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正午的艳阳还没发挥气势，就被乌云和小雨催走了。

    裴雅抱膝坐在窗边，吹着自然凉风和娇娇聊着微信，正在被追求的姑娘，发来的文字，都像是一朵朵花。

    自然，唐娇也会关心文文，并且从她爸爸口中知道了，今天建筑师带队来做测绘。

    裴雅说，她爸妈也知道了，妈妈已经冲出去，估计去办大事，比如跟人家承诺，能抵押多少多少之类，妈妈心心念念地，是想东山再起。

    忽然听见楼下熟悉的笑声，她趴在窗口看，只见汪阿姨和姚阿姨，共撑一把伞，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汪阿姨还反复强调着：“我可没醉，要么你醉了。”

    平常说话轻声，温柔文弱的姚阿姨，好大声地笑着：“你喝了那么多，肯定醉了。”

    裴雅目测，阿姨们应该都醉了，赶紧给娇娇发消息。

    唐娇很快就穿着拖鞋和睡衣，冒着小雨跑出来，责备妈妈：“怎么喝醉了，早知道你们去喝酒，我不给你代金券，汪阿姨，你有血压高不可以喝酒的。”

    姚玉芬搂着女儿说：“我没醉，你汪阿姨才醉了，美丽，你醉了对伐。”

    汪阿姨站在门口朝她们母女挥挥手：“娇娇啊，照顾好你妈妈。”

    很快，楼下的热闹散去，裴雅正要关窗，却见爸爸拎着包出门了。

    裴厚德锁门时，才突然意识到女儿在二楼，喊了声：“单位里有事叫我去，我跟你妈妈讲过了，晚上回来的，但是晚饭在食堂吃。”

    目送爸爸离去，裴雅转身就下楼来，把家里的落地门反锁，再反锁了爸妈的卧房门，最后奋力把手伸到席梦思底下摸了摸，户口本还在。

    她松了口气，妈妈果然是不会怀疑她的，但这并不是信任，而是知道她没这个胆子，更自信把女儿牢牢控制在了手里。

    离开爸妈的卧室，把里里外外的锁再打开后，裴雅坐在钢琴凳上思考，之后政策下来，要怎么顺利交钥匙。

    林西成向她解释过了，补偿款下来之前最后一道手续，就是交钥匙，而所谓交钥匙不是把钥匙给人家就行，要把家里的东西全部搬空，工作人员来确认的确没有人住之后，这道手续才算完成了。

    所以当时他说，张春可以有各种办法阻挠和拖延，比如最简单的，赖在房子里不走。

    裴雅转身打开琴盖，十指刚放上琴键，想起汪阿姨她们喝醉了回来，应该回去睡觉了，于是把琴盖又合上，不愿吵醒他们。

    上楼时，想起刚刚唐娇的话，发消息问她姚阿姨好不好，还问了汪阿姨怎么有高血压。

    唐娇回复说：也不是很严重，但是医生叫她控制饮食不能喝酒，所以她一天到晚说要减肥呀。

    裴雅觉得汪阿姨一点也不胖，顶多是丰.满了些，可惜年纪大了，难免这病那病的找上门。

    于是这件事，被她惦记上了，下午一面备课，一面看着时钟，四点多时，她实在坐不住，下楼冲了一杯蜂蜜水，拿了钥匙往对门来。

    端着一杯水爬楼梯，还真挺有难度，小心翼翼地到了门口，刚要敲门，竟然把门推开了。

    “汪阿姨？”裴雅在门前喊了声，“汪阿姨，我能进来吗？”

    “嗯？”里头传来迷迷糊糊的应答，“谁啊？”

    “我是文文，我进来了。”

    “哦，文文啊，有事吗……哎哟，我头好疼。”

    裴雅走进隔间，汪美丽正吃力地坐起来，捂着脑袋抱怨：“没用没用，真是岁数大了。”

    “阿姨，我冲了蜂蜜水。”裴雅把水杯递给她，“你要不要喝一点？”

    汪美丽愣了愣，很是意外：“你特地过来看看我？”

    裴雅说：“娇娇说你有高血压，我不太放心。”

    汪美丽眉开眼笑：“谢谢谢谢，所以说小姑娘就是贴心，我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

    话音才落，门外传来大.大咧咧的脚步声，唐娇横冲直撞地闯进来，从小爬惯阁楼的她，很轻松就端着一碗酸梅汤上来了。

    “文文你也在啊。”见到裴雅，唐娇很是新鲜，然后笑着说，“汪美丽你真有福气，喝几杯酒就有两个小姑娘来照顾你，给你，我爸爸煮的酸梅汤。哎呀，姚玉芬真是不行，喝醉了话多是多得嘞，烦死人了。”

    汪美丽嗔道：“没大没小，名字也叫起来了，你妈妈好吗？”

