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了妆的唐娇，比郭旭东想象的还要小，他都怀疑女朋友有没有二十五岁。

    虽然年龄一直都不在他择偶的标准里，但他也没想过，会和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姑娘相爱，可他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这一个人。

    白纪川说：“重要的是心理年龄，我想你不会喜欢很幼稚的女孩子，这不就好了？”

    郭旭东笑道：“她很聪明，很有主见，有分寸有礼貌，更重要的是，善良热心肠。”

    白纪川说：“没缺点吧。”

    郭旭东很肯定：“完美。”

    挂了电话，他调好了明天的闹钟，要起床给唐娇做早饭，在微信上发了一句晚安，竟然隔着门从那边的房间传来一声：“晚安……”

    郭旭东一愣，赶紧应了声：“晚安。”

    是啊，他傻不傻，在一个家里，大大方方说一声晚安怎么了，还要发微信。

    “郭旭东，我爱你……”

    隔着门又传来唐娇的声音，但她很快就跑回去，匆匆关上了门。

    郭旭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翻身抱着枕头，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这个时间，唐姚也躺下了，爸妈没问，他也就没说妹妹离家出走的事，至少让妈妈好好睡一觉，再面对之后的狂风暴雨。

    但是这一晚，直到他睡着前，也没听见爸妈的鼾声。

    清晨五点，他的闹钟响了，要去快递站接货，虽然一秒就按掉，妈妈还是听见动静，爬起来给他弄早饭。

    唐姚什么都没说，爸爸也差不多这个时间起来，要赶去银行接库，父子俩一人一大碗面条，配荷包蛋和昨晚剩的红烧肉，妈妈说没胃口，什么也没吃。

    六点不到，他们就出门了。

    走到弄堂口，有住在附近的快递师傅开车过来接唐姚，父子俩分开前，唐姚没忍住说：“爸，唐娇昨天晚上离家出走了。”

    唐志明瞪大眼睛，一边是公交车要进站了，晚了这一班，他就来不及去接库，一边是女儿离家出走，妻子要受到惊吓。

    “你为什么昨晚不说，你妈妈怎么办，你妹妹怎么办，她一个小姑娘……”

    公交车进站了，唐志明想了想，转身跑回弄堂里，而接唐姚的师傅也到了，他看着爸爸的背影，决定让他们自己来处理，转身就上了车。

    汪美丽今天起得也早，就有心思给老公烧早饭，可下楼来就看见唐志明从门口跑过，她跑出来看了眼，没看错，是他。

    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就跟过来等在门口，万一有什么事，她好帮帮忙。

    阁楼上，姚玉芬正在发呆，回想女儿昨天在这里说的话，眼泪就忍不住，她几乎一晚上没睡，想不通女儿为什么不能理解她。

    她承认，以前的确以为女儿是假小子，很自然地就把唐姚穿不下的衣服给女儿穿，男小孩长得太快了，放个暑假衣服裤子就全小了，其实唐姚也穿过他爸爸的衣服呀。

    她也承认，把给女儿买衣服鞋子的钱省下来，买菜钱就宽裕很多，她从来没让两个孩子饿肚子或者吃冷饭冷菜，外面流行什么汉堡匹萨，他们从没缺过吃，哥哥有一口，妹妹也一定有一口，甚至于唐娇那么瘦，胃口完全不比她一米八十几的哥哥小。

    两个小家伙发育的那几年，家里最大的花销，就是供他们吃，唐志明把香烟都戒了，她自己也常常几年不买新衣服，辛辛苦苦二十年，才省吃俭用攒下来一些钱。

    “老婆、老婆……”老公突然在楼下喊她，把她从回忆里拉回来。

    “忘记什么东西了？”姚玉芬到门口问。

    “女儿房间钥匙拿下来，快点……”唐志明气喘吁吁地说。

    “她怎么了，她怎么了？”姚玉芬慌了，她以为女儿想不开，吓得腿都哆嗦，差点踩空楼梯。

    然而打开门，是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柜子抽屉都开着，床单也掀走了，女儿最喜欢的娃娃也不见了。

    “什么意思？”姚玉芬懵了。

    “她昨天晚上走的，唐姚刚刚告诉我。”唐志明关了门，坐下来喘口气说，“儿子知道的，没告诉我们，他应该昨天晚上就知道了。”

    “她去哪里了？”姚玉芬脸色苍白，“一个小姑娘，三更半夜能跑到哪里去？”

    “玉芬，唐志明？”汪美丽上来了，不知道夫妻俩在亭子间，趴在楼梯上轻轻喊，毕竟时间还早，不敢吵醒其他邻居。

    唐志明开门，让她进来，汪美丽吓了一跳，进来后看到屋子里乱七八糟，紧张地问：“小偷来啦？”

