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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

    顾谨亦哭得累了以后,人都变得更为乖顺。

    谢淮舟抱他回房间,他就安安静静地缩成一小团,明明来谢家以后好不容易被养出了一些肉,但谢淮舟抱着他,还是能摸到单薄的脊骨。

    两个人没再说话,顾谨亦是没力气了,谢淮舟是不想给打破此刻的温存。

    但顾谨亦不困,现在时间还不算晚,远没有到他平时入睡的时候。

    他借着灯光看谢淮舟的脸,伸手去摸谢淮舟手腕上那个黑色手环,手指摩挲着那一小块徽章,是他在兰德学院得到的奖励。

    他送了谢淮舟一小段自己的人生,如今谢淮舟又他生命里缺失的一角补回来了。

    他把脸贴在谢淮舟的手上,是亲昵又不掺杂任何**的动作。

    像雨天里,被雨淋湿的猫咪寻求一点温度。

    “谢淮舟。”他轻轻叫了一声。

    “嗯?”

    顾谨亦其实没什么想说的,他就是想叫一叫这个名字。

    他的嘴唇在谢淮舟的指关节上轻轻蹭了下,唇瓣微湿,触碰着谢淮舟温热的皮肤。

    “谢谢你。”他说道。

    谢淮舟低头看他。

    顾谨亦的眼睛有点肿,哭得太久了,眼皮红红的,看着可怜。

    他收到了顾谨亦的感谢,却没有一丝的开心,反而在想,在他缺席的那些日子里,顾谨亦哭的时候,有人安慰他吗?

    他曾经如受油煎般嫉妒楚觅云,嫉妒楚觅云可以触碰和陪伴顾谨亦。

    但他现在却由衷地希望,过去的那些日子里,顾谨亦难受的时候,楚觅云都有陪在他身边。

    他低下头,亲了顾谨亦轻颤的眼睫。

    .

    谢淮舟第二天真的带了顾谨亦去多塔游乐场。

    这是他前几天就安排好的事情,在秘书们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下特意留出了一天空闲。

    在抵达游乐场前,顾谨亦还在心里担心,怀疑谢淮舟不会又把游乐场也包场了吧,如果偌大一个园内只有他们两个人,那多少是有些尴尬。

    好在谢淮舟明白游乐场跟告白景点不一样,只预约了特殊通道,两个人不用排队就进了游乐场内部。

    坐在游乐场的观光车上,四面八方都是家长带着小朋友,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斥在车里,偶尔夹着几对小情侣的笑声。

    顾谨亦静静地望着窗外,多塔游乐场是在他十岁的时候建立的,那时候打出的旗号是全帝国最先进的游乐场,他在光脑上看见了,难得跟他妈妈提出要求,说想来一趟。

    但那时候苏淼身体不好,基因病的影响已经让她很多时候卧床休息,他提了两次就不再提了,假装自己一点也不想玩。

    如今十多年过去,这个曾经的“帝国第一游乐场”已经被其他新建的大型区域取代了。

    但这里作为老牌游乐场,还是有许多游客涌入。

    观光车很快到站了。

    顾谨亦跟谢淮舟一起走下车,站在游乐场的最中央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谢淮舟这个人,本身就跟游乐场不算搭调。

    在四处都是充满童话色彩的城堡和建筑的乐园里,他虽然长相清俊贵气,但是一身黑衣站在广场上,非但不像骑着白马的王子,倒像囚禁公主的巨龙化作了人形。

    但谢淮舟自己没有意识到,还在认真地查看路线。

    “你想先去玩什么?”谢淮舟问顾谨亦。

    顾谨亦其实也没特别想去的项目。

    他看了看巨大的显示屏上的推荐路线,随便指了一个路线a:“就按这个来吧。”

    谢淮舟也没异议。

    .

    其实顾谨亦在罗塞尔星的时候,也跟楚觅云和曲溪去过几个游乐园,在他看来,这些大型游乐场都是大同小异。

    但是谢淮舟的反应让他觉得特别有意思。

    比起他,谢淮舟大概才是从来没有踏足过这些地方,他甚至不能理解有些项目的意义。

    当他们从三千米高的地方极限下坠的时候,周围人都在疯狂乱叫,只有谢淮舟面无表情,下来之后问他:“这有什么好叫的,三千米很高吗?”

    顾谨亦的心脏也在扑腾乱跳,不是很想搭理这个机甲系第一名。

    然后他又跟谢淮舟去参观园内的鬼屋城堡,经过楼梯和拐角的时候,总是会有机器人扮演的“鬼怪”推跳出来,造型极其逼真,城堡里的尖叫声比刚才的三千米下坠还要高。

    这个顾谨亦倒是也不太怕,毕竟他在学校也经受过模拟战场训练。

    但他想不到谢淮舟更过分,谢淮舟伸手就抓过一个小幽灵机器人,把别人翻过来研究型号。

    “这好像是我们公司出品的,”谢淮舟若有所思,“型号已经很旧了,多塔游乐场应该换道具了。”

    顾谨亦愣了愣,随即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他算是发现了,谢淮舟比游乐场有意思多了。

    但谢淮舟误解了他的笑容,低头问他:“你很喜欢这个游乐场吗?”