    一面说着，一面看看两个漂亮姑娘，都是亲眼看着她们从毛毛头长这么大的，她虽然没有女儿，但照顾过她们，体验过有女儿的瘾，可惜没能把她们照顾成自家儿媳妇。

    当然，汪美丽很快就在心里笑话自己，娇娇她是真心喜欢，文文也喜欢，只可惜文文那个妈，她死也不会和张春做亲家的。

    喝了蜂蜜水，就想上厕所，汪美丽从床底下拿出痰盂罐，把两个姑娘赶出去了。

    下楼来，小雨早就停了，裴雅问娇娇姚阿姨可好，唐娇笑道：“肯定是要动迁了，她们太开心，我也不用保守秘密，轻松……”

    然而裴雅看着娇娇，却见她脸上笑容在一瞬间消失，她心头一紧，顺着娇娇的目光转回身，看到两个面熟的女人出现在路口，猛地想起来，是娇娇的大妈妈和小姑姑，就是比以前老多了。

    “娇娇啊，你怎么知道大妈妈要来了，这是小姑娘谁？”名叫唐红霞的女人，浓妆艳抹，穿得花花绿绿，但瘦得跟一把柴火一样，她的妹妹唐红梅，则是个胖胖的女人，姐妹俩站在一起，好像《鹿鼎记》里的胖头陀和瘦头陀。

    可是唐娇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一路小跑着往家去，裴雅让到一边，两个女人从她面前过，刻薄地骂着：“小娘比真没家教，唐志明养的什么东西。”

    裴雅的心突突直跳，她想起了上次吃小龙虾，说到动迁的话题，汪阿姨关照姚姚哥哥，将来亲戚来搞事情，他和娇娇一定要保护爸爸妈妈。

    裴雅回家给唐娇发消息，没多久她回复说：他们在楼上说话，两个傻X消息真灵通，肯定在弄堂里收买什么人了。

    裴雅问：她们想干什么呢？

    唐娇说：想把户口迁进来。

    裴雅很奇怪：现在是按砖头算钱的，她们不知道吗？

    唐娇说：是明知道，还非要迁进来，借口说得好听，帮我们多争取一点钱，但其实就是要分走更多钱。几十年前我爷爷去世后，我奶奶是把房子平分的，是她们自己为了结婚，先后把这里的房子跟人家换掉了，后来全上海的老房子开始动迁，看到有人发大财，她们就挖空心思要迁回来，我奶奶不同意，她们就把我奶奶气得中风走了。

    裴雅捧着手机，心都凉了。

    此时唐娇又发来一条：楼上吵起来了，我去看看，慢点跟你说。

    裴雅很担心，趴在窗口，隐隐约约听见动静，想着姚姚哥哥不在，那两个女人肯定更加有恃无恐，而娇娇一点就炸的脾气，刚刚她们就骂得那么难听，要是打起来怎么办。

    她赶紧下楼来，心想不会打架，多个人也好。

    那么巧，汪美丽也下楼来，要去倒痰盂罐，听说唐家两姐妹来了，放下痰盂罐就跑过去，但想想又有什么不对，跑回来，看到文文手里握着手机，就说：“快给林西成打电话，叫他过来，别告诉唐姚。”

    说完，汪美丽又冲过去。

    裴雅回过神，赶紧给林西成打电话，正在看新项目资料的人，放下电话，跟唐姚借口说去买菜，穿着家里的睡衣睡裤，一脚油门就到了家里。

    这会儿，家门前的小路里，已经围了很多人，唐红霞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她死去的老娘。

    被裴雅死命拉着的唐娇，张牙舞爪，大声骂着：“你想你妈，你就下去陪她呀，你看她会不会把你扔进油锅里炸一炸。你还好意思哭，是谁把奶奶气得中风从楼梯上摔下去的，你现在又想来害我爸妈，给我滚远点，不然我见一次就打你一次。”

    唐红霞蹭地一下窜起来，扬手就给了侄女一耳光，唐娇扑上来把她大妈妈摁在地上，坐在她胸口，抓着她的头发，要把她的脑袋往地上撞。

    这是要出人命的，被撞飞的裴雅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了唐娇的胳膊，林西成赶过来，把唐娇和她都拉开了。

    唐红霞躺在地上又哭又喊：“杀人了，杀人了……”

    边上要来帮忙的唐红梅，看见高高大大的年轻人挡在侄女身前，也不敢动手了。

    林西成进来时，就让阿福叔报警，这会儿阿福叔带着片警进来，派出所的人当然是帮自己辖区的居民，严肃地警告唐家姐妹几句，问她们要不要大家一起去派出所走一趟，脸一冷，两个欺软怕硬的女人，就灰溜溜地走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大家散了吧。还有你，以后再有事也不要随便打架，你把她打伤了，她告你，你也麻烦。”片警告诫唐娇，见小姑娘气势汹汹，不禁笑了句，“看样子是不会吃亏的。”

    唐娇谢过警.察，转身回去，姚玉芬跟着女儿进房间，要看看她有没有事。

    唐娇说：“你们两个听好了，你们老实好欺负，我不怪你们，但绝对不要因为任何事，让她们把户口迁进来，不然等我杀人放火去坐牢，就是你们亲手害的。”

    姚玉芬连连摇头：“不会不会，你别瞎想，爸爸和妈妈死也不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