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完自己的历史后我又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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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她口中叫的杨宣明,眼睛却睇着楚倾的反应。便见他神情微微一颤,眼帘黯淡地垂下去。

    杨宣明面上倒有几分难掩的窃喜,拱手:“臣在。”

    虞锦的目光挪向他:“第一,楚休是朕御前的人。功过赏罚就是不必朕亲自开口,也还有邺风掌理。”

    杨宣明面色僵住,诧异抬头,不敢相信女皇这话里竟是向着元君。

    “第二。”虞锦的拇指划过楚休嘴角,“过年不能见血。这是什么,你给朕一个解释。”

    杨宣明懵然:“陛下……”

    女皇犹自凝视着指上沾的血迹,冷笑出喉:“惹事惹到朕眼皮底下,你胆子很大。”

    杨宣明惶然叩首:“陛下恕罪!”说着感觉鼻间一热,抬手一抹也见了血迹,赶忙又道,“元君这一拳也……”

    女皇:“你不打楚休,他能打你?”

    杨宣明噎声。

    今日只剩最后一次读心的机会了。

    楚倾略作踟蹰,实在好奇她现下究竟什么心思,便读下去。

    一派肃穆里骤然飞音笼罩:

    “恶人先告状可真是够了。”

    “一言不合直接动手,你们男人之间的宫斗真实在哎。”

    “呵……倒看不出楚倾这性子还能动手打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等过了上元节。”女皇乜着杨常侍,复又开口,“你去宫正司自己把这五十巴掌领了,这事就翻篇。”

    杨宣明骇然:“陛下?!”

    女皇喝茶:“再多废话,你一定会后悔。”

    杨宣明猛地闭口,女皇淡声又道:“朕还有事与元君说,你们退下。”

    噤若寒蝉的众人忙叩首告退。虞锦抬眸静看着他们离开,待得殿门关上,她起身踱向楚倾。

    走到近处的时候,她看到他微不可寻地往后避了一下。

    虞锦嗤之以鼻:“元君明明害怕,方才逞什么强?”

    楚倾神情沉肃而清淡:“陛下自会秉公处置,臣怕什么?”

    “呵。”虞锦在他面前蹲下身,“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他面无表情,她再度嗤笑:

    “死鸭子嘴硬。”

    她边说边拉他起来,又直接拽他往寝殿去,同时一唤:“楚休。”

    楚休忙也起身。虞锦很快迈过门槛,但闻背后忽一声轻呼,她猝然转身,楚倾打着趔趄撞至面前。

    她忙伸手推住他肩头才没被他踩到脚,仰头迎上他的眼睛,终于意识到不对:“你……”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下,“看不见啊?!”

    他局促地一声轻咳,虞锦服了。

    方才说了那么半天的话,她都没看出来他还瞎着,只道他已复明了。

    虞锦不禁无语凝噎。

    她原是打算进殿来找点好的创伤药拿给他,让他帮楚休上药的,见状只得吩咐邺风:“扶元君去坐。”

    说着又一睇后头的楚休:“你来。”

    言罢她径自走去矮柜前,拉开抽屉翻了翻,寻出一枚景泰蓝小盒的药膏。

    楚休尚有些惊魂未定,低着头上前,不及回神,沾了药膏的手已抹到脸上。

    “嘶——”他疼得吸着凉气一躲,反应过来,即要跪地,“下奴自己来!”

    “你别动!”虞锦把他拎住,他又赶忙站稳,就杵在那儿不敢动了。

    虞锦看看他肿得一片红紫的脸,真心实意地有点心疼。

    他才十四岁,又是大过年的,就因为上位者之间互不对付,打他打得一点不带手软。

    虞锦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堂弟,跟他一般的年纪,还基本处在傻开心的状态里,放了假就是吃鸡打球葛优躺,最大的烦心事大概也就是偏科。

    谁要是敢这么抽他嘴巴,估计就算是亲爹他也要还手了!

    再看看楚休……唉。

    身为女皇的虞锦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晃过一句:这吃人的旧社会!

    楚休忐忑不安地忍了会儿,还是觉得不妥,又伸手想拿她放在矮柜上的那盒药膏。

    “别动!”虞锦不满地锁眉,“咱俩什么关系,你还这么怕我?”

    这话属于“你懂我懂”,楚休短暂地怔了怔,就明白了她在说重生之事。

    在这件事上,他与她是仅有的“同类”。

    他便放松下来些许,打量着她,道了声:“谢陛下。”

    几步外坐在桌边歇息的楚倾却是一滞,怎么想都觉得这话来得奇怪,又说不出来。

    .

    两个时辰后,虞锦便去鸾元殿赴了宴。

    楚杏在她离开后到了鸾栖殿来,御膳房很快按旨将席面备妥,有满桌佳肴,还有一壶佳酿。

    “哎,桂花酒!”楚休揭开盖子嗅了一下,笑说,“应该是中秋那会儿酿上的,香得很。”

    楚杏伸手说要喝,他立刻将酒壶拿开:“小孩子喝什么酒!”

    又看一眼楚倾,面露惋惜:“唉……大哥也不能喝,太医说你养着眼睛要忌酒。”

    “还想吃独食?”楚倾淡笑一声,“过年,不妨小酌助兴,小杏也可以喝一杯。”

    “哎好吧!”楚休说着便给楚倾斟酒,楚杏欢天喜地,左右一看,拿起茶盏往他面前一伸:“快,二哥,一杯!”

    “你这叫一杯?!”楚休气笑,“大哥你看……哦你看不见!”说着又瞪楚杏,“你明天不写功课了是不是?”

    他边说边绕到楚杏身后,把楚杏箍在椅子上一通挠。楚杏最是怕痒,又喊又笑:“大哥救我啊啊啊啊啊!!!”

