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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不是他。”

    余鱼对上丁管家的视线,不知怎么地,觉着不能承认,她立刻否认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包括裴深自己,都说他只是在京郊几十里的地方打了个猎,只出门了半个月。

    那么裴深都这么说,过往的三个月,必须当做是假的。

    “救我的另有其人,我只记得你当时说要入京,我想来找你报仇,”余鱼把假话说得咬牙切齿,倒是像极了真话,“我被人带到京郊,偶然遇上世子,他带我入京的。”

    “这就不奇怪了,裴世子,京城第一纨绔,喜好美色,路上贪恋新鲜美人,的确合乎情理。”

    余鱼却听见了一个陌生的词。

    纨绔。

    还有什么,贪恋美人?

    总归都不是好词。

    她皱着眉:“不要胡说。”

    “老奴不胡说,只说点真话。”丁管家拱了拱手,“姑娘,如今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要是想揭穿我杀你的事,那你就不是丁姑娘,用世子未婚妻的身份蒙骗世子,蒙骗整个楚国公府,姑娘的下场,只怕不会比老奴好到哪里去。”

    “小莲这丫鬟误事,不过事到如今,也好。”丁管家提议,“姑娘无父无母,不若就和老奴合一次伙。老奴来证实,姑娘您就是丁府嫡亲的姑娘,世子的未婚妻,而老奴,是危难之时拼命救护姑娘的,忠主之人。如何?”

    余鱼紧紧皱着眉,她根本不愿。

    她又不想要丁姑娘的假身份,她有自己的身份,哪怕有着多么不堪的过去,没有任何幸福可言的回忆,可她始终就是余鱼,生来多余,却如鱼入湖的余鱼。

    “我为何要与你同流合污,我无所谓这个身份,大不了就告诉世子,你谋杀了我。你总归是个杀人凶手,要下牢里去问罪的。”

    “姑娘还是太天真了,老奴到底是国公府亲家家的管家,要是在国公府被抓了,下狱问罪,丢的可是国公府的脸。试问国公府,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毫无底细之人,丢这么大一个脸呢?”

    余鱼才不信他这般说辞,只她也没有反驳,毕竟要达到目的,顺着他走。

    “姑娘,我们也就是那么一点小误会,何必要弄到那般田地。还不如和解。”丁管家拱了拱手。

    “姑娘有幸被世子带回来,的确幸运。但是老奴实话说了,姑娘您要不是丁姑娘,根本不可能这么留在世子身边。您要知道,世子从满了十四起,身边来来往往的女子不下百人。单是给世子送的女子,能留在楚国公府两三日的,都是得宠的。”

    丁管家用一种看小孩的目光看余鱼。

    “姑娘,想要留在世子身边,随意的花花草草可不行,世子只宠一时,可要是想长久,那可是,只有未婚妻的身份。”

    “姑娘与老奴同谋,姑娘谋一个世子夫人之位,老奴,自然是谋一个平安。不害任何一人,皆大欢喜,姑娘看,如何?”

    余鱼本身就排斥此事,只裴深叮嘱了,她才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既然如此,就按照你说的办。”

    一个年纪小,容易被哄骗,还心有所属的小女孩。

    丁管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拱了拱手:“姑娘放心,有老奴在,定然不会让姑娘有后顾之忧。”

    “国公和国公夫人那里,老奴前去知会。只说姑娘不慎坠崖,老奴看护不周,到时候还请姑娘记得来救一救老奴,免去一番皮肉之苦。”

    丁管家如此说完,大大方方  退走了。

    这就是当面确认好,余鱼就确定要用丁姑娘的身份,在楚国公府,在京城活动。

    门刚关上,屏风后的裴深就转了出来。

    锦衣美艳的少年听了全过程,冰着一张脸,大步走过来。

    “刚刚他说的话,一个字都别信!”

