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

    早上颜非到公司，先跟组员开了个早会，摸了下他们这周的工作情况，然后把下周的工作安排下去。

    回到办公室，约莫十点半，座机忽然响了，看一眼来电显示，苏玲玉。

    她接起来：“喂，苏总。”

    “来我办公室一趟。” 苏玲玉口气冰冷。

    颜非心下一沉：“好。”

    挂了电话，她匆匆赶过去。

    推开门，发现李霖也坐在里面，见她进来，不怀好意地瞥她一眼。

    颜非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妙。

    苏玲玉坐在办公桌后，双手环胸，眉头微蹙：“你让徐蕾在家办公了？”

    “……” 颜非看了李霖一眼，显然是他这只老鼠告的密。

    她点点头，承认：“是。”

    苏玲玉眉头一挑：“你怎么想的呢？你知不知道公司没有在家办公这个政策？”

    “我知道。” 事到如今，颜非也不打算隐瞒：“但徐蕾情况非常特殊，我觉得应该特事特办。她离了婚，孩子得了手足口，又是外地人，没人能替她照顾小孩。”

    李霖哼了声：“那就请年休啊。”

    颜非咬着后槽牙，微笑：“我跟苏总说话呢，有你插嘴的份儿？”

    李霖：“你……！”

    苏玲玉伸出手，示意李霖闭嘴：“那你为什么不让她请年休？”

    “这都十二月了，她年休已经用完了。”

    “那事假呢？”

    “她一个人带孩子，经济困难，请事假不发工资。” 颜非解释道：“徐蕾工作能力强，在组里考评成绩都是前列，之前也义务为公司加过班。”

    “我觉得在她这么困难的时候，应该发扬一下人文精神，让她觉得我们公司关怀员工。而且她每天工作都有跟我汇报，不管是产品分析报告还是市场竞调，都完成得很好。”

    苏玲玉沉默了须臾：“情感上我可以理解，但无论有天大的借口，违规就是违规。公司制度不是摆设，不是你想不遵守就可以不遵守！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制度不就是形同虚设？！”

    “……” 颜非没吭声。这事儿的确是她做得不妥，被批评几句也是应该。要是能让苏玲玉消气儿，她不介意接受口头教育。

    “知道错了吗？”

    颜非点头。

    苏玲玉板着脸：“错了就要罚。我会上报公司人事部，给你通报批评。至于徐蕾，在家办公取消，全部改成事假，该扣工资扣工资。”

    “……” 颜非这才觉得事情不对劲。原以为苏玲玉就是骂她几句完事儿，最多扣她点钱，没想到要通报批评，公开羞辱这么严重。

    允许员工在家办公的确是违反公司人事政策，但这事儿并非是她首开先河。

    以前其他部门就有过这样的操作，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说穿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她没谋私利，公司业务也没受影响，私下批评教育两句，罚酒三杯就行。

    苏玲玉明明可以小事化了，但现在揪着她的错上纲上线，还要通报批评，分明是针对她。

    颜非不能接受她的决定：“苏总，这件事我是做得不妥，但至于到通报批评的程度吗？还有徐蕾这几天该完成的工作都完成了，再去扣她工资，这不合适吧？”

    苏玲玉眉一挑：“不罚重一点，你们长记性吗？下次是不是还敢无视公司规则？”

    颜非内心冷笑。

    要说违反公司规则，苏玲玉才是首当其冲，时常利用上班时间辅导孩子功课，去健身房，或者处理其他私事。

    现在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颜非实在是脾气没压住，反问：“你跟我说规则，那徐蕾之前加班，公司给发加班工资了吗？我加班，公司给发加班工资了吗？违反劳动法的时候，怎么就不讲规则了？国家法律在公司这儿难道不是摆设，不是形同虚设？”

    “别人帮你的时候就不提规则，别人要你帮忙了，你就把规则立起来了，怎么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做人不能太双标。我们拼死拼活做事，得不到一点通融，那凭什么给你卖命？”

    苏玲玉一拍桌子站起来：“颜非，这就是你跟上司说话的口气？！”

    颜非：“……” 事到如今，覆水难收。

    自从她升职以后，很快看清苏玲玉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心中不服她已久。她也看得出苏玲玉不太喜欢她，只是碍于她能力强，有些事得靠她做。

