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桓度在霍大将军的掩护下，悄悄进了昭华的房间，有霍大将军在外把守，桓度便无须顾忌。

    “到底出了何事？”前短时间桓度传信回邺，说有要事禀告，昭华便让他先去薛城等候。

    桓度在昭华的示意下坐到一旁，神情颇为严肃的说道：“魏国疫灾，比桐县灾情更加严重。”

    昭华大惊，魏国竟然也发生了疫灾，要知道疫灾不是小灾小祸，多半几十年上百年都不一定能有一场，可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燕国和魏国相继发生疫灾，这是巧合？

    桓度见昭华怀疑的目光，果然点了点头，“魏国与桐县发生的是同一疫症，而且是在魏国好几个城镇同时发生的，受灾百姓高达万人。”

    难怪，难怪桓度去魏国一待就是半年之久，昭华握紧拳头，猛地重捶了一下桌子，桓度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气什么，曾亲眼目睹了桐县疫灾，此刻听到这样的消息怎能不震撼不气愤。

    “又是柔然人！”昭华自登基以来，已经很久不将情绪外露，可听说受灾百姓高达万人，他到底是没忍住。

    “哪怕是在战场，不论死伤多少都没什么好计较的，可用这种卑鄙手段！”

    “陛下稍安。”桓度知他自幼良善，此时趁机言道：“魏国如今吃了这样大的亏，必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与我们一样，苦于没有证据。若是能查到柔然人致使两国疫灾发生的证据，届时与魏国联手，不愁报不了这个仇。”

    这话由谁说出都不奇怪，可偏偏从桓度口中说出，倒让昭华有些不可思议，看样子在魏国这半年，面对上万名疫灾患者，桓度到底是愤怒了。

    “只是……魏国一向不与他国交恶，也不与旁国为伍，就算我们有了证据，魏国也不见得能与燕国合作。”可若不借助魏国的力量，仅凭如今的燕国，根本没有能力对抗柔然。

    “这个陛下不必担心，我方才那番话正是魏国凌云侯的意思。”

    “凌云侯？魏国凌云侯不是一向不干涉朝政吗？”魏国一向神秘，也很少与他国交往，但魏国凌云侯的名号他还是知道的，听说这个凌云侯乃魏国国君的叔父，一向闲云野鹤惯了，从不过问朝堂之事，魏国国君对这个叔父信任至极，多次想将朝中大权交到凌云侯手中，却都被凌云侯婉拒了。

    这个凌云侯，世人都道他是逍遥侯爷，但传言毕竟只是传言，如今听桓度此言，那凌云侯未必没有仕途之心啊。

    “实不相瞒，凌云侯夫人正是桓度之师，我这一身医术都是凌云侯夫人所授。”桓度此前从未提过自己的身世或师从何处，昭华他们都以为桓度是医学世家，家族世代从医的。

    可桓度一个燕国人，怎么会师从魏国的凌云侯夫人？“这倒是稀奇，莫非你是在魏国长大的？”

    桓度却是摇了摇头：“师父喜静，且身份不便，我也只是每年去魏国待一段时间，不算在魏国长大。”

    昭华坐在案前沉思，既然桓度与魏国凌云侯府有这等渊源，那么此事倒多了几分把握，只是当初潜入桐县的那两个柔然人都已身死，因为患的是疫症，尸体早已焚烧，连点渣都不剩，如今又该去何处查？

    昭华转念一想，问道：“魏国那边可能查出什么？”

    桓度一叹：“柔然忌惮魏国，且毕竟离魏国太过遥远，中间还隔着凉国与燕国，并没有直接派人前去，引发魏国疫灾的应该是从柔然私渡过去的器具，这也正可以解释为什么燕国的疫灾是好几个城镇同时发生的了。可魏国治疗疫灾力度很大，所有患者用过的东西、穿过的衣服全部都焚烧了，很难再查出什么来。”

    燕国和魏国这边都查不到，那么……

    昭华与桓度相视一眼，都明白彼此的意思，昭华却摇了摇了头：“不行，太危险了，此事我早晚会与柔然清算，可如今燕国内忧不断，也不是处理此事的最佳时机。”

    桓度还想再说什么，又被昭华打断：“且魏国也方经历了这么大一场疫灾，内耗严重，想必也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元气。此次我们先一同去林城，等从林城回邺后再从长计议。”

