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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望

    顾谨亦在罗塞尔星度过了一个完整的夏天。

    他来这儿的时候,夏天才刚过一个月,现在却已经到了夏天的尾声。

    这中间他一直收到来自白帝星的包裹,都是些零碎的小物件,有他常用的定制颜料,找了很久的原版书,喜欢喝的咖啡豆,调理他过敏体质的药……

    像是有人怕他用不惯外面的东西,事无巨细地要为他打点。

    这些包裹隔几天就会被送到他门前,没有落款,也没有寄件地址,但他心知肚明,这只会是谢淮舟送来的。

    如果他心狠一点,从谢淮舟第一次送东西来,就该直接拒签,让快递原路返回。

    但他站在花园门前许久,还是收下了。

    咖啡豆磨了粉,颜料拆了封,书也被放在了书架上。

    他坐在窗口,喝着咖啡画设计图,偶尔会往窗外看一眼。

    罗塞尔星一向有很多游客,尤其是夏季,人群塞满了大街小巷,河道上的船只络绎不绝,宝石一样颜色艳丽,将平静的水面染得异常热闹。

    顾谨亦的别墅外,隔着一条不算宽阔的街道,就是河道。

    他有时候会看着那游人拥挤的河道想,也许谢淮舟就藏在里面。

    他很了解谢淮舟,这个人从来是听话只听一半。

    他不让谢淮舟来找他,谢淮舟就不会擅自出现,但他说不准,谢淮舟会不会装作一个陌生的游客,出现在罗塞尔星,出现在他家门外。

    就像他在兰德学院和g6星的时候一样。

    顾谨亦停下了手,侧影落在窗沿上,显得有些落寞。

    但他发了一会儿呆,就发现时间已经九点了。

    他跟曲溪约好了今天去看模拟赛,中午还要一起吃饭。

    他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去喊楚小年起床,洗漱吃饭,送他去了老教授家上课,然后就出了门。

    到了兰德学院后,他没有径直去找曲溪,而是先去了桃桃那里。

    他听曲溪说,桃桃的零件衰坏得越来越快了,多个功能出现混乱,也许坚持不住多久了。

    但他到的时候,这个少年模样的小机器人还是跟以前没什么两样,金发柔软,唇红齿白,除了做冰沙就是晒太阳。

    他买了一份焦糖奶油的冰沙,付钱的时候送了桃桃几张新出的宝石卡片,桃桃满意地收下了,又给他加了一份糖浆。

    顾谨亦就端着这份颇大的冰沙走了,去曲溪的办公室,两个人一起分了。

    曲溪今天下午没有课,因为前阵子最近比较忙,她跟顾谨亦已经有七八天没见了。两个人一边吃冰沙一边没什么主题地聊天,窗外绿茵葱茏,虫鸣阵阵,倒也幽静。

    曲溪现在已经懒得给顾谨亦介绍对象了。

    因为顾谨亦经常来找他,隔壁办公室几个单身的alpha都有点跃跃欲试,但她甚至没高兴跟顾谨亦提。

    反正顾谨亦也不会见。

    她挖了一口冰沙,瞄了眼顾谨亦袖口露出的手腕,清瘦,素白,空落落地挂着一只腕表。

    虽然这阵子顾谨亦精神还不错,也经常笑,但她总觉得顾谨亦比刚来罗塞尔星的时候瘦了些。

    她心里叹了口气,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面上却还笑了笑,对顾谨亦说道:“走吧,吃饭去。”

    .

    曲溪跟顾谨亦在外面玩了一天。

    楚小年中途发了视频,说今天要留宿在老教授家,跟老教授的小外孙一起玩,顾谨亦想了想,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老教授一直乐呵乐呵地挽留,他也就答应了。

    既然不需要去接楚小年,他们就又在外面吃了晚饭,两个人看了一场表演给游客的水上歌剧,又一起沿着小路,慢悠悠往回走。

    顾谨亦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曲溪说话,心情却有点低落。

    他想起了楚觅云。

    当年楚觅云还在的时候,他们三个人也经常这样从学校里跑出来,喝酒看剧,过了宵禁时间才回去,挨个从围墙边翻墙,好几次都差点被保安逮到。

    如今他跟曲溪再也不会有宵禁了,两个人慢悠悠走在河道边,楚觅云却再也不会在前面喊他们快点了。

    他想到这里,眼睫轻眨了眨,眼眶微微有些泛酸。

    他轻声跟曲溪说:“你说小年长大以后,是不是会很像觅云?”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了笑,好像已经看见了小年以后的模样。

