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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九十五个鼎

    宋家夫人追了上去,正想要说话,却见宋鼎鼎顿住脚步,侧过头问道:“外面很是嘈杂,可是龙宫的将士强闯了海岛?”

    “不错,在你昏迷前的那一晚,海岛上突然多了很多龙宫的兵将。”宋家夫人迟疑了一下,如实答道:“他们好像是西海龙宫派来的人。”

    西海龙宫也就是龙族公主的娘家,宋鼎鼎还记得她离开之前,龙族公主玉简里传来一个沉稳的嗓音——海岛上有结界,可要强行闯破?

    倘若宋家夫人在海岛上看到了很多龙宫兵将,那便是龙族公主让人强行勘破了结界。

    显而易见,那结界是天君让人布置下,不管是在防原主和宋家夫妇,又或者是防龙族公主离开海岛,跑到天族去跟他吵闹。

    总之,不知翠竹又给龙族公主出了什么歪点子,现在结界虽然被破,但天君似乎还未有所察觉。

    宋鼎鼎像是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唇角微微显露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娘,我出去一趟。”

    她只要出了房门,在人前便会叫宋家夫人为娘,但宋家夫人显然还没有习惯,她晃了晃神,宋鼎鼎已经走出了院子。

    宋家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追上去牵住她的手:“你小心一些,龙宫的兵将还好,那天君派来看守天君夫人的属下,乃是……”

    或许是觉得有些别扭,她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继续说道:“乃是个色胚子!”

    那日天君的属下一来海岛,便将他们叫去分别问话,轮到宋家夫人时,其中一人紧盯着她的胸口,那眼神不加掩饰,令人作呕。

    毕竟是天君的人,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这两人在天君面前给他们穿小鞋,再误了裴名逃离海岛的事情,她只好忍气吞声。

    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宋家夫人也没好意思详细解释。但宋鼎鼎看着宋家夫人憋红的脸颊,大概也猜出了天君的属下,定是在宋家夫人面前做了什么下流事。

    她回以宋家夫人一个安慰的笑容,抬手拍了拍宋家夫人的手臂:“我知道了,娘。”

    说罢,宋鼎鼎便离开了院子,朝着龙族公主院子的方向走去。

    龙宫里的兵将已经在海岛上活动了两日,但天君还未有察觉。

    若不是那天君属下被龙族公主买通了,便是翠竹让龙宫兵将全部隐匿在海岛上,天君属下没有见到过他们。

    宋鼎鼎更倾向于后一种,毕竟天君属下如果真的被买通,那龙族公主也不会被困在院子里出不来。

    龙族公主的院子内外都设有结界,结界似乎不能进,也没办法出,翠竹不可能一直守在结界外,这天色尚早,龙族公主也还在寝室里睡觉。

    宋鼎鼎走到院子外时,天君的属下正倚在院墙外的屋檐下,坐在蒲团上打瞌睡。

    两人手中皆拿着酒水袋,衣襟半湿,浑身都沾满了浓郁的酒气,风一吹过,光是闻着味道都让人醉了。

    看来他们昨夜喝了不少酒,此时才会醉的东倒西歪。

    宋鼎鼎不禁想起那日她来见龙族公主时,看守院子的两名下属都不在院子外。

    他们皆是天族之人,已是仙身,不用进食五谷,根本没有理由离开院子,更不应该醉的东倒西歪。

    她猜测此事应该跟翠竹脱不了干系。

    若真是如此,那她刚刚的猜想或许没有错。

    这两人并没有被龙族公主买通,只是翠竹拿捏准了他们爱喝酒的习性,加以利用,这才能让龙宫的人进来海岛,又不被天君发觉。

    她垂眸看向倒在墙檐下的两个男人,想起宋家夫人刚才出门时叮嘱过的话,心中顿时有了计划。

    宋鼎鼎脱掉了一只绣花鞋,拾起绣花鞋,抬手向上一扬,正正好好落在了屋檐上方。

    随着绣花鞋落下,她走上前去,弯下腰推搡着喝得醉醺醺的其中一人:“大哥,你醒一醒!”

    那人生的魁梧,在半醉半梦中睁开了眼,起初眼神还有些迷离,但毕竟是老酒虫了,迷糊中看清楚宋鼎鼎的容貌后,立马精神起来。

    魁梧大汉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他微微抬起下巴,半眯着眼睛看着宋鼎鼎:“哟,这不是宋家的大小姐吗?”

    他说话时,身子都在左右晃悠,但眼神中的不怀好意,却是一丁点都没减少。

    宋鼎鼎心中嫌恶,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半分:“我的绣花鞋被猫叼走了,你帮我找找……”

    她话音一顿,指着墙檐上的杏粉色绣花鞋道:“啊,在那里!我的鞋在墙檐上!”

