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成和文文得到消息时，两人正在吃午饭，他们回家后，虽然基本没说话，但默默地一个洗菜切菜，另一个掌勺，有荤有素有汤，两个人吃得很丰富。

    听完妈妈的语音，林西成就直接放给文文听，早些晚些都要面对的事，没必要隐瞒。

    裴雅说：“怎么突然这么快？”

    林西成说：“今年房价跌得厉害，对于个人来说可能没什么变化，可是这么大的项目影响很大，他们当然要赶时间。”

    裴雅放下了筷子，认真地询问之后的具体操作步骤，而林西成也是根据其他弄堂拆迁的经验，知道一些事，但具体之后会发生什么，肯定也会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林西成说：“会开很多很多会，一次次地谈价格，弄堂内部也会发生矛盾，甚至是人和人之间的排挤。对大部分邻居来说，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翻身的机会，谁都想多争取一些。”

    裴雅说：“为什么要互相排挤，估价标准不是一样的吗，自己家多大，和别人什么关系？”

    林西成解释道：“首先要签名通过这件事，原则上达到一定比例项目就成立了，但如果能在期限内达到百分之一百的签名率，是会有额外奖金的，比如每户三十万、五十万这样子。居民之间一旦有人不愿从众，非要从其他途径再争取利益拒绝签字，当然就会被其他人攻击排挤。反过来说，如果大家觉得奖励金额不够吸引人，多数人不肯签字，那积极签字的人，日子就不好过了。城市发展二三十年了，他们有的是办法对付我们，而我们呢，就要考虑清楚，是只扫门前雪，还是随大流。”

    裴雅说：“对，还有家庭内部矛盾，像娇娇家。”

    林西成说：“娇娇家还好，毕竟两个姑姑的名字不在户口本上，更不要说房产证了，他们自己强势一些就好了。”

    裴雅问：“那我们呢？”

    林西成说：“本来我不担心，可你妈妈病了，还是轻微脑梗，我就怕影响她的身体。还有一个问题，她可能会告你，我咨询过学法律的同学，原则上是告不赢的，但处理这个事还是挺麻烦的。”

    裴雅说：“我不怕，我不是不给钱，我只想大家平分，我也懂法律。”

    林西成说：“要是我们能第一个或第一批签字，可能也会有奖励，反正现在动迁政策是死守底线的，就算大家齐心协力搞，也就多弄个一二十万，我们没必要去花这个精力，我们还要工作上班，一二十万怎么都能赚回来，让那些退休的阿姨爷叔们去搞吧。”

    裴雅笑道：“看样子，汪阿姨肯定会被大家选为代表的。”

    林西成也笑了：“让她去，我们家怎么弄，我爸妈说了算，我不参与。但是你们家的房子，我会在第一时间去签字，并且让他们保密我们的信息，这一点他们是做得到的，你爸妈没有产权，根本不是他们服务的对象，去闹事只会被派出所的人抓走。”

    裴雅说：“等到交钥匙要搬走的话，我会想办法让他们离开，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和姚姚哥哥他们一起帮忙，像我搬出来一样，速战速决。”

    林西成说：“别担心，早呢，光签字通过，至少一个月，然后讨价还价，开无数的会，今年是肯定结束不了的。”

    裴雅问：“拆迁办的人，会帮忙保密你签字的事吗。”

    林西成笑道：“这是我的权益，我会提醒他们的，一个个都是老手，你放心。”

    这天下午，整个部门都知道唐娇家要拆迁了，她只是吃午饭时一高兴，给妈妈发语音确认真假，被一起吃饭的同事听见，午休还没结束，就传开了。

    同事们玩笑说，唐娇可以回家收租，还来上班干什么，她尴尬地笑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客户部这边，魏颖拿文件给郭旭东签字，提起她听说唐娇家要拆迁的事，郭旭东问：“这种事，在公司里传？”

    魏颖笑道：“不知道怎么传起来的，但是能拆迁的，那是了不得，大家当然羡慕。”

    郭旭东淡淡地说：“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好，现在拆迁钱压得很紧。”

    魏颖问：“她告诉你了吗，是不是我多嘴了？”

    郭旭东摇头：“我早就知道了，她们家的事我也知道，没关系。”

    巧的是，魏颖离开不久，唐娇就发来消息，告诉他这个惊天动地的大事，她本以为又一次没声音了，没想到这么迅速，国庆节后就能看到曙光。

    其实兴奋过后，唐娇还是很悲观的。

    动迁补偿款下来后，首先要解决父母的住房条件，然后有多余的话，爸妈留一些养老，唐姚要结婚生孩子，最后能分到她手上的，怕连零头都不够了，妈妈一定会先考虑哥哥。

    此刻的新康里，拆迁的事尚未传开，居委干部和小组长们的口风还是挺紧的，等中秋过后，西边开始清场地，然后搭板房的建材运进来，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因此当裴厚德从外面回来，要给住院的老婆拿替换衣服和洗漱用品，一路上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眼下他在外面搞女人的事，才是新康里的热门话题。