    曲溪想了想,也笑了。

    “应该会吧,他眉眼都像觅云,很漂亮,就是嘴唇不像,”曲溪说道,“他嘴唇和轮廓应该像他爸爸。”

    话说到这儿,两个人又都怔了怔。

    其实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楚小年的亲生父亲是谁。

    楚觅云当年只说孩子父亲已经去世了,没说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顾谨亦跟曲溪那时候都信了,也不敢去追问细节。

    但是隔了很多年,两个人却都有些怀疑,也许楚觅云没说实话。

    因为他们没见过一张关于楚小年父亲的旧照。

    这个人去世了,就好像在楚觅云心里蒸发了一样,再没有提及。

    这根本不像楚觅云的风格。

    只是顾谨亦跟曲溪也不敢问,这么多年都假装不知。

    如今楚觅云已经去世了,他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楚小年的父亲是谁了。

    曲溪踢了一颗路上的小石子,她是三个人中间唯一没有恋爱过的,但是看了楚觅云和顾谨亦这伤筋动骨的爱情,她觉得自己一辈子单着也没什么不好。

    她甚至说不清顾谨亦和楚觅云,谁在她心中更倒霉。

    只是楚觅云已经不在了,前尘往事全都烟消云散,可是顾谨亦还有很长的一生,还有很多年要去度过。

    这让她总是不自觉地难过。

    他们两个人走得很慢,但这条路本就不长,顾谨亦先到了家门口。

    他问曲溪要不要进来坐坐,曲溪摇了摇头:“不了,我直接回去了。”

    顾谨亦也不强留,低头去输指纹。

    但是在花园门打开的时候,他听见曲溪在身后轻声问他:“谨亦,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呢?”

    顾谨亦没听懂,有些诧异地回过头。

    “什么怎么办?”他问。

    曲溪咬了咬嘴唇:“你会一直在罗塞尔星住下去吗……不走了吗?”

    顾谨亦愣住了。

    他没想到曲溪会这么问。

    但他笑了下,避重就轻道:“怎么了,你嫌我烦了吗,不想我在这儿住着了?”

    曲溪却没笑。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觉得,在罗塞尔星的生活,并不是顾谨亦想要的。

    罗塞尔星也许能让顾谨亦停歇,给他一个暂时的庇护所,但是顾谨亦在这里,并不快乐。

    他们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但顾谨亦只是陪她玩,并不是自己真的想出来。

    可她看着顾谨亦回避的眼神,还是没再多问,把手里刚才买的零食塞给了顾谨亦。

    “你想住多久都行,”她闷闷道,“零食记得给楚小年,别私吞。”

    然后她往后倒退了几步,走下台阶,对着顾谨亦挥挥手,“我走了。”

    她踏着月光离开了。

    顾谨亦看着她走远,才重新打开花园的门,走了进去。

    但他在走进花园前,往外面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他。

    但他回过头,街道上空空荡荡,对面的花店已经关店了,落地窗的纱帘落下,后面全是扶疏的树影。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他进了玄关后就换了家居服,没在楼下多逗留,就去洗漱睡觉了。

    而在睡觉前,他又想起来曲溪刚刚问他的话,和看着他的眼神。

    曲溪的声音很轻,万般不甘愿。

    他知道曲溪是在问他,会不会想离开罗塞尔星。

    这对曲溪来说,大概是这辈子最艰难的一句问话了。

    因为他离开罗塞尔星会去哪里,曲溪心知肚明。

    可她还是问了,就因为察觉到他可能没那么开心。

    顾谨亦想,他这辈子虽然情路坎坷,交朋友的运道却一向不错。

    他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的手指,那里空空荡荡,再没有戴着一枚结婚戒指。

    他没有回答曲溪的问题。

    可其实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了离别那天,谢淮舟的脸。

    .

