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个皇子妃, 一波全都白给了，起初皇子们还没觉察到，毕竟他们忙啊, 正是春夏相交的时候, 朝上事情多。
这会儿不像年底各大衙门忙着总结报告，如今是农忙时分, 农业无论在什么时期都是国家的支柱，毕竟生存是最基本的需求，人得活着才能谈其他，而要活下来最重要得有吃的, 穿的问题都得排在吃之后, 其他的更不消说。
当今在位这些年，国家比较太平，百姓的日子都还不错，但是每一年也都会有遭灾之处, 每一季都有地方八百里加急上京求援, 恳请朝廷拨款放粮救济灾民。
实在是国土面积大了, 东西南北的跨度都大，一个时间段内各种灾害可能同时发生。
南边可能长时间降雨, 雨水多到快把地里的作物幼苗泡到烂根。这时候中原搞不好正闹春旱，你在看京城以北，这个国家最北的那些地方还在降雪……
再配合年年都有的保留节目——全面升温导致冰雪消融, 融冰导致春汛，春汛致使浊河涨水决堤……
沿岸的一面组织抢险一面给朝廷急报。
和其他一些灾害比起来，浊河决堤由于次数太多, 从地方到京城都有些麻木了，麻木归麻木还得派人去解决。朝会上要指派官员了又是一番推诿, 这种明显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搞了指不定能顶多久等下次决堤上次去治理的可能就会挨批……像这样的倒霉事，谁乐意办？
要是突发洪涝或者大旱，来势汹汹，危急一省或者好几省百姓……这种差事哪怕也棘手，至少油水多，朝廷肯定大开粮仓拨巨款去。
浊河决堤频繁到官员们都麻木了……朝廷能给拨几个钱？
走这趟能刮下来几个油水？
像这种怎么想都很难搞出政绩，须得车马劳顿，油水还不多的差事，有几个肯去？
这还不是全部的理由，别忘了太子太孙去年可是巡河出了事。
他们还能巡什么河？
不就是浊河吗？
要不是既重要又很容易决堤，朝廷犯得着经常惦记，一有功夫就圣驾巡河？
这段时间，朝廷上都在为那些事吵来吵去，为了保今年各地粮食的收成，户部衙门频繁开会商讨，工部得配合解决决堤的事，礼部准备各种祭祀大典，吏部别提了……去年有不少官员因为太子太孙的事请受到牵连，哪怕没丢命，丢官的不少。空出来那些位置至今也没完全补齐，一些要紧位置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指个人顶上去……
六部衙门都有的忙，你要说了，这和皇子们有什么相干？至于连皇子妃那边出了状况都没顾得上？
因为啊，皇子到一定年龄之后，就需要实际的历练，总不能一直在学习正事一点不干？
通常，以大婚为限，大婚之后皇子们就正式办差了，皇帝把他们丢去自己觉得合适的衙门，跟着一把手的老大人学习，学得差不多了再给换个地方待，既能避免人长期呆在一处把整个衙门变成自己的一言堂，还能有个比较。
和自己比，能看出这皇子更合适干啥。
和前面后面到该衙门的兄弟比，能看出他们哪个更有才干。
故而满朝都在忙碌之时，皇子们岂能得闲？除差事外，他们把全部心力都耗费在结党营私上面，一有时间就在联络感情经营关系为大事谋划，不是说就不碰女人了，问题在于皇子后院还能只有一个女人？即便再不好色的说他只有正妃一个也不现实，要结党营私不也是联姻最稳当，别人靠联姻，皇子靠啥？——娶侧妃、纳妾。
各位皇子能给到正妃的时间非常有限，隔好些天去一次正院还不见得能深入交流。
即便想起来有任务交给她们，问起来，一开始也听不出有很大问题，皇子和皇子妃之间不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关系。
其实哪怕寻常夫妻之间，也没那么坦诚的，互相都会隐瞒一些情况。
之前戚敏就给几位皇子妃占卜过，她是针对性占卜，故意引导向了一些有问题的方面，既然存在这种故意占卜的结果可想而知。
也因为出来的结果都不咋个好，提到很多都是丑事，皇子妃们第一时间不止该如何同他人说起。
丑事，尤其关乎她自己和娘家的丑事，哪怕在皇子那边也是需要掩饰的。
就导致正常谈话都不太觉察得出。
待他们感觉不对的时候，情况已经很不对了。
到怎样一种程度呢？
本来关系谈不上多好的几位皇子妃居然都有了某种默契，她们像是组成了一个倒霉正妃联盟，互帮互助不说，还能通过这种交流达到减压的目的。
一般人哪里知道皇子妃的不容易呢？
最能体谅她们的是谁？
——是同类呀。
当时那个局面给了六皇子妃一个错觉，好像她那些嫂子弟妹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倒霉蛋似的，怎么个个都如此的不顺心呢？
她把这个情况说给六皇子。
六皇子起初也没明白，详细了解之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真不是父皇母后给兄弟们选妃的眼光出了问题导致一挑一个倒霉鬼，而是这天下，没有人是十全十美方方面面都称心如意的，简言之，即便是父皇母后都有感到头疼或者说解决不了的方面，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麻烦，戚敏就是看穿了一切，故意把嫂子她们不如意的方面提出来说。
她实在太精准了，每个人都被提起伤心事，她们互相都萌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大家都是可怜人，应该互帮互助。
这又是戚敏的另一高明之处。
不怕人抱成团，只怕她们不这样做，人一旦同别人混在一起，别人的观点和想法就会渗透过来，他们之间会互相影响。
这会变成什么样子？
