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衍也不逞强，只说谢长公主体谅之类的话。

    转眼间，朝阳殿已在眼前，嫮云便让子衍先进去通报，很快子衍便又出来，说陛下让长公主进去。

    嫮云方踏进朝阳殿，昭华头都没抬就说道：“你哪来的这些规矩？什么时候来见我还要通报了？打小我的东宫还不是任你来去？”

    嫮云一怔，好心来劝他用膳，怎么才进门就得一顿训斥，“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将火发到我身上？”

    她语气不满，昭华这才抬头，也知说话重了些，便招手让她上前来，“你怎么突然来了？可是回到宫中有什么不满意的？”

    嫮云瞥他一眼，“我呀，是来劝我们陛下进膳的。”

    昭华一愣，望了望殿外，天色都暗了下来，原来已是这个时辰了，他一点都未察觉，可此时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摇了摇头：“我不饿，先放着吧。”

    嫮云不依，撇嘴道：“你说不饿，大概是朝堂上有什么烦心之事，可是这烦心事是怎么处理都处理不完的，与其此刻在这里生闷气想不起解决的办法，不如先把肚子填饱，说不定啊，等着填饱了肚子这解决的办法就有了呢。”

    她摇着他的胳膊，笑的明媚，却一扫昭华心中阴霾，昭华舒了口气，不忍拒绝她，笑道：“难得你会在我面前撒娇，我怎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嫮云面颊一红，“谁、谁撒娇了？”

    昭华大笑，与她一起转身到后殿用膳。

    “可是出了什么事？方才看你愁眉不展的。”嫮云一边给他布菜，一边顺势问道。

    昭华让她自己吃，不用管他，又言道：“左不过是一些烦心事，何必说出来让你也跟着平添烦恼。”这偌大的一个燕国，事物冗杂，烦心事是管都管不过来的。

    嫮云却叹道：“明明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又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

    嫮云总说她拿昭华没法子，其实昭华又何尝不是？便给嫮云盛了碗汤，只好如实相告：“前些天我给甫阳县的杜县公指了门亲事，他却上折子请求取消这门亲事，公然抗旨，不识抬举。”

    “你给他指配的是哪家的姑娘？”

    “定王之女，县主汝秀。”

    嫮云蹙眉，这汝秀的父亲是郡王，自己也是县主的品级，将她配与杜县公，明显是昭华为了拉拢甫阳县，可这杜县公却拒绝亲事，无疑是打了昭华的脸，的确是太不识抬举了，难怪昭华这般生气。

    可若是要拒绝，总要有个拒绝的理由吧，总不能皇上的旨意没有缘由的便公然违抗。

    “且不说汝秀的身份贵重，单说汝秀之貌，世人谁不知县主汝秀美艳无双，娇柔百态？杜县公却为何要拒绝？”

    说起这个昭华更气，“折子说他早已有了意中人，竟是身边的贴身奴婢，言道二人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他不愿背弃心爱之人，只好请求我收回旨意。”

    “为了一个奴婢拒绝王公之女？”嫮云一惊，却也着实钦佩，“不过他肯为心爱之人违抗圣旨，单是这份勇气和心意也值得尊敬。”

    嫮云心想，若那杜县公真与自己的婢女情投意合也好，那汝秀身份贵重，又是郡王之女，她本是觉得该入昭华的后宫，以安王公们的心，可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口。昭华本就心中烦闷，她若再说这样的话，指不定要与她生分，罢了，多说无益，她也不打算再开口了。

    昭华却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若他真与那婢女情投意合，我倒还不至于如此生气，可我查过了，那婢女虽然侍奉他时日不短，但一向本本分分做事，认识他们的人都没看出来这二人生的哪门子的情意？”

    “既然是个奴婢，自然不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什么，有时候越是得来不易的感情，才需要小心翼翼对待呢。”嫮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堂堂一个县公，若是娶一个婢女自然会遭人非议，二人私下且不必说，起码在外人面前该是小心翼翼隐藏着。

    昭华见她说不到重点，索性言道：“我是担心，他是太师的人。”他是担心，杜县公是太师一党，拒绝他的赐婚而用一个婢女当幌子。

    原来如此……甫阳县是燕国为数不多的富庶之地，连昭华都想要拉拢，若真是太师一党确实有些麻烦。

    嫮云让宫婢将饭菜收走，许久都不曾言语，昭华又赶去前殿看折子，过了一会儿嫮云从后殿出来，走到昭华身旁，浅笑言道：“我倒有一个法子解决此事，不过你可不要怪我干涉朝政。”

