬应该是发错人了。

    毕竟他并不认识她。

    但林书夏又不确定——

    陈烬是不是没发错人，约的就是她。

    或许是有事找她？！

    只是等了十几分钟，手机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复。

    林书夏迟疑了两三秒，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

    篮球场旁边就是一家小超市，一群人从场上下来，嘻嘻哈哈涌向超市。

    “这届新生质量不错啊，随便一扫都是美女，”肖扬看向陈烬，“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兄弟帮你要微信去。”

    旁边程延听到这话，一脸了然：“你别是自己想吧，打着阿烬的名号去撩妹。”

    他们宿舍四个其实长得都还不错，尤以陈烬和谢柏言最为出名。一个是游泳天才，一个是学生会主席，都很吸女孩子注意。

    可这都大三了，两个人还是单身状态。

    谢柏言有目标，肖扬不担心。倒是陈烬，十足的性冷淡。

    “我这不是怕他憋下去，身体出了问题吗？！”肖扬据理力争，“老天给他那张脸，是让他来造福万千少女，不是让他来暴殄天物的。”

    “阿烬——诶，人呢？！”

    肖扬转头想找陈烬，发现这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前面去。

    陈烬个高腿长，率先走进超市。

    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水，结账后，拧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灌水。

    握着瓶身的手指很是漂亮，修长骨感，用力时浮现淡淡的青筋。顺着瓶身往上，是锋利流畅的下颌线，凸起的喉结随着动作上下滚动。

    “又喝水，你有这么渴吗？”

    肖扬几步凑过来，余光一瞥，就看到收银的女生偷偷瞄了陈烬好几眼，顺嘴调侃道：“妹妹，你要不要来个自我介绍，和我哥们认识一下？”

    一瓶水很快见底。

    陈烬捏扁水瓶，半眯着眼，将手里的水瓶丢出去。

    矿泉水瓶在半空中滑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后，“哐当”一声，稳稳地落进外面的垃圾箱里。

    肖扬竖起了大拇指，十分捧场：“牛逼！”

    陈烬扫了一眼满脸尴尬的女生，骂了肖扬一句“傻逼”，抬脚走出了小超市。

    八卦男主角走了，肖扬也不可能逗留。

    匆忙抓了瓶水，让认识的人顺手结个账，就追了出去。

    一路回了宿舍。

    程延将买来的饮料放在桌上，左手肘弯曲，五指贴着右上臂肌肉，揉捏了几下。

    肖扬看见，乐了：“老程，你干嘛呢？”

    程延少见地没有反驳这个叫法：“上了年纪，运动了一会儿手臂肌肉酸得不行。”

    听到这话。

    肖扬罕见的没开玩笑，正色了点，目光落在陈烬身上，“阿烬，打了一下午球，你手没事吧？”

    程延也看了过来。

    陈烬没什么表情，眸色也淡，低低嗯了声。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陈烬捞起来，看了一眼屏幕，是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随手挂断，又有几条消息跳了进来。

    【陈烬，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喉结很性感？】

    【陈烬，约不约？我的技术很好的。】

    【陈烬。我从大一军训就开始喜欢你了，到现在都两年了。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

    陈烬粗略地扫了一眼。

    几百多条，来自不同的号码，大部分全是垃圾短信。

    手机不断震动，传来新消息。次数之多，让肖扬和程延都看了过来。

    “什么情况？”肖扬一脸莫名，“平时一天都响不了几次，今天怎么回事？”

    叮咚一声。

    是短信进来的声音——

    【你不是觉得我喜欢你是在骚扰你吗？怎么样？见识到真正的骚扰了吗？】

    陈烬看完后，随手就删了这条短信。

    关机。

    耳根顿时清净了不少。

    不一会儿。

    “操。”肖扬扬眉，“这空间号有病吧？什么投稿都发？”

    显然也看到了那条空间投稿。

    程延凑了过去，粗略地扫了一眼，猜测道：“不会又是那个神经病搞出来的吧？”