有时候一个人反而容易人间情形，一群人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反而容易危言耸听。通过聊天，人们就是能越扯越远越说越夸张，听别人都那么说，本来存疑的方面好像也没疑虑了。
就好像，一个人告诉你皇帝似乎有意立某某皇子为储，你会觉得或许他想多了。
可要是三个五个七个人，还都是颇有分量的人，他们同时萌生了这个想法，本来大家都不确定的，凑一起一交流，各自把自己的理由说一说，好嘛！这下可不得吧本来不确定的事情给确定了。
并且啊，人们得出一个结论的理由通常不会完全相同，大家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理由完成了论证，这能说结论错了？
她们在沟通之后必定会笃信这个事情，这就是互相劝服。
反而要是独行侠，哪怕也有那个感受，多半还会再看看，不会猛然间就笃信了。
戚敏不知道六皇子居然分析到这里了，可不是嘛，人在群体里面智商就是会降低，要不咋会有那个词——乌合之众。要让一个聪明人降低智商做一些不明智的决策，很简单，把他放进不那么聪明的集体里就成了。
这就好像忽然天降一个谣言，说马上要打仗，即便不知道这个说法源自哪里，是谁放出来的，只要老百姓全都抱着宁可信其有的观念拿着钱去抢购米面粮油，你就算不信，就算觉得不太可能打起来，也得去买点。
大家都买了，你不买，总会有种万一呢……万一是真的我岂不是唯一倒霉蛋的感觉？
还会觉着这么多人里难道没个有门路的消息灵通的？
会传出那种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吧？
……
别说眼界未必就很高，可能只是仗着出身好嫁进皇家的皇子妃，哪怕接受过这个时代最高等教育的皇子好了，也没有世人以为的那么英明，想让他们犯错其实非常容易。
你看，戚敏还不是真的操心师，只不过稍微存了想把人策反过来的心思，稍微运作，就这样了。
同样的事交给那些很会把握人性的来做。
就比如周鹤延……
这个过程没准还更荒唐，戚敏和周鹤延都是能让人觉得可怕的人。她们一个能知道你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可以预判你的未来。另一个遇事之后本能就可以推演出别人会如何想如何做如何把握时机如何应对危机……虽手段不同，两人都能在相当程度上预判身边人接下来的行为，也可以知道这行为会导致什么，怪可怕的。
过年那会儿是周鹤延献策，扭转了六皇子在帝后那边的印象。
现在戚敏勾勾手，立刻就让几位皇子妃簇拥到她面前，皇子妃们将她视为投胎转世来历劫的神仙，觉得她占卜那个能耐就是神通是仙法，之前那么多次就足以证明她是不会错的。
这种转世的大能，会随随便便跟这个人？
不会吧。
史书上就记载了，古时候有一些皇帝，能够成就伟业便是得到了有神通的高人相助。你是天命自然有八方来投，和上天作对绝没有好下场的。
要不怎么解释以前那些本来是木匠是屠户是混混，一二十岁还没任何建树，后来居然成就伟业的？
天命，就是天命。
戚敏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说法就是——上天要毁灭一个人，先会给他很多好处，令其忘乎所以，猖狂行事。同样的，上天要成就一个人，可能先拿走他很多，让他尝遍酸甜苦辣，等到历练够了才能苦尽甘来。
你看六皇子，虽然是皇后所出，是嫡皇子，以前是不是挺不好的？
从去年那件事后，他转运了。
包括戚敏也是在那件事后才出现的，不就暗含了天命在他，已经转到他这里的猜测？几个皇子妃都有这感觉，他们可不认为戚敏是随遇而安无欲无求的人，戚敏做事应该是有目的的，她如今在做什么？
在六皇子这边，不就是帮六皇子吗？
人一旦搞起迷信来，刹不住车的，拿这玩意儿洗脑比科学厉害多了。几位皇子妃反正就交叉感染互相影响了，第一觉得我就那么多事，这还处理不过来犯得着为男人操心？就算我操心那么多，将来得利的是我吗？将来能不能得利都是个问题。
最怕的不是努力不够，是走错路。
只要跟错人走错路，会怎么着？
越努力死得越快。
这皇位假如说不该是你的，你非要拿，是不是做得越多下场越惨？
六皇子可不是太子那等宽仁脾气，真要是跟他拼红了眼，最后落败，会怎么着真说不好，怎么惨兴许都不奇怪。
心里这么想，加上太子是去年才没有的，至少在太子死掉之前他们这些人从来不敢有非分之想。
哪怕后来萌生出来了，也就是白日做梦的程度，遐想一番罢了，谁也没当真觉得自己将来要当皇后什么的……
这策反起来就更容易了，戚敏啥也没多说，她们就完成了自我攻略，等到皇子们想起来了解具体进度，同自家正妃沟通交流一番，蓦然发现不对劲了，从正妃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怪怪的？她居然劝别掺和那个，说机会实在渺茫，不应该以身犯险。
作为皇帝儿子，机会摆在面前了，不争取他能甘心？
果不其然大家都把自家正妃教育了一顿。
有用吗？
挺有用的，他们让正妃意识到光靠嘴上说不靠谱，劝是劝不住的，得实际做点什么把台子拆了，比如就可以从约束娘家人做起。
劝！必须得劝！
就算最后效果不好，这么做了也方便将来脱罪是不是？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要争位那是他被猪油蒙了心，我明白得很，我一颗红心都是向着老六的。等老六成了，咋都得放我条活路。
这波，六皇子都得感慨一句——兄弟们真是三生有幸娶到这等贤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