    现在因为徐蕾的事，两人之间暗藏的矛盾爆发出来，说白了这次苏玲玉就是故意整她。

    颜非也没在怕，不过一份工作，大不了不干了，反正她也不缺钱，家里几套房子收租：“行，你要通报批评我，我无所谓。但徐蕾这几天该干的活儿一分不少，都干了，她的工资不能扣。”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 苏玲玉手一指门，怒道：“给我出去！”

    -

    颜非和苏玲玉吵架的事儿，很快在产品部工作区引起骚动。

    产品一部员工看着颜非神情冰冷地回到办公室，纷纷交头接耳，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大家不敢去问，便怂恿田豆豆去打听。

    田豆豆从自己的零食箱子里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进了颜非办公室，把糖放她桌上：“师父，吃糖。”

    颜非本来还特别暴躁的情绪，一下就被抚平了，笑说：“干嘛呀？给我糖吃。”

    “师父，你……” 田豆豆话还没说完，一阵旋风刮进她办公室，沈媚火急火燎地：“听说你跟苏玲玉吵架了？咋回事？”

    颜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因为徐蕾在家办公的事儿，苏玲玉要通报批评我，还要扣徐蕾工资。”

    “……” 沈媚无语：“多大点事儿，至于嘛。还有她平时不是不管底下的人嘛，怎么会知道这事儿的？”

    “李霖去打的小报告呗，除了他，还有谁天天盯着我？” 颜非说着翻个白眼：“把我搞臭了，就没人跟他竞争了。”

    田豆豆在一旁听得着急：“师父，那你怎么办呀？”

    颜非耸了耸肩：“苏玲玉决定了的事，我也没办法，就只能接受处分。只可惜帮不了徐蕾。”

    沈媚不解：“可苏玲玉为什么要这么做？通报批评你，她御下不严，面子也过不去呀。”

    “还能为什么？” 颜非倒是很快就想明白：“当然是她觉得我威胁到她了。李霖本就在私下散布我跟钱总的谣言，加上她过几个月要休产假，怕回来总监位置不保，所以逮着我一个错处就往死里整。”

    沈媚叹口气：“你也是傻，既然知道李霖针对你，干嘛要帮徐蕾？当初不同意她在家办公不就完了，甚至还可以赖在苏玲玉头上，说是她不同意，这样徐蕾也不会怪你。”

    颜非撇了撇嘴：“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只是我们女人在职场本来就很难了，她一个单亲妈妈还拖个孩子，我不想让她雪上加霜。”

    “……” 沈媚望着她：“那你以后怎么办？你跟苏玲玉撕破脸，以后升职的路怕是堵死了。”

    “既然不能升职，那我还留这儿做什么？” 颜非笑笑：“南城公司那么多，我再找个工作就是，又不会饿死。”

    田豆豆望着颜非，虽说师父是笑着的，但总觉得她眼里还是有不甘心。输给李经理那样一个人渣，连她都觉得不服气，更不用说师父了。

    沈媚：“要不然去跟钱总说说？”

    颜非摇了摇头：“钱总和苏玲玉一起创业，这事儿他未必肯帮我。”

    田豆豆眨巴眨巴大眼睛：“那去跟靳总说？”

    “……” 颜非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还有靳承屿。要不是田豆豆提醒，她都没想起他也是一个可以求助的对象：“我考虑一下，你们先回去吧，别担心我了。”

    -

    把沈媚和田豆豆送出办公室，颜非认真思考起这个可能性。

    当初她之所以愿意和靳承屿私下出去，也是考虑到和他建立一些私交，对她说不定有好处。

    眼下的情况，既然她和苏玲玉撕破脸，以后再一起共事也会很尴尬，所以唯一能挽救的，或许就是徐蕾的工资，要不是苏玲玉针对她，徐蕾也不至于被牵连。

    虽然她也不确定，以他们的交情，靳承屿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但她反正都打算辞职了，不如去试试，或许有一线希望。

    想到这儿，她瞄了眼时间，还没到饭点，赶紧掏出手机给靳承屿打电话。

    响铃，一声，两声，三声……

    就在她忐忑地，怕对方万一不接时，电话接通，那头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喂？”

    “靳总。” 临到头了，颜非突然脑子卡壳了一下：“我是颜非。”

    那头传来一声轻笑：“我有来电显示。”