    桓度知他心意已决，不愿自己一人前去柔然调查那般凶险之事，也罢，此番去林城途中还不一定会遇到什么凶险，他虽无大用，毕竟还有些医术傍身，关键时刻也能帮上些忙。

    门外传来敲门声，昭华与桓度便都不再言语，霍言推开门进来，小声道：“是骁骑将军。”

    昭华点头示意知道了，便让桓度和霍言早些回去休息。

    本来从邺城一路出发前往林城，路上昭华也没打算耽搁时间，不过是迷惑太师而已，如今已经与桓度会合，一行人便再也没有在哪个地方停留一日之久，一路上倒也顺利，除了中途吃饭住店，基本都在赶路，只是马车行的不快，路过好山好水处，也会下车来歇息片刻，看上去倒也向是出游的。

    不过这番好兴致，却在途径蜀东郡时被破坏殆尽。

    蜀东郡是去林城的必经之路，可偏偏今日这必经之路他们无法过去，还没进入蜀东郡，路过城门时，昭华一行人就被挡在了城外，其实也不只他们这些人，是所有人都被挡在了城外。

    “城中出了何事？为何不让进城？”赵洁询问旁边的百姓，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说是今日一早就关了城门，谁都进不去，他们都已经在城外等了大半日了。

    惠城是个小城，隶属于蜀东郡，听说是蜀东郡相坐镇。

    赵洁又问：“没说什么时候开城门吗？”

    一个老翁叹道：“郡相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哪会管我们这些老百姓啊。”

    另一个中年男人也说道：“听说是城内在抓盗贼呢，怕这盗贼逃出城外，这才关了城门。”

    老翁摆了摆手，“你知道什么，哪有什么盗贼，分明是在抓郡相的二夫人呢。”

    “不对不对，就是抓盗贼，郡相府的银两被偷了。”

    “不是，不是抓盗贼。”

    二人争执不休，赵洁却懒得再听下去，转过身去向陛下禀报。他们这一路走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又不是在战时，一个城门说关就关，惠城虽小，可却是个交通要道，如今这城门一关，多少人被堵在城外，进不了城，借不了道。

    昭华凝眉道：“这惠城最好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必须要关城门。”

    城外等候的百姓有几百人，嫮云知道昭华是真生气了，便宽慰道：“也许惠城真有不得不关闭城门的理由呢，现在事情都还没搞清楚，你倒先急着生气了？”

    昭华刚想反驳，却在此时，城门大开，百姓群中一阵骚动，接着百姓们便肩摩踵接的往城内涌去，只听见官兵大喊：“惠城近日只进不出，你们可要想好了，别到时候又哭喊着要出去。”

    此言一出，有的百姓驻足不前，有的继续往前挤，太师几人询问陛下意见，昭华一扬头，“走，进去看看惠城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行人跟在百姓后头，顺利的进入了惠城，可他们才刚进去，身后的城门便迅速关闭，赵洁皱眉想回头说什么，却被霍言拉住，低声道：“静观其变。”

    几人进了城，想包下一间客栈，可客栈老板却说什么都不肯，许是惠城只进不出、人满为患，客栈也想多赚点钱，连房价都涨了好几倍，惠城本就是小城，客栈也就是三两家，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因为客房不多，除了昭华，其余人都是两人一间，他们先在客栈中吃了午饭，子衍性子活泛些，跟掌柜的打听了不少消息，特来说与他们听。

    原来事情跟那老翁说的差不多，这蜀东郡的郡相原配夫人一直卧病在床，是个病秧子，偏偏这夫妻俩感情一点都不好。这不，郡相前几日看上了城东的一个姑娘，可人家姑娘已经有婚约了，死活都不肯，可郡相不管，硬是要把人家姑娘娶进门，今日是成亲的日子，谁知道那姑娘竟然跑了，这才有了关闭城门一事。

    “真是混账，人家姑娘都有婚约了，他还强取豪夺。”榆桑听罢此事，很是气恼。

    不过嫮云几人却把目光转向榆桑，能从一向温婉知礼的榆桑姑娘口中听到“混账”二字，倒也稀奇。

    太师清咳：“在公子面前慎言！”

    昭华摆了摆手，言道：“无妨，骂得好，若掌柜所言不虚，这蜀东郡的郡相确实是混账。”

    榆桑见陛下替她解围，便更放开了说：“也不知那逃跑的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既然封了城，她跑不出去，不是早晚要被那郡相抓住？”

    嫮云也感叹道：“是啊，发生这样的事情，逃与不逃，最后都是麻烦。”

    霍言突然想到进城时官兵说的话，担忧道：“那岂不是说，没抓到那姑娘之前，城门一直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