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二）

    7.

    误闯入黑暗森林的是个年轻的猎人，追踪一头鹿来到这里，被捕兽夹困住。

    格洛莉娅第一个发现了他。

    倘若猎人遇到的是其他人，就再也出不去了。

    邪神不会再伤害人类，但并不表示其他的黑暗生物会允许人类的入侵。

    格洛莉娅第一次看到其他的人类，雀跃不已。她尚不知黑暗生物和人类的对立，热情地邀请他回自己的城堡做客。

    一旁跟随格洛莉娅的地狱猎犬汗毛都竖了起来。

    没办法偷偷下手，他们必须考虑到格洛莉娅的心情。

    残破的身体和短而弱的寿命，他们精心养大的小公主在这一世仍旧活不过二十岁。

    倾尽心血、灌注所有精力养的花朵，只能开一瞬就会枯萎。

    负责清查的黑暗精灵被亡灵法师气恼地挨个儿踹了一遍，格洛莉娅浑然不知，她丝毫不懂人类对黑暗生物的惧怕，毫不避讳地让地狱猎犬为他治疗。

    年轻的猎人抿着唇，他问格洛莉娅：“你是女巫？”

    现如今，猎杀女巫的风潮已经过去，只剩下极端的人仍旧在持之以衡地进行“女巫审判”。

    猎人并不是其中一员。

    幽深、充满迷雾的森林中，却生活着一个漂亮、洁白的少女。

    怎么想都不对劲。

    格洛莉娅不理解他说的词语，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黑色的外套将她整个人罩起来，她伸手，摸到法斯宾德炙热的手臂。

    她开心极了：“法斯宾德！”

    身着黑色风衣的法斯宾德将她整个人罩在黑色的大衣下面，看向猎人时的眼睛黑漆漆，没有丝毫神采。

    年轻猎人下意识去摸身边的刀，但那尖锐的、一刀就能割开鹿咽喉的刀，在他触碰到的瞬间化成一滩水。

    “啊！”他惊恐地叫了一声，托着还在受伤的腿，往后蹭了几步。

    “法斯宾德，”格洛莉娅伸手握住邪神的手，小脑袋从他黑色的衣服中钻出来，她意识到不对劲，“你不喜欢他吗？”

    邪神嗯了一声，伸手招来黑暗精灵。

    “抹除掉他的记忆，再丢出去，”他说，“不伤害他。”

    他感觉到格洛莉娅握他的手不再发抖。

    邪神弯腰，将她抱起来。她现如今已经长得和当初初见她时一样高，也一样的纤瘦。在她五岁的时候，他主动分房休息，让莫莉贴身照顾她。

    莫莉说，只有变态才会对着小女孩下手，至少要等她年纪再大一些，再大一些——

    在这个普遍15、6岁就选择结婚的年代，毫无道德的邪神接受了莫莉的建议，安静地等她到十八岁。

    他抱着格洛莉娅，但她今天却抗拒这种亲密的动作，从他怀中挣扎着跳出来。

    “我感觉我们这样不太对，”格洛莉娅说，“我好想不应该和你这么亲密。”

    邪神的胸口疼了一下。

    应该是错觉。

    他问：“为什么？”

    “不知道，”格洛莉娅想不出答案，脸蛋皱起，“反正就是不应该。”

    但她下一瞬仍旧开开心心地拽着邪神的手，往前走：“好啦，法斯宾德，我好饿啊，今天中午吃什么？”

    邪神任由她牵着手，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格洛莉娅，完全没有把他当作男性来看待。

    更确切一点来说，她，并没有将邪神当作可以交往的男性。

    8.

    格洛莉娅身体太差了，以至于在17岁时才有了初潮。

    莫莉帮她把衣服洗干净，为她讲了该如何处理。

    邪神避开了。

    房间中，格洛莉娅主动拉住她的手：“莫莉。”

    “嗯？”莫莉坐在床边，慈爱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刚刚说，在这个之后，人类和男性……嗯，做你说的那种事情后，就会怀孕生宝宝，”格洛莉娅问，“我也会吗？”

    莫莉愣了一下，慢慢地回答：“会的。”

    但格洛莉娅不会。

    邪神和她不会有孩子，两人的结合并不能孕育出新的生命。

    格洛莉娅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有百合的香气，她满脸憧憬：“那我未来会和谁生宝宝啊？”

    莫莉犹豫两秒：“会是法斯宾德大人。”

    格洛莉娅立刻露出吃惊的表情，她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怎么能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她困惑极了，“而且，我应该也和人类结婚吧。”

    莫莉及时转移话题，避开这个敏感问题。

    格洛莉娅只觉着奇怪，她无法接受家人变成丈夫这件事。法斯宾德为她读过许多童话，每晚都有不同的童话故事陪伴她入睡。

    无论是哪一个通话中，公主都会选择和邻国或者其他新认识的人结婚。

    绝不会从皇宫中做挑选。

    太奇怪了。

    格洛莉娅抱着自己的膝盖，她也很想出去看看，看看森林外面是怎么样的。

    森林外面生活着很多人类，这是上次那个年轻的猎人告诉她的。

    大部分的人类，她的同类，都在森林之外。

    9.

    格洛莉娅准备了整整一年，终于在十八岁当天成功“逃跑”。

    她用床单包了许多许多的水果和点心，机灵地避开黑暗精灵和其他生物的监视，趁着地狱猎犬回家探亲，偷偷地跑出了森林。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离开森林，她就感觉到了寒冷。

    森林中，有无数精灵的祝福，以及邪神的庇佑，她能够以健全的身体存活，并且不会因为寒冷或者炎热而难受。可一旦离开森林，这些作用减弱，她的腿率先感受到疼痛，继而是冰冷的雪，能够没过她的膝盖，格洛莉娅哆哆嗦嗦地咬着点心，艰难地往外走。

    雪花一片胜过一片，格洛莉娅冷的想哭，但太丢人了，她发红的手抹着泪花，忽然感觉外面的人类住的都好远好远，远到她没有办法寻找自己的同类。

    在她被冻到几乎僵硬的时候，盛怒的邪神终于发现了她。

    格洛莉娅已经完全忘掉恐惧，只有看到熟悉人的欣喜，她开心地朝着邪神伸出手，眼睛亮晶晶：“法斯宾德，我——”

    剩下的话没有出口。

    她蓦然睁大眼睛，看着邪神将她用力抱在怀中，像她偷看到的小猫妖打架那样，堵住她的唇，像是要吃掉她，细细地舔着她的唇和舌头、牙齿。

    忍耐了几十年的邪神。

    在此刻完全被愤怒所占据。

    格洛莉娅被吻到懵住。

    肋骨被抱的发疼，她感受着被拥抱的温暖，以及恐惧和不解——

    啊。

    这是莫莉所说的。

    只能夫妻之间才能够做的，唇贴唇，互相交换、互相分享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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