    “……” 颜非闭了闭眼，深吸口气：“靳总，你中午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饭。”

    那头安静了会儿：“可以。”

    颜非松口气：“那我待会儿把地点发你。”

    “好。”

    “那……就先这样，我不打扰了，再见。”

    “嗯。” 那头说完挂了电话。

    颜非也跟着挂断，把餐厅地址用短信发了过去。这家店她平时常去，和店里的经理熟悉，很快就订好一个包间。

    颜非直接过去，在包间里等。

    不多时，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服务生推开门，把靳承屿引导进来。

    颜非立刻起身：“靳总。”

    餐厅里有暖气，靳承屿脱下大衣，横搭在左手臂弯，右手单手解开几颗衬衣扣子，露出白皙的锁骨。

    他走到她身边，下巴微微一点：“坐下说。”

    “好。” 颜非坐回去，拿过早已准备好的餐单，递给他：“靳总，你看看想吃什么？”

    靳承屿接了，却没看，放到桌上，墨黑的眸子审视地打量她：“怎么突然请我吃饭？”

    “我……” 颜非话到嘴边，突然说不出口——自己拿这种小事麻烦他，会不会遭白眼？

    但转念一想，人都已经约出来了，现在是骑虎难下，不如就厚着脸皮问一问。

    她捏紧掌心，鼓起勇气：“靳总，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靳承屿安静地望着她。

    须臾，他眼里有了笑意：“颜非，我名片给你两个多月，你今天终于学会怎么用它了。”

    颜非一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名片。

    靳承屿勾了勾嘴角，不打算多做解释，话锋一转：“要我怎么帮你？”

    颜非便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所以，你的诉求是希望不扣徐蕾工资。” 靳承屿眉峰微挑：“就不为自己求点什么？”

    颜非叹气：“我都跟苏玲玉吵成那样了，就算你帮我免掉通报批评的处分，我在她手下干着也不自在，说不定以后给我更多小鞋穿。既然得罪了上司，就只好辞职，换工作。”

    靳承屿视线在她脸上来回过了两遍，拿起桌上的餐单，慢条斯理地翻开：“先点菜。”

    “……” 颜非一时跟不上他的节奏。

    故事说完了，可他这不清不楚的态度，到底是打算帮她还是不帮？

    两个人的菜也点不了多少，靳承屿很快定下菜色，把服务员叫进来点单。

    点完，才重启刚才那个话题：“先说结论。” 他顿了顿：“你的诉求我可以帮你。”

    颜非松口气：“谢谢靳总。”

    “但是……” 靳承屿眼睛微微眯起：“你想过没有，我替你出面解决这件事，别人会怎么看你我？”

    颜非愣了愣。她只顾解决眼前的困难，没往后想。

    一个大佬，出面帮一个基层干部摆平事情，别人肯定会猜疑他们的关系：“应该会戴有色眼镜。”

    靳承屿颔首，戏谑地：“下围棋你推算步数比我远，怎么职场上反而不会运用了。”

    颜非脸微热：“我压根儿没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道理相同。” 靳承屿手指在桌面轻叩：“怎么做战略布局，短期利益长期利益如何衡量，何时进攻，何时防守，道理都在棋里。”

    颜非看他一眼，对他似乎又有了新的认识。围棋于他而言，也许不仅是爱好，更是他生存的必修课。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坐在他那个高度的人，必须具有超乎常人的战略眼光。只有推算得比竞争对手更远，企业才更有机会活下去。

    靳承屿继续道：“假如苏玲玉不是蠢得不可救药，在我帮你之后，她就不会给你小鞋穿，至少不会主动招惹你。”

    颜非若有所思地：“有道理。”

    “所以你没必要辞职。” 靳承屿顿了顿：“当然，如果你觉得继续和她工作不舒服，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颜非眼睛眨巴两下，心里飞速盘算起来。她想辞职吗？并不。

    她在公司努力了四年多，好不容易升上经理，怎么可能甘心让李霖那种人渣把她挤走？既然现在有靳总替她撑腰，那她还有什么好怕？

    想到这儿，颜非诚恳地：“靳总，谢谢你肯帮我这个忙，我该怎么感谢你？”

    靳承屿嘴角勾了勾，意味深长地：“教我下棋，直到我赢过你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颜非：我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你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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