    裴厚德并不自知，莫名其妙地回到家，等他再出来，终于有人搭讪，询问张春的情况，问他们家里出了什么事，还问女儿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我也不清楚啊，单位里天天忙……”裴厚德不胜其扰，拎着袋子几乎是逃出去的。

    汪美丽跑来找姚玉芬，告诉她裴厚德回来过了，而且是个女人开车送他到弄堂外，有人看见又把他接走了。

    姚玉芬嗔道：“你平时也不多管闲事，怎么裴家的事你这么感兴趣？”

    汪美丽是给儿子做眼线的，毕竟文文那里要知道这边情况就全靠她，可她不好解释，就只能笑笑：“他们告诉我的。”

    说着话，见姚玉芬忧心忡忡，她便关上门说：“怎么啦，拆迁这么开心的事，你从开会到现在一直就拉着脸。”

    姚玉芬递给她两本房产证，汪美丽一愣：“你们家有两本证？发财了发财了，这一本和两本，一样的面积要差一两百万。”

    姚玉芬说：“亭子间是我和老唐的名字，阁楼是唐姚的，老娘没了后，我们直接把唐姚的名字写上去了。”

    汪美丽顿时明白了：“没写女儿？”

    姚玉芬说：“那个时候么，我就怕他们两个人将来关系不好，要是像唐志明和唐红霞一样，那唐姚不是烦死了，总归要给他娶老婆的本钱的。”

    汪美丽说：“娇娇知道了，要昏过去的。”

    姚玉芬捂着心口，已经吓得不轻：“她肯定要知道的，到时候我们都去签字开会，就轮不到她，她肯定就明白了。”

    汪美丽叹气：“你啊你啊，就是老思想，你家老太好歹是儿女平分，唐红霞她们是后面再来抢的，你呢，从一开始就没平分，女儿不是你生的？”

    姚玉芬说：“我哪里想到，拆迁等那么久，等到他们都长大成人了，以前小孩子的事么，当然我和老唐说了算。”

    汪美丽说：“那名字的事就算了，娇娇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钱你总归能平分了吧。”

    姚玉芬欲言又止，低下了头。

    汪美丽问：“你不想平分？”

    姚玉芬点了点头：“我就想给儿子买套房子，我和老唐住到郊区去也不要紧。”

    汪美丽问：“女儿呢？”

    姚玉芬弱声道：“现在跟我们住，将来跟她老公住，我们不是都这样吗？”

    转眼，这天已到了下班时间，等在停车库的郭旭东，看见唐娇走向他，不似平日活泼轻盈，虽然带着微笑，可看起来很疲倦。

    “事情很多，这么忙？”郭旭东为女朋友系安全带，顺手拨开她的散发，心疼地说，“眼睛都充血了，很累吗？”

    唐娇软乎乎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可能中午一下子兴奋过度，能量表爆掉了。”

    郭旭东说：“想吃什么，我们去充充电。”

    唐娇摇头，人懒懒的：“我什么也不想吃。”

    郭旭东想了想：“去我家，我妈妈昨天送了些菜来。”

    唐娇笑道：“好像林西成妈妈，也会经常给儿子送菜。”

    郭旭东却说：“他们是中秋节去旅行，家里的东西吃不掉，怕坏掉，找我处理。”

    唐娇一笑，心情就好多了，在郭旭东身边，能完全放松下来，后来半路堵车，她竟然就睡着了。

    之后一路都没醒，像是累坏了，郭旭东把自己的西装盖在她身上，唐娇也没反应，到家后叫醒她，唐娇还是懵懵的。

    这会儿，郭旭东忙着热菜，唐娇坐在他家的大鱼缸前，据说鱼缸是因为郭旭东的爸爸从前养鱼，退休后开始和老婆天南地北旅行，家里花花草草和养的鱼，就总是交给郭旭东打理，再后来索性把鱼缸搬过来，他们不管了。

    “那你出差的时候怎么办？”唐娇问。

    “他们过来，如果碰上都没空，就自生自灭。”郭旭东笑道，“目前为止，只有一条是从鱼缸里跳出来干死的，其余都活得很好。”

    “跳出来？”

    “很吓人吧，所以现在加盖子了。”

    唐娇问他：“这是什么鱼？”

    郭旭东毫无兴趣：“我不知道，鱼就是鱼吧。”

    唐娇莫名地很开心：“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