    “除了那个神经病还有谁？！”肖扬说，“阿烬看在宋老师的面子上不想和她计较，她倒是越来越起劲了。”

    肖扬和陈烬是高中同学，比别人也知道得多。

    宋老师是他们的高中班主任。他的女儿比他们小两届，疯了一样地喜欢陈烬，还曾拿刀威胁要和陈烬同归于尽。

    宋老师怕女儿再去骚扰陈烬，做出什么危险性举动，索性将她看管起来。

    现在估计是让人又跑了出来，才能拿到手机做这些事。

    陈烬拿起手机，起身往门外走。

    肖扬喊住他：“阿烬，你去哪？”

    陈烬头也没回：“出去一趟。”

    宜临大学坐落在市中心，周围遍布酒店和商业街。

    陈烬开机，清空所有的垃圾短信，回忆刚刚扫过一眼的号码，不紧不慢地在收件人那栏一一输入，然后发了两条短信出去。

    【万豪酒店2013】

    【约？】

    对方回得很快。

    点开一看，是个问号，带了点小心翼翼的不确定。

    陈烬顺手删掉。

    手机嗡嗡震动，有电话打了进来。

    还是刚刚的号码。

    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挂断对方的来电。

    -

    “舒雯，我到酒店了。”

    “行，那我过五分钟给你打电话。”

    陈烬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林书夏没办法问清楚他找的是不是自己。只是因为之前那件事，收到他的短信后，想了想还是过来了。

    只是不回学校去，总得告诉舒雯理由。

    林书夏便粗略地提了下这件事。

    舒雯：“男的女的？”

    林书夏：“男生。”

    舒雯：“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啊？”

    林书夏摇头：“不用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应该很快就会回去了。”

    “行。”但舒雯仍有些放心不下，“那你到了再告诉我，我过五分钟给你打电话。”

    林书夏虽然觉得约在酒店见面有些奇怪，但心里头也没把陈烬当成坏人。

    只是多注意一些也没什么。

    于是她点头同意。

    酒店的升降电梯是玻璃制，能够眺望整座城市的夜景。林书夏在安静封闭的空间下，莫名有些紧张。

    她咳了两下，让自己镇定下来：“电梯到了，我挂电话了。”

    舒雯：“好。”

    酒店的走廊很长，一眼望不到头。地上铺了层红色地毯，人在上面走起路来，没有任何的声音。

    林书夏放缓脚步，一间一间门号看了过去。

    【2013】房门在走廊最尽头。

    林书夏手刚碰上房门，没用力地轻轻一碰，就推开了。

    房间很大，也很亮。

    是开着灯的亮，烟灰色的窗帘被紧紧拉上，隔绝了窗外所有的自然光。

    中间放着一张床，白色的被单垂落在地上。靠窗的位置上摆放着茶几，上面放着一盘颜色鲜艳的水果，角落有两张藤椅。

    奇异的有些安静。

    “陈烬？”

    林书夏握住门把手，身体微微往前倾，朝里面叫了一声。

    等了两三秒，没听到回复声。

    房内没有任何的声响，好像根本就没有人在里面。

    但房号是正确的。

    林书夏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慢慢抬脚走了进去。

    干湿分离的浴室就在玄关处，走过浴室，房间里的摆设一眼明了。

    床头柜放着把手机，还有团成一团的麻绳。

    可里面没人。

    也就在这时。

    咔哒——

    浴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林书夏听到身后的声音，刚要回头，余光看到一团黑影，朝她而来的动作很快。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凌空抱起，径直丢在床上。

    下一秒。

    柔软的床垫微陷。

    男人屈膝跪在床上，身体禁锢住她，伸手摁着她的后脖颈。

    力道没个分寸。

    林书夏整个人埋进枕头里，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回过神来，她双手抓住枕头边缘，下意识扭动脑袋，想要摆脱对方的控制。

    “挣什么？”

    头顶上传来一声冷笑：“曝光我的号码，不就想我对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