    “美丽，你陪陪她，我要去银行接库，没人不行的。”唐志明说，“再晚叫车也来不及了，我现在就要走，你陪陪她，陪陪她……”

    汪美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唐志明就跑出去，她愣愣地关上门，再看这屋子里的光景，猜也能猜到一些，轻声问：“女儿跑出去了？”

    姚玉芬崩溃，捂着脸哭起来：“这小姑娘，我白养她了，没良心……”

    汪美丽第一反应，娇娇肯定跑去和文文一起了，既然在林西成那边，她没什么好担心，于是安慰道：“我问问林西成，看样子是跑去他那里了，要是小姑娘在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我回去拿手机哦，你别急，急出毛病来不行的。”

    姚玉芬点了点头，哭着说：“美丽，麻烦你了，老清老早就不太平。”

    汪美丽嗔道：“这点点小事情，反正你不要急，小孩大了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我们管不住的。”

    她跑回家里来，跟老公说早饭来不及做了，让他出去买了吃，林国庆听说娇娇离家出走，又想到文文也在之前离开家，自家儿子更是早早就离巢单独生活，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孩子们长大了，和父母分开是迟早的事。

    “叫玉芬别着急，身体要紧。”林国庆对妻子说，“娇娇是拎得清的小姑娘，玉芬急出点什么来，女儿反而罪过了，何苦呢。”

    汪美丽叹气：“话是这么讲，你想想袁小姐的事，我几天几夜没睡好啊，你们这帮男人，那里晓得当妈的心。”

    她赶紧给儿子打电话，这才六点多，林西成从睡梦里被吵醒，听妈妈说完，笑道：“没有来，唐娇不在我这里。”

    汪美丽这下慌了：“不在你这里，儿子，你不好骗人的。”

    林西成伸了个懒腰，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汪美丽着急地说：“那她去什么地方了，她能跑去哪里？”

    林西成说：“我真的不知道，妈妈，你自己问问姚阿姨，她知不知道女儿的事。”

    汪美丽挂了电话，跑来找姚玉芬，一听女儿不在林西成那里，姚玉芬直接就傻了。

    她检查过了，女儿小冰箱里最宝贝的那些很贵的护肤品，全都带走了，这是打算一段时间都不回来的。

    “她会不会和文文在一起，文文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们之前说过，要一起借房子的。”姚玉芬自我安慰着，“对，她肯定和文文在一起。”

    汪美丽左右为难，不过她根据姚玉芬之前的经验，判断刚才儿子的口气，懒洋洋一副看笑话的样子，林西成肯定知道什么的，几个小鬼头是越来越难搞。

    “她那么聪明，那么活络，不会让自己碰到坏人的，你放……”

    “不对不对，她会不会跑去那个男朋友家里了，会不会去那个男小孩家里了？”姚玉芬突然又惊恐起来，哭着说，“这小姑娘昏头了，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好跑去男人的家里。”

    此时此刻，郭旭东的闹钟响了，这比他平时的生物钟要早，不免有些困倦。

    但一个激灵闪过，想起唐娇昨晚搬来了，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在卧室的卫生间里洗漱之后，就出来去厨房准备早饭。

    七点钟，唐娇的闹钟也响了，和平时一样摸到手机摁掉，裹着被子翻个身继续睡。

    但床垫、被子和枕头，全身上下的触感都和平时家里的不一样，她猛地睁开了眼。

    所谓的次卧，摆一张六尺的大床、床头柜、衣柜、立柜、两把椅子和小桌子，都还绰绰有余，她从小到大，没住过这么大的房间。

    她想起来了，她在郭旭东的家里。

    床不靠墙，娃娃早就被她踢下去，从地上捡起来抱在怀里，唐娇开门出来，就闻见浓郁的奶香。

    顺着香气来到厨房，便见系着围裙，勾勒出完美腰线的郭先生，正在灶台前忙碌。

    郭旭东煎好了鸡蛋，回身摆进岛台上的餐盘，就看见抱着娃娃，站在客厅里的唐娇，又可爱又可怜，叫人忍俊不禁。

    “早，睡得好吗？”

    “床垫很舒服，我睡得好像连梦都没做。”

    “去刷牙吧，早饭就要弄好了。”

    唐娇问：“平时也这么吃早饭吗？”

    郭旭东说：“偶尔会弄一下，大部分时间去跑个步，在外面吃。”

    唐娇抱着娃娃，走近几步说：“林西成和文文的生活，是互不干涉的，他们自己管自己，凑到一起就吃个饭，做家务什么，也是谁碰到了就谁做，又默契又自在。”

    郭旭东不以为然：“他们又不是情侣，可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就想每天照顾你，哪天我生病了，再换你照顾我。”

    唐娇说：“你早晚会厌倦的。”

    郭旭东说：“我妈照顾我和爸爸几十年，都没厌倦，我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