    裴深走到余鱼跟前,第一句话说的就是这个。

    余鱼心情不太好,要和一个杀她的凶手合作,哪怕是虚与委蛇,她都难受,别扭。

    她闷闷地点头。

    “我知道的,不过是与他虚与委蛇,你说过的,让我答应他。作假罢了。”

    “不是这个。”

    裴深刚否了,垂眸看着余鱼单纯干净的目光,话到嘴边,有些说不出口。

    他不太在乎外界对他的评价。

    京城第一纨绔,权贵中的浪荡子。留恋美酒,贪恋美色,这些都是伴随着他多年的形容。

    哪怕在自己的父母面前,陛下面前,他都能付之一笑,偏听着丁管家这么对余鱼说时,他起了杀心。

    恨不得不顾计谋,将这个丁管家,当场杀了。

    她才多大点,不谙世事,双耳不曾听过靡靡之音,说这些污她的耳,着实可恶。

    “我是说……他刚刚说,我纨绔,贪花,什么外头的花花草草。”裴深还没这么尴尬地对人解释过什么,短短一句话,说的十分艰难,“就是诸如此类的词。”

    余鱼似懂非懂,但是再和他身上的脂粉味和酒气放在一起,她大概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你喜欢温柔乡?”

    余鱼表情有些奇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

    “你知道什么是温柔乡吗?就胡说。”

    裴深可不想教坏了小孩子,也不想她居然知道这么一个词。

    有些好笑,抬手想要敲一敲小丫头的脑袋,只是随着他上前一步,小丫头就退后一步。

    有些躲避。

    裴深暗恼这个丁管家,长了一张让人心厌的嘴。

    这种话,她到底听进去了。

    果然,此人留不得。先假作了小丫头的身份,日后早些处理了才是。

    “旁的也就罢了,这件事必须得说清楚。”

    裴深见余鱼抗拒地厉害,也不上前,和她隔着三步的距离。

    “你跟我一路回来,应该知晓我并非闲散人士。所谓贪花纨绔,不过是一种筹谋。”

    “你年纪小,不懂,旁的不需要知道,只知道一点就好。”

    裴深本不太想做过多的解释,只是眼看着小丫头都已经有了一丝闪躲,他神情正色,义正言辞解释了一通。

    “我绝非贪花好色之人。进出楚国公府的女子,皆与我无关。”

    刚说完,他啧了一声。

    “错了。”

    “只有你。”

    余鱼愣愣地:“哦……?”

    其实还是不懂究竟何意。

    “我得告诉你,是让你知道,将要抚养你的人,是一个正直的好人,绝非什么品行不端之人,可听明白了?”

    裴深耐着性子问她。

    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到底她与旁人不同。旁人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而小丫头,是他打算亲手抚养的人。

    就是这个世间,他最亲赖之人。

    旁人误会就误会,他唯独不想让她误会。

    他必须得还是小丫头眼中的英雄。

    余鱼半垂着头,片刻,挣扎着抬眸。

    “听不太明白。”

    什么筹谋,贪花纨绔,与她而言,都是不曾接触过的词汇,也无法想象。

    但是她唯独知道一点,温柔乡,是这个世间最残酷不过的词了。

    裴深没有否认这个词,她只能用自己仅有的认知,来判断这件事。

    “所以,你以后也要从温柔乡回来吗?”

    她的眼神有一些黯淡。

    似乎只是说出温柔乡这三个字,都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蔫蔫儿地。

    裴深迟疑了一下。

    他手下有的铺子,许多都是符合温柔乡三个字的。

    “我尽量,少去一些。”

    “哦。”

    余鱼眨了眨眼,然后抿唇指了指大门。

    “我知道了。世子,你要不要先回去?”

    她这话说的直白,可以说是在光明正大赶人。

    正房如今是她在住,三天时间,已经打扮成了半个闺阁,而裴深住了三天的偏房,还把诸多东西都搬到了偏房来,一副要长留的样子。

    裴深听着小丫头赶人,都笑了。

    “不高兴?撵我走?”

    “连哥哥都不叫了,嗯?”

    余鱼摇摇头,手指在裴深衣襟上留下的一抹桃红色胭脂上点了点。

    “我只是想说,世子是不是该去先洗漱一下。”

    裴深顺着她手指的,看见了自己衣襟上的胭脂色。

    他倒是不知道,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趁乱在他身上留下印子。

    可他抬眸看向余鱼时,小丫头盯着这里的眼神,格外的,不友好。

    他心中一动。

    有些猜测,是不是小姑娘醋了。

    可到底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女,若说她醋了,未免不够严谨。

    只是她这个眼神,让裴深多少有些享受。

    “好,我这就去洗了。”他声音里还有一丝笑意,转身时,像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哪个脚下不稳,下个楼梯都撞到我,弄脏我衣裳。”

    “我下次得小心些才是。”

    这番话落在余鱼耳中,只换来她一声赞同。

    “的确要小心点才好。”

    得了她的回话,裴深顺势回头看她。

    “小丫头,不喜欢我身上有别人留下的胭脂?”

