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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以画为媒作相思

    虽然她心中早将阿云姑娘视作知己好友,但当得知阿云身份后,她便始终记得尊卑有别,不敢僭越。可她心里依然将她当朋友啊,几个月前,凉国犯境,当得知长公主自己请旨入凉国和亲后,她在家中狠狠哭了一场。

    没有哪个女子会心甘情愿嫁去异国他乡,且是作为和亲的工具,可长公主毅然选择了踏上和亲之路,这份勇气和大义值得每一个燕国子民敬重,可榆桑心中却只有心疼。

    “她六岁的时候便被母后带进宫中,那时我还没什么记忆,后来才知道她才进宫的时候对什么都很怯懦,不喜欢陪我玩、不喜欢和人讲话,只喜欢一个人躲在杏树底下发呆。后来大概是父皇母后的关爱和我的锲而不舍,她渐渐习惯了我们这些家人,从那时起,我与她便也没有分开过,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彼此早已融入对方的生命。我从想过有一日,她会离开我……”

    昭华的声音缓缓传进榆桑的耳中,自从昭华登基后,他们二人便没有这样平等的交谈过,榆桑有些失神,想到了曾与他一同前往鲁西郡借粮,想到了那年年末二人在街市相遇,他赠她白玉簪子。

    那时他是尚王,她是太师之女,他们是百姓心中最般配的一对,她曾经那么渴望靠近他,如今与他近在咫尺,却突然感觉离他那样遥远。因为她陪在他的身边,他的眼里都不曾一刻有她的影子。

    “榆桑,你有很绝望的思念过一个人吗?”

    榆桑……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以往他不是唤她榆桑姑娘,便是榆桑县主。她有,她当然有!可她没有回答,眼前这个男子,只要她能永远这样注视便已心满意足。

    “陛下,您似乎有些醉了。”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以往她是很不喜欢这个味道的,可此刻却觉得酒的味道似乎也没那么难闻。

    醉了吗?昭华唇角一扬,淡笑道:“也许吧,今晚是喝了不少酒呢,要不然也不会走到这里来。”他低眸浅浅的望了榆桑一眼,便偏过目光,她与她完全不同,他怎么就认错了呢,是因为太想她了吗?

    榆桑娴静温婉,阿难慧黠敏感,一个闺中佳人,一个女中诸葛。除了拥有相同的美貌,二人似乎哪哪都不同,可方才见榆桑站在醉霞阁外,他分明觉得是他的阿难回来了,如今才知梦碎人未归。

    “陛下与长公主一同相伴长大,自然感情深厚,这份情意亦是难得。”她感慨道。

    “不,我爱她。”

    榆桑的神情僵住,只能感觉到睫毛微颤,宽袖里的手紧了又紧、握了又握。秋风吹进醉霞阁的院落,仿佛将他这句话也一同吹走,那几个字符吹散在风中,在她的耳边盈盈绕绕,一下下撞击。

    她哪有那么坚强,却装作糊涂,“陛下……在说什么?”

    昭华在嫮云曾经的寝殿外徘徊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进去,却转身往醉霞阁外走,他知道榆桑就跟在他的身后,也知道她听到这样的话该有多吃惊,可是这样的话他又能对谁去讲呢?他太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一直一直爱着他的阿难。

    “在还不懂感情的年纪,我便认定,这一生都不愿与她分离。后来情爱懵懂,我的心中便只有她的影子,婚嫁、夫妻、情爱、相守,所有与之相关的联系,我能想到的只有她一人。可以说,在情窦初开后,我就从未想过这一生会娶旁的女子,可命运弄人,她终究还是嫁给了别人。”他像在喃喃自语,而这些话在榆桑听来,如漫天惊雷,他说的这般清楚,她怎么还能再装糊涂?