    昭华眉间一喜：“你自幼聪慧，若真有好法子，我自当洗耳恭听，且谁说后宫女子不能干政了？柔然都能有女将军，咱燕国也该有个女相国才是。”

    嫮云知他是在打趣儿，推搡了他一把径直说道：“给那婢女抬身份，并将其赐予杜县公为妻，若杜县公真对那婢女情真意切，自然心生感激。可若他有推诿之意，必是太师一党无疑，日后便该防着了。”

    其实她这法子也简单，最差也不过是确定了杜县公是太师一党而已，可若是赌对了，杜县公必然感激陛下。

    昭华果然大喜，抬眸望着身侧佳人，伸手一把揽过她的腰身，将他往自己怀里一带，嫮云重心不稳便跌落在他的怀中，她惊呼一声，又恐被外面侍者听到，连忙噤声。

    昭华望着她，眉眼间尽是笑意，方才见她因杜县公对一个婢女的情意而心中羡慕，可她却不肯看看身边的这个人，对她的情意有多重。

    嫮云瞪他一眼，挣扎着起身，眉间又羞又怒，“这可是在宫中，你若再这样不自重，我就……”

    “你就如何？”昭华笑盈盈的望着她。

    嫮云别过头去，“我是你阿姐，这一点是事实谁都无法改变，如今你登基初期，朝政不稳，又有太师一党结党营私、玩弄权势。此时对你而言，民心最为重要，若你执迷不悟，想要给世人一个有违伦常的昏君形象，那我不如……”

    “够了！”昭华拍案而起，她总是有办法让他生气，也知道什么样的话可以惹怒他，大道理一大堆，无非就是一句话，她不爱他，仅此而已。

    “我还要看折子，你先回去吧。”他拳头紧握，按在桌案上，尽量压低怒气的说道。

    嫮云欲言又止，终是转身离去，朝阳殿的殿门一张一合，连带着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

    子衍要亲自送长公主回去，嫮云却摇了摇头，指不定昭华这边还有什么吩咐，还要子衍在身旁伺候着，子衍见长公主脸色不大好，只好另派了两个寺人跟在长公主身后。

    这皇宫内的路她比谁都熟悉，此刻在夜色下慢慢行走，那两个小寺人便不远不近的跟着。

    想到方才昭华满脸怒色，重重拍案而起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心中竟隐隐有些心痛，这种感觉太模糊，又太莫名其妙了，她捂住胸口，心情很是沉重。

    “恕罪？冲撞了公主便是死罪！”耳边突然飘来一声严厉的斥骂，嫮云停下脚步，往一侧的宫道上看了一眼，是姝公主？

    姝公主身边的宫婢正对着跪在地上的一个小寺人颐指气使，姝公主一抬头，也恰好看见了嫮云，不过她只是冷哼了一声，权当没有看见。

    那个小寺人不停的求饶，姝公主却一声不吭，只有那个宫婢一下下扇他的耳光，小寺人兴许是被打蒙了，连求饶也不会了，那个宫婢下手着实狠，小寺人的两边脸都被打肿了，她却还不住手。

    嫮云蹙眉，心中有些不忍，好好一个人，犯了多大的错要被打成这样？

    “住手！”她出言制止，那个宫婢是姝公主的人，知道自家公主瞧嫮云长公主不顺眼，也不理睬。

    嫮云对身后两个小寺人使了眼色，那俩人快速上前将那宫婢拉开，姝公主一看这架势，怎能忍得下去，冷声道：“你要干什么？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了？”

    嫮云不答反问：“他犯了何罪？”

    “用不着跟你汇报吧？”

    嫮云皱眉，她好似并未得罪过姝公主吧？见这姝公主目中无人的样子，嫮云也不愿多与她费唇舌，直接走到那小寺人面前，低头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寺人两颊肿的很高，还不忘给嫮云叩头行礼，才慢慢说道：“小奴是奉先帝惠昭仪之命，前往少府取些冰块的，昭仪怕热，殿里的冰又用完了，这才派小奴前去领取，谁知就遇上姝公主了，小奴有罪，冲撞了公主。”

    姝公主冷哼，嫮云见这小寺人讲话条理清晰，态度诚恳却又不卑不亢，便生出恻隐之心，与姝公主言道：“他既冲撞了你，的确有罪，可也受到了惩罚，我看他脸上的伤不轻，再打下去恐闹出人命，姝公主且饶他一条性命吧。”

    “饶他？我偏不呢？”本来或许她还会饶恕，可偏偏这个女人要来多管闲事，她就偏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