    顾谨亦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是”。

    他挺喜欢这里,但好像并不是因为游乐场本身。

    是因为有一个人把他童年的一点遗憾放在心上,格格不入地陪他在园内四处游走。

    但他很快听见了谢淮舟下一句:“谢家也可以投资游乐场………”

    顾谨亦站了起来,打断了谢淮舟的话:“也没那么喜欢,偶尔来一次就好了。”

    多塔游乐场占地很大,他们两人玩了几个项目,就到了晚上。

    这里晚上有每个游乐场必备的烟火演出,现在竞争激烈,每家游乐场在烟火上卯足了劲地别出心裁。

    顾谨亦也拉着谢淮舟混在了人群里。

    他看过很多次盛大的烟火表演,兰德学院的闭幕演出上就有,但是周围挤挤挨挨都是情侣,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弄得他也跟着期待起来。

    但是因为这片观景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知道从哪边传来的骚动,人群突然像海浪一样涌动起来,裹挟着往前走。

    顾谨亦被几个人推着,不由自主地往前。

    他转过头,想跟谢淮舟说得牵着走,可他往后看去,却只能看见一张张陌生的脸。

    他跟谢淮舟走散了。

    在拥挤的茫茫人海里,只是一瞬间没有牵起手,他们就被分散到了不同的角落。

    顾谨亦的心直直地落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在一个游乐场里走散没什么可怕的,谢淮舟又不是小孩子,现在被人群拥堵着,他腾不出手使用光脑,但等人群平静下来,他很快就能联系上谢淮舟。

    但他还是觉得他的心脏像下午在三千米直坠的项目中一样,砰得一样砸在了地上。

    他无法控制地觉得害怕。

    他曾经被抛弃过。

    那个人离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经意的一次松手,一个转身,就再也没有回来。

    如今他置身于人潮里,四面八方都是人,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他却像是又站在了偏远的荒星上,周围空旷得可以听见呼啸的风声,如刀割一样从他身边刮过。

    他发起抖来,瑟瑟得像片随风飘落的枯叶。

    他不停地在人群里扫视,试图拨开人流,去找谢淮舟。

    但他还没能走出几步,他就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穿过人墙,牢牢地抓住了他。

    抓得很用力,甚至让他感觉到有点痛。

    他回过头,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谢淮舟。

    然后在他愣怔之间,谢淮舟仗着身高和体格的优势,强硬地分开人群,把他搂进了怀里,一路护在胸前,带他站到了脱离人群的站台上。

    熙熙攘攘的人群与他们擦身而过。

    人群也不再四处涌动,开始变得静止了。

    烟火表演开始了,橙色红色的烟火在天空中炸开,不断地变化成不同图案,回旋着冲上天。

    而在一个小小的复古站台下,长枝油灯挂在檐下,在风中晃晃悠悠,恰好照亮了轮廓分明谢淮舟的脸。

    “抱歉,我去买了个东西,结果一回头你就被人群挤走了。”谢淮舟脸色不太好看,他实在是缺乏在游乐场的经验,低估了人流的汹涌。

    顾谨亦却呆呆地望着他:“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刚才那么多人?”

    谢淮舟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你了,”他回答,“很显眼。”

    那么多陌生的脸孔里,只有顾谨亦像是自带一圈光环,把其他人全给屏蔽了。

    顾谨亦被这个回答逗笑了。

    他摸了摸心口,刚才垂直下坠的心脏似乎又回到了原位。

    他问谢淮舟:“你去买什么了?”

    谢淮舟从收纳空间里拿出了一个精巧的宝石冰淇淋。

    他看见顾谨亦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我看很多小孩子手上都有这个。”

    然后他把这个稍微有点变样的冰淇淋递到了顾谨亦面前。

    “节日快乐,小朋友。”他说道。

    今天是帝国法定的儿童日,所以游乐场的小孩子才会这样多。

    顾谨亦接过了冰淇淋,他吃了一口,是薄荷味的。

    “我已经26了,”他提醒谢淮舟,“还是个有孩子的父亲。”

    谢淮舟不为所动:“26也一样是小朋友。”

    顾谨亦笑了下,抬头看烟火。

    多塔游乐场的烟火表演并不算特殊,但是烟火燃烧后,降落下的却不是碎屑,而是会变成粉色的花瓣和各种颜色的细碎宝石洒落下来。

    像是落了一场星光熠熠的花雨。

    在众人的欢呼和笑声里,他听见谢淮舟说。

    “要是我真的在你小时候遇见你就好了。”

    “我前阵子看商尹跟小年在一起,居然有点羡慕。”

    “如果我也在你四五岁就遇见你,我也会想把你抢回家,藏起来。”

    谢淮舟的语气很平淡,不像在讲情话,而是真的在叙说一个遗憾。

    顾谨亦伸出手,漫天的花瓣和圆圆的小粒宝石都落在掌心,而他一松手,这些精致绮丽的小东西又纷纷如流沙一样飘散了,不用多久就会自动降解,消失。

    烟火表演结束了。

    停止的人群又开始移动。

    仿古站台下的油灯仍在摇摇晃晃,照出他跟谢淮舟交织在一起的影子。

    他转过头,谢淮舟在灯下的模样不再像镇守宝物的恶龙,而像一个身居高位的俊美国王。

    谢淮舟牵住了他的手,轻声恳求:“跟我回家吧,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