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刀(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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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长途跋涉, 疲累不堪,入秋前,苏水湄终于跟苏水江一起回到了京师。

    红枫遍山, 裹挟青叶, 空气中浸润着独属于入秋前的干燥。

    苏水江骑在马上,转头看向自家姐姐,“姐,你现在一个闺中女子, 要如何进宫?不如我替你带进去吧?”

    苏水湄同样也骑在马上,她一身男装, 扎着小髻, 脸上灰扑扑的,身形也瘦,干巴巴的像个十三四的孩童。

    “我想自己去救他。”苏水湄揪紧手里的包袱, 双眸明亮, 缀着星辰寒光。

    苏水江被苏水湄的眼神震住了, 这样的眼神他从未在姐姐身上看到过。不, 他看到过, 在他小的时候。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 姐姐就再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那一瞬间, 苏水江莫名感觉到一股久违的熟悉感。他的姐姐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女子, 或许她从未改变,只是在等待那个能让她重新焕发生机的男人。

    虽然这样的眼神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但只要姐姐幸福就好,不是吗?

    苏水江迎面望日, 满目霞光,他问, “姐,你会幸福吗?会开心,会快乐吗?”

    霞色之中,苏水湄看着苏水江,十分笃定地点头道:“会的。”

    一定会的。

    苏水江颔首,回目看她,提议道:“那你扮成我进宫去吧。”

    .

    御书房内,朱肆正在批阅今日奏折。

    看到一半,他突然顿住手中朱砂笔,然后掐指一算。陆不言在狱中也待了数月,时辰该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朱肆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

    茶水已凉,朱肆唤人进来换茶。

    御书房的门被人打开,走进来一身形纤细的少年。穿着规规矩矩的锦衣服,怀里抱着一个包袱,脸上的表情镇定而严肃。

    朱肆看到他,勾唇一笑,“爱卿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苏水湄没绕弯子,直接道:“我进来的畅通无阻,圣人想必早就猜到,又何必如此浪费时间呢?”

    朱肆脸上笑意未变,赞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只是可惜呀,名花有主,不然朕对你还是很感兴趣的。”朱肆的目光落到苏水湄身上,眼中盛满了明显的赞叹之意。

    当今大明,女子规矩森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常态。像苏水湄这样为了一家生死,甘愿抛头露面站出来,而非躲在父母之后,深闺之中抽噎哭泣的,确实是凤毛麟角。

    面对朱肆毫不收敛的赞叹之色,苏水湄心中并无波动。

    她并不认为自己与旁人不同,她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对的事情。

    “我取了一样东西来,我想圣人您会感兴趣的。”苏水湄将手里的包袱打开一角,露出一点莹白玉色。

    那玉很润,很白,是最上等的美玉。像这样的美玉,若切割下来,只做一块玉佩便价值连城,更别说是这么一大坨了。

    可这东西却哪里是一块玉能比的,它是无价之宝,是传国玉玺。

    一个皇帝会拥有很多玉玺,譬如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等。

    可传国玉玺只有一块。自前朝灭,传国玉玺便不知所踪。

    朱肆依旧端坐在御案后,他脸上表情未变,眼神却沉暗下来。他盯着那传国玉玺,指尖覆在御案上,轻轻摩挲。

    “陛下放心,这是真的。”苏水湄又将那传国玉玺盖上,然后直视朱肆道:“陛下应该明白我今日来的目的。”

    “呵,”朱肆笑一声,“朕该夸你好胆色呢,还是该说你年少无知。你就这样过来,不怕我将玉玺抢了?”

    苏水湄抱着玉玺的指尖轻动,她颤了颤眼睫,语气陡然和缓下来,“我明白圣人不是真的想杀陆不言,您做这一切,难道不正是为了它吗?”