    楚倾当没听见,伸手一探,摸到楚休刚给他倒的酒,自顾自地抿了一口。

    楚休倒不多时也放开了楚杏,好好地给她倒了一小盅、帮楚倾添满,又自己也倒了一盅。

    “来,咱一起喝一杯。”楚休颇有兴致地招呼,又说吉利话祝酒,“来年小杏好好读书,大哥眼睛快点好!”

    楚杏嘻嘻一笑:“我也祝大哥眼睛快点好!二哥……二哥脸快点好!现在像八戒!”

    “你才八戒!”楚休拍桌子瞪眼,又看楚倾,楚倾沉了沉:“希望来年,一家子平平安安。”

    楚休与楚杏都是一滞。

    什么叫“一家子平平安安”?各家说这话的时候,想法大概都不太一样。有的是想无病无灾,有的是想团团圆圆,还有的,或还包括学业有成、生意兴隆的意味。

    而对他们楚家来说,关在大牢里的二百多号人都能活过这一年,也就算“平平安安”了。

    其余的各样期待,什么“团团圆圆”,什么“无病无灾”,都早已与他们无关。

    .

    鸾元殿的宴席直至半夜才散,虞锦喝了不少酒,回到鸾栖殿几是倒头就睡。

    第二天却不能睡懒觉——元月初一的元日大朝会最为隆重,除却百官觐见还有番邦来朝,比平日的早朝更为要紧,她必须按时到场。

    这一忙便又忙了整整一个上午,好不容易朝会散了,虞锦走路时脚下都飘。在鸾栖殿前下了步辇,离殿门不过十几步的距离,邺风扶了她好几次才没让她走出个蛇形。

    终于迈过门槛,邺风带着几分怜悯道:“下奴请太医来一趟?”

    “不用。”虞锦边摆手边打哈欠。

    这事太医救不了她,唯大睡一觉可破。

    待得拐进寝殿,却见三个小姑娘背对着门,正扎堆窃窃私语,推推搡搡。

    “谁?”她蹙眉一问,三人唰地齐齐转过来。

    虞锦定睛一瞧,哦,五妹虞绢,六妹虞缎,还有楚杏。

    三人各自施礼:“皇姐。”

    “陛下。”

    虞锦实在站不动了,边踱向罗汉床边随口问:“怎么了?”

    坐定一瞧,三人又是鬼鬼祟祟的状态。

    ——她们好像在抢什么东西,虞绢从楚杏手里拿走,又被虞缎截胡。

    ——楚杏还两次想上前跟她说什么,但被两个人齐齐挡了回去。

    “干什么你们!”虞锦轻拍了下榻桌,“你们欺负她是吧?”

    三个小姑娘蓦地又安静了。

    接着楚杏便又要开口,虞绢边阻她边自己要上前说话,又被楚杏反手一挡。

    “我自己来!”楚杏小声道,说着偷眼瞧瞧虞锦的脸色,把虞缎手里拿着的东西抢回来,上前下拜:“陛下,奴婢不小心弄坏了您的东西。”

    虞锦微愣:“什么东西?”

    楚杏怯怯地抬手,虞锦一看,是支折断的毛笔。像是被外力掰断的,只有一侧的竹皮还连着。

    她一壁接过来看,楚杏一壁小心翼翼地解释经过。

    楚杏说,她去太学时什么也没带,一应笔墨纸砚书籍本册都要从太学的库里取。

    初时只备齐了必要的东西,后续许多杂七杂八需要什么,慢慢才会发现,就再从库里取来。

    前两天她需要个镇纸,虞绢身边的宫人就带她去库里找。但镇纸这东西又用常换,库里存着的很少有人来拿,都放在高处。

    她看不好拿,就帮着挪了挪东西,方便宫人登高去取。当中就挪了一方小木匣,不小心摔了一下,但当时也不知是什么,就先捡起来放在一边了。

    直到昨天,太学那边收拾东西,才发现这里面收的是今上在太学读书时用的一匣东西,其中还好巧不巧地断了一支毛笔。

    御用之物,一笔一纸都要妥善保管。加上太学因为先前的案子,近来本就人心惶惶,新任的太学官不敢掉以轻心。

    这事就先问到了虞绢和虞缎府里,二人都不知情。再一细问,从宫人口中问出了楚杏那天的事。

    三个小姑娘近来处得不错,虞绢虞缎就都想把这事担了。反正不过是一支毛笔而已,皇姐都未必记得,不会怪她们多少,但落到楚杏头上可能就是另一回事了。

    两个人又年纪尚小本就住在宫里,便直接到了鸾栖殿来,楚杏听闻后却不愿如此,她觉得这事是她不是,不论大小,没道理让别人替她来扛。

    虞锦听罢,心中酸楚又欣赏:小姑娘你还挺有担当嘛!

    楚杏下拜:“是奴婢做事不当心,与两位殿下都没有关系。”

    “没事没事。”虞锦衔笑搀她起来,“这笔本来就断了,跟你摔的那一下没关系。”

    楚杏怔然:“真的?”

    “真的呀。”虞锦手指碰碰毛笔折断处,“你看这断痕都显旧了,哪像刚断的?”

    她说着一哂,轻松地将笔丢到榻桌上:“你们去玩吧,御花园里置了不少冰雕,你们去看看。”

    三个小姑娘释然松气,这才都笑起来,向她施了礼,手拉手地跑了。

    虞锦笑看她们离开,过了会儿,又将那支断笔拿了起来。

    光阴流转,这支笔不仅折痕处显了旧,整个笔杆也都已颜色发沉,没了新笔的光泽,但笔杆末端刻着的两个小字依旧清晰可见。

    林页。

    岁月悠长,古今两世都加起来,她已有近百年没见过这个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