    顾谨亦别墅里的灯熄灭了,外头的路灯却还亮着,照着空荡荡的街面。

    而在街道的花店里,扶疏的树影后,一直坐着两个身影,因为藏在黑暗中,从外面是瞧不见的。

    正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谢淮舟和谢柯。

    谢淮舟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但是顾谨亦都没回来。

    如今他终于看见顾谨亦,却短得像转瞬即逝,只能看见别墅里的灯亮起,又熄灭。

    他回忆着刚刚顾谨亦从街道边经过的身影,手指搭在咖啡杯的边缘上,摩挲了一下。

    “他好像,不太开心。”谢淮舟说道,像是在询问又像在自言自语。

    谢柯坐在对面,并不是很敢接这句话。

    他哪儿看得出来顾谨亦开不开心。

    他已经陪着谢淮舟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了。

    这间花店的店主就是谢家的人,是个笑起来很可爱的圆脸姑娘,看起来跟其他小店家没什么两样,却能轻轻松松撂倒三个alpha。

    谢柯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觉得他哥是不是又犯病了,要对顾谨亦做点什么。

    结果到现在,他才知道,他哥让人来开着这个花店,只是为了能藏在这店内,多看顾谨亦两眼。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他哥挺惨的。

    等了顾谨亦一天,不敢轻易现身,就算见到了,也只能隔着花木,远远地望上一眼。

    说出去谁敢信这是谢家的家主。

    他琢磨着,小心翼翼对谢淮舟说道:“你要是觉得顾谨亦在这儿住的不好,你就去把人接回来呗,他不肯你就多道歉,死缠烂打也行。”

    他想了想,又道:“都过去两个多月了,顾谨亦应该也消气了。”

    消气?

    谢淮舟听见这两个字,嘴唇嘲讽地轻勾了下。

    “他都没有生过气,要怎么消,”谢淮舟低声道,“他连说他恨我,都是假的。”

    他多了解顾谨亦,知道这个人从来心软,喜欢一个人就死心塌地,连报复都学不会。

    他配不上这样的喜欢,却又不肯放手。

    “他只是,看见我就会痛苦。”

    谢淮舟说完,垂下眼,喝了口咖啡,是跟顾谨亦常喝的那一种,有柔和的花香和果香。

    谢柯没听懂,按照他简单的理解,不生气也不恨,那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但他又不敢说,只能忧郁又无聊地玩着小银勺。

    而谢淮舟还是看着窗外。

    这是他这几个月来,第一次来到罗塞尔星,他很清楚自己心底的贪欲,不见到顾谨亦的时候还能克制,一旦见到,便如野火焚烧。

    如今他见到了,虽然只是短暂的几眼,就已经快把他撑了几个月的理智给碾碎了。

    他凝望着顾谨亦卧室的那扇窗户,窗帘拉上后,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知道,他的爱人就在那扇窗帘后。

    他轻声问谢柯:“两个多月了,真的够久了,是不是?”

    谢柯云里雾里,却还是点头。

    谢淮舟没再说话,只是转着手上的戒指。

    他的手上有两枚戒指,一个是跟顾谨亦的结婚戒指,另一个是象征家主身份的权戒。

    是他从谢允成手上,亲手夺过来的。

    这枚谢家的权戒不知道沾过多少血,但是擦干净了,就也还像新的一样。

    他来罗塞尔星之前,去了一次白帝星郊区的精神病院,那里面关着他生理学上的父亲,谢允成。

    当初谢允成落败,他就把谢允成关了进来,对外宣称是在养病。

    他从来不是个善人,对亲生父亲也不会心慈手软,谢允成进来的时候也许还没疯,现在却真的成了个疯子。

    而他隔着厚厚的玻璃,观察着谢允成的模样,心里既没有不忍,也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

    他只是冷淡,冷静,心里没有一丝涟漪。

    就好像玻璃对面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是死是活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母亲一直教导他的宽容与温柔,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深的烙印。

    而谢家的偏执和不择手段,却牢牢印在了他骨子里。

    他对此有些许歉疚,因为他辜负了母亲的期望。

    可他改不了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一点不好,却还要奢望别人爱这样的他。

    快结局了,前几天太忙了,半夜又卡文,所以更新很不稳,十分抱歉。(请假条我都是挂在评论区置顶的,如果没更会在那里说的,劳烦大家查看一下,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