    海岛上并没有猫,因为龙族公主对带毛的猫狗过敏,但他们才刚来海岛上没几日,自然不会知道这种事情。

    魁梧大汉听闻这话,上下打量着宋鼎鼎,当视线落在她雪白的罗袜上后,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他们两人守在院子外,她的绣花鞋被猫叼走了,但她只叫醒了他一个人,而并没有叫醒他的同伴。

    他知道,修仙界的女子十分看重清誉,她此时虽然没有赤露出脚,却也跟露脚没什么区别。

    这小女娃子定是对他有意思,才会用这种方式接近他。若不然怎么这么巧,那绣花鞋刚好就掉在了他这附近,又被猫叼上了墙檐。

    魁梧大汉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他看着面容青涩稚嫩的宋鼎鼎,当下心中瘙痒难耐,也不曾多想,便张口应了下来:“好,你等着,哥哥我这就帮你拿下来。”

    这结界是天君让他们布下的,他们想要进出自然是轻而易举,只是那杏粉色的绣花鞋,刚好卡在了墙檐上,他进院子里也够不到。

    他昨夜喝了不少酒,此时连走路都打飘,更不要提飞上墙檐了。

    魁梧大汉刚刚落在墙檐上,脚底下一晃,哗啦啦一阵轻响,三五块墙檐上的琉璃瓦片,相继坠了下来,砸在院子外的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绣花鞋跟着瓦片一起掉在了院子外,宋鼎鼎连忙捡起绣花鞋,穿了起来。

    这动静实在不小,将失眠到半夜,好不容易睡着的龙族公主惊醒,她惊声喊道:“谁?!”

    魁梧大汉左右晃悠了两下,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却又被龙族公主近乎刺耳的尖叫声,吓得脚下一滑。

    他直接摔进了院子里,许是这一摔,让酒稍稍醒了一些,他想起龙族公主的碎嘴子,连忙掐诀准备从结界中离开。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龙族公主已经透过半掩着的窗棂,看清楚了他的衣着。

    又是一声带着怒气的尖叫,响彻云霄,宋鼎鼎并没有离开,见魁梧大汉骂骂咧咧地从院子里走出来,她抬手往自己腿上扭了一下。

    眼泪瞬时间充盈了眼眶,她一边向后退着,一边厉声呵斥道:“离我远一点,别碰我!”

    说着,她脚下微微踉跄,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狼狈地倒在地上,却仍不忘面带惊恐的向后退着。

    魁梧大汉被她突然的动作,整的有些发懵,他刚想说些什么,身后远处已是传来一道彻骨冰寒的嗓音:“你们在做什么?”

    这是翠竹的声音。

    宋鼎鼎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指着那魁梧大汉道:“他,他下流!”

    说话间,她实在太过激动,以至于被口水呛了一下,只能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补充道:“我来找夫人取书信,谁料看见这色胚子喝醉了酒,竟是趴在墙檐上,偷窥夫人的睡颜……”

    她说的婉转,但翠竹却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如今天气正是高爽之时,龙族公主不喜欢憋闷,以往睡觉时,都会将窗户打开半截,让空气变得更加流畅。

    白日里龙族公主会穿着得体,可一到了夜里睡觉时,便会脱得只剩下一身薄薄的亵衣,辗转反侧之间,难免会将身体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翠竹并不完全相信宋鼎鼎的话,她视线落在碎了一地的琉璃砖瓦上,眸光微寒:“她说的可是真的?”

    这话是在问那魁梧大汉,他被问得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宋鼎鼎说他扒着墙檐偷窥龙族公主。

    他又气又恼,仿佛感觉到自己被算计了,一步步逼近宋鼎鼎:“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翠竹并不在意他想如何宋鼎鼎,但现在事情还没搞清楚之前,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在龙族公主的院子外放肆。

    她快步走到宋鼎鼎身前,抬首凝视着魁梧大汉:“我在问你话,你听不懂么?”

    她的语气很难听,根本没有给他一点面子,倘若质问他的人是龙族公主,那他便也就认了。

    可质问他的人,不是龙族公主,而是一个丫鬟。

    魁梧大汉冷着脸,面色已有不悦:“你算什么东西,我跟你说的着?”

    他不光是天君的下属,更是驻守南天门的一员大将,平日就喜欢喝点小酒,调戏一番过路的仙女。

    也就是看翠竹比较识趣,这两日天天给他送来美酒的份上,他才对翠竹客客气气的说话。

    倒是没想到,翠竹竟是蹬鼻子上脸,骑到他头上来了。

    两人凝视之间,龙族公主已经穿戴好衣物,脚步匆匆地,从寝室里走了出来。

    “腌臜东西,你竟敢随意出入我的院子,还趴在屋檐上意图不轨?!”