    余鱼没想到,这居然让裴深看了出来。

    她也不忸怩,认真点了点头。

    “不喜欢。”

    “我知晓了,以后不会再有的。”

    裴深很有当一个庇护少女角色的认知,答应了她,自然是要做到的。

    等他离去后,余鱼也回到了内间。

    她一面是听着丁管家的那些话,一面是被裴深身上的气息扰的脑袋疼,整个人都焉了一截,一回来,又是小莲端来的药。

    余鱼忽地有些情绪低落,让小莲放下了药碗,也不想动,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

    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戳着药碗,热气腾腾的药散发着苦涩的味道,她也没有之前反应那么大。

    苦,难受,可她不太想动。

    身体里的力气都花光了一样。

    她难道是又生病了吗?

    余鱼不知道。

    一碗药已经放得几乎凉了。

    余鱼摸着药碗,慢腾腾地,将近乎凉透的药喝了下去。

    苦涩在舌尖蔓延开。

    叩叩两声,余鱼才抬头,裴深已经抬脚大步迈过门槛。

    他已然是沐浴过了。

    松松垮垮的丝绵长衣,半披着湿发,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他本就生得浓颜俊秀,这般模样,倒像是个夜里来袭的妖孽了。

    余鱼就愣住了。

    她目视着裴深一路走过来,在她身侧落座,嫌弃地看了眼她手中的药碗,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颗松子糖,直接塞入还傻着的余鱼口中。

    “早半个时辰就听你丫鬟说给你煎了药,这会儿才喝。怕苦就来找我,我这儿有糖,知道吗?”

    “……哦。”

    余鱼咬着嘴里硬邦邦的松子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这已经天黑了,他都沐浴过了,怎么还来?

    面对余鱼的茫然不解,裴深要镇定自若多了。

    “刚刚我险些忘了。”他又起身,若无旁人的往余鱼的梳妆台前一站,翻了翻,手中攥着一盒小小的胭脂过来,将胭脂盒递给余鱼。

    湿着头发许是有些难受,不少发丝紧贴着他纤细的脖颈,甚至还有水珠,顺着他的鬓角落下。

    他却含着一抹笑,朝余鱼抬起下巴。

    “不是不喜欢别人留下的胭脂味吗?今天哥哥教你一招。”

    “来,”裴深绮丽低靡的声音仿佛是妖孽的诱惑,“把胭脂洒在我身上。”

    余鱼攥着他塞过来的胭脂盒,明显跟不上裴深的想法。

    “什么?”

    裴深索性自己动了手。

    他的手攥着余鱼的手腕,另一只手握着她另一只手,掀开胭脂盒盖,再将胭脂点在她的手指。

    “抹过来。”他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襟。

    余鱼指尖绯红,却发现裴深的耳朵尖,比她指尖还要红。

    她心中一动,却抬起手指,慢腾腾地,将指尖的一抹绯色,点在了裴深的耳垂。

    “好烫。”她喃喃低语。

    裴深没想到她居然抹在了他耳廓上。

    他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却强忍住了。

    俊美的少年耳尖带着一抹胭脂绯色,手撑着腮,懒洋洋点了点小丫头的眉间。

    “我之前带的那点胭脂,可让你遮盖了。我也给你保证,以后只会让你小丫头给我身上染胭脂。”

    “现在,不讨厌我身上的胭脂气了吧?”

    余鱼不知道为何,心中忽地极速跳了跳。

    “……不讨厌了。”

    他发现了啊。

    余鱼想,她或许已经彻底走出来了。

    胭脂味,原来也有这么让人心动的时候。

    余鱼愣愣地看着裴深绯红的耳尖。

    她好像喜欢上了这种胭脂味。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深夜涩诱,坏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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