    朱肆盯着苏水湄看了一会儿,突然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果然是冰雪聪明。不过,”朱肆话锋一转,脸上笑意也跟着瞬时收敛,“你有一点说错了,我虽然是为了这传国玉玺才做了此局,但若是你没来,这陆不言我还是会杀的。”

    苏水湄的脸色一下苍白,她紧抱怀中玉玺,竭力保持镇定。她的喉咙有些干涩,可还是努力说出了这句话,“可是现在我来了。”

    “所以我会放了他。”朱肆从御案后站起身,走到苏水湄面前,然后朝她伸出手道:“给我吧。”

    苏水湄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朱肆低头嗤笑一声,“朕明白你的意思。”话罢,他起身出御书房,朝立在门口的锦衣卫耳语。

    锦衣卫点头,拱手而去。

    苏水湄的心情一下被拉高,一下又被压低。她脸上看着还好,攥着玉玺的手却已然都是冷汗,更别说是里头被汗湿的内衫了。

    苏水湄猜测,朱肆定然已经看出她的心虚和怯弱,可他却没拆穿她。苏水湄不知道这是他残存着的对陆不言的良知,还是习惯所致,素来不将事情做绝。

    虽然朱肆对于苏水湄来说不是一个好人,可他这样果敢,善于筹谋的性格,对大明来说却是极好的事。

    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当帝王的人。

    他可以锋利的像一柄刀,也可以驽钝的像一把生锈的菜刀。朱肆于诸多蠢蠢欲动的势力之下屈膝数年,最后一鸣惊人独掌大权,这对于一位年轻的帝王来说是件极需要忍耐和智慧的事。

    因此在面对这样的一个人时,苏水湄是异常紧张的。

    好在,朱肆并未对她出手,他对苏水湄等人一惯是温和的,从未露过黑脸。

    “过来吃些茶吧。”朱肆重新坐回御案后,并邀请苏水湄吃茶。

    苏水湄抱紧玉玺,没有动。

    朱肆也不强求。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等了大概三炷香的时辰,那边终于行来一人。

    身上穿着半旧囚服,青丝披散,脸上胡子拉碴,身上倒是没什么束缚物,就是形象看着实在不好。

    男人由锦衣卫带着,步入御书房。

    苏水湄看着面前熟悉的男人,几个月的辛苦奔波和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她抱着怀中玉玺,猛地扑向男人。

    小娘子小鸟般的飞奔过来,眼中还噙着泪,她身上带着明显的风尘仆仆的味道,看过来的眼神中除了欣喜还有一些微不可见的委屈。

    陆不言伸手罩住她的脑袋,将她死死抱在怀里。

    “辛苦你了。”男人将下颚抵到女子发顶。

    虽然在狱中,但陆不言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他知道他的小娘子为了他,如何辛苦奔波。

    苏水湄眼泪汪汪地抬头,伸手摸上陆不言的脸,然后破涕为笑道:“你好丑。”

    “你摸摸。”陆不言蹭着小娘子的手,半眯起眼,像只终于等到了主人的狗。

    苏水湄触及到他刺麻麻的脸,粗糙又温暖。

    女子的手落到他身前,紧紧圈住他的腰,“我以为你要死了。”苏水湄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

    “傻孩子。”陆不言笑着摇头,“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苏水湄拽着陆不言的手不放,突然,她仰头直视他道:“我们成亲吧?”

    御书房内陷入沉寂,正端着热茶的朱肆面露诧异地转头看过来。

    陆不言也是面色一变,看向苏水湄的眼神古怪而沉寂。

    苏水湄脸上一臊,心中一沉。

    “我,我随便说说……”她一个闺中女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就是不知羞耻!关键是男人还没答应自己!

    苏水湄羞愤的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正在苏水湄不知所措之际,头顶突然传来男人的一声叹息,“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是我先提出来?”

    陆不言说完,那边就幽幽插过来一道声音,“不如,朕来帮你们主婚?”

    陆不言转头看向朱肆,唇角一掀,抬手将苏水湄手里的玉玺抛给他,然后道:“滚。”

    手忙脚乱接住珍贵传国玉玺的朱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