    龙族公主满脸怒意,脸颊憋得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长剑,仿佛随时都会冲破结界,走出院子砍死他。

    她其实并没有看清楚,刚刚他在屋檐上做什么,只是听见了院子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便在睡梦中被惊醒。

    待她坐直身子,看向屋檐外时,正好看见他仓皇而逃的背影。

    他是看守南天门的赤离君,在天族时便是好酒又好色,但看在他是天君得力属下的份上,她从未与他真正计较过什么。

    每一次有仙子来告状,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赤离君竟是如此胆大包天,这下流腌臜的心思,都敢打到她头上来了。

    龙族公主的话,像是坐实了宋鼎鼎方才所言,翠竹眯起眼眸,掩在衣袖下的手掌微动。

    赤离君正准备跟龙族公主解释,想说自己是因为宋鼎鼎说自己的绣花鞋在墙檐上,才会跑到墙檐上去。

    但他还没刚转过身,身后已经袭来一阵森凉彻骨的寒意。

    赤离君原是天族与魔域抗衡的将领,陪同太子渊出生入死,剿灭魔物无数,为天族立下累累战功。

    几年前遭魔物偷袭,元神受损,再难奋战,便退居幕后,领了一个闲散官职,去看守南天门了。

    这几年之间,他一直借酒消愁,身体和敏捷度早已大不如从前,更何况他前两日灌了太多酒水,此时此刻还没有完全醒酒。

    在感觉到身后寒意时,赤离君的身体比脑子早一步反应过来,本能地向一旁躲避而去。

    可他的动作快,翠竹却比他还快,相比起醉酒迟钝的赤离君,翠竹像是一头敏捷的豹子似的,心底快一步算计好了猎物逃跑的方向。

    她那看似拼命的一刺,其实只不过虚晃一招,真正的杀招还留在后头。

    而赤离君这一躲,正中翠竹的下怀,她反手攥住尖利的长锥,踮脚冲上,用力向侧边一勾,长锥从眉心而入,直上脑髓。

    他感觉到脑后一凉,怔怔抬手摸去,满手黏腻的血液,让他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

    赤离君眼睛瞪得老大,干裂的唇瓣微微张合,喉咙里隐约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宋鼎鼎看到直挺挺栽倒在地的赤离君,眼皮抬了抬,看向了墙檐下睡得沉沉的男人。

    他并不是耳聋,也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方才赤离君踩空了墙檐上的瓦砖,瓦砖掉下来砸在他身旁时,他便已经醒过来了。

    他是在装睡,然而宋鼎鼎并不准备揭穿他。

    翠竹会利用人心,她也一样可以。

    因为赤离君好色,几乎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人们往往喜欢戴着有色眼镜,去给别人身上贴标签。

    所以她用美色作为诱饵,先引得赤离君上钩,在昏昏沉沉的情况下,跑到墙檐上帮她捡绣花鞋。

    他喝了酒,连走路都打晃,站在墙檐上定然也是重心不稳,脚底踩滑打碎几块砖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两日龙族公主因为天君将她囚禁的事情,大发雷霆,想必夜里睡觉也不会踏实。

    听见那砖瓦打碎的声音,自然会从浅睡中惊醒,就算赤离君跑的够快,没让龙族公主看到他的身影。

    但能进入结界的人,也只有赤离君和他的同伴,在她出言指证赤离君偷窥后,龙族公主想起方才院子里的动静,必然会相信她的话。

    毕竟是天君的下属,在天族定是常常碰面,龙族公主又怎么会不清楚赤离君的秉性?

    人的惯性思维很难改变,一旦给别人贴上了标签,那便很难再改变自己对这个人的看法。

    所有人都认为赤离君好色,那赤离君平白无故跑到龙族公主院子的屋檐上,定是想要图谋不轨,绝不可能有其他的理由。

    就算赤离君试图辩驳,将她让他捡鞋的事情说出来,龙族公主也不会相信。

    谁让这海岛上没有猫,更不可能有猫叼走了她的鞋,而她脚上整整齐齐穿着自己的绣花鞋,这种一听就是谎话的借口,连三岁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她栽赃赤离君偷窥龙族公主,并不是想让他死,她只是想用这件事,测一测龙族公主在翠竹心里的分量。

    翠竹这般冷静沉着的人,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只是因为龙族公主的那一句话,便下了定论,直接不顾后果对赤离君动了手。

    如此说来,这份感情似乎已经有些僭越主仆之情,以她所见,倒更像是男女之情。

    看来,她已经找到了翠竹的软肋。

    宋鼎鼎敛住眸光,抬起双手捂住了嘴,仿佛十分震惊的模样:“夫,夫人……”

    她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脸色煞白,这一声‘夫人’将龙族公主叫回了神。

    龙族公主也没想到,翠竹会如此失态,连禀告天君这一步都省了,直接就出手杀了赤离君。

    赤离君乃是天君的左膀右臂,当年攻克魔域,为天族立下了数不尽的战功。

    就算是元神受损,再难为天君作出贡献,天君也将他当作兄弟知己。

    他便是犯下滔天大罪,只要不曾背叛过天君,便罪不至死。

    翠竹杀了赤离君,若是让天君知道,必定会大发雷霆,届时别说是将她暂时囚禁在结界中了,他怕是会直接将她送回龙宫,一纸休书将她休了。

    龙族公主有些慌了,她双手按在无形的结界上,看着溅了一脸鲜血的翠竹:“翠儿,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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