    可这些话对她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对不起,我只是想有个人能陪我说说话。”他看到榆桑眸中的难过,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伤人的话,榆桑曾经舍命救他,他也答应过阿难,会将榆桑与太师分的清楚,会报答榆桑的恩情。

    榆桑神情晃了晃,强颜欢笑,他的幽深的眸子、他的寸寸眉眼,在她的心里荡漾开来,本来他对她就无意,那么知道了他喜欢谁于她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她这般想着,唇边便挤出一丝笑意来,“能做陛下的倾诉者,榆桑很是荣幸呢。”

    二人不知不觉沿着醉霞阁的四周走了一圈,昭华作为帝王,不能离开宫宴太久,本是想出来透透气,却越透气越烦闷,好在有榆桑时不时听他念叨几句,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讲了些什么,榆桑倒也不曾打断他。

    从前阿难在时,对榆桑的评价很高,说她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好似任何人与她在一起,都不会感觉到不自在,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你不知不觉吐露心底的秘密,却又不担心她会将你的秘密公诸于世。

    这真是一个让人舒适的姑娘,可惜,他给不了她什么,他先遇见了阿难,心里便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宫宴之上的朝臣们见陛下与榆桑县主一同回来,眼神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各有所思,唯独太师面上不大高兴,等榆桑入席坐下,他才低声问:“你怎么与陛下一同回来?”

    “在殿外遇到的。”榆桑现在学会了如何在父亲与陛下之间周旋,在父亲面前,她表现出对陛下的死心,让她与父亲的关系不再变得更僵,而一旦父亲觉得她是真的放下了,她再不经意替陛下说话,父亲也只会觉得榆桑是站在他的角度着想,有些话也会听上一听。

    昭华新政能实行的如此彻底,其间少不了榆桑从中劝说周旋,太师向来最宝贝这个女儿,自然也不愿与女儿再心生嫌隙,如今女儿对昭华小儿死心,他自然喜闻乐见。

    “陛下,先喝碗醒酒汤吧。”宫宴结束后,昭华回了寝殿,翕早就吩咐人熬好了醒酒汤,陛下一回寝殿,他便吩咐人端了上来。

    没想到陛下却摆了摆手,嫮云走后,昭华勤于朝政、励精图治,从未有过分毫懈怠,为的便是尽快使燕国强大,以兑现与嫮云的三年之诺,今晚是小半年以来唯一的一次放纵,他可不想那么快清醒。

    翕如今伺候陛下时日久了,也早已摸清了陛下的脾性,见陛下拒绝,便也不再劝,招呼寝殿里的人都退下,自己便也在外面守着。

    昭华没有睡下,反而掌了灯在案上,铺开蚕茧纸,细腻洁白的纸张如一尘不染的白衣,昭华的字写的极好,曾几何时,一度成为文人墨客间争相临摹的对象,可却极少有人知道,他的画也极好。少时的时间,大多都用在了练字作画之上,虽为太子,然父皇身体强健,他并未过多参与朝政,整日如一般贵公子,吟诗作画,好不乐哉。

    立在案前,手中笔尖灵动,时而飞舞、时而沉稳,慢慢起落、细细勾勒,不多时,栩栩如生的女子跃然纸上,好似从现实生活中一瞬间入了画,那双眼睛,有着世上最美的眸,所有的情感和思念都融入其中,让人有种错觉,若是一直盯着那眼睛看下去,会被她吸入画中。

    昭华轻轻将笔搁置,手指轻颤抚摸画中女子的眉眼,入了夜,深宫之中万籁俱寂,没有人打扰他,也没有任何声音打破这份寂静,他可以一个人将自己融入黑暗,融入那份入骨的思念当中。

    “公主,公主?”嫮云瞬间惊醒,便见安歌掌了灯蹲在床榻边,她疑惑道:“怎么了?”

    安歌松了口气,“公主梦魇了吧?方才一直在讲梦话,还……还一直流泪。”

    嫮云抬起手抹了把脸颊,手上湿润润的,还带着些许余温,她怔怔的看着手中泪水,梦境一瞬间袭击而来。

    “公主梦到什么了?”安歌将灯放到一旁,拿出帕子替她擦拭泪水。

    可是她越擦,嫮云的泪水便越多,好似永远也擦不干,安歌吓坏了,紧张道:“是梦而已,公主可千万别当真啊。”

    嫮云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喃喃道:“安歌,我真的好想他。”

    安歌心疼的一边替她拭泪,一边安慰道:“会有相逢的一天的,陛下也会一直念着您。”她当然知道公主口中的他是指谁,原本她和阿清还想劝着公主接受三殿下的情意,可这一刻她才明白,公主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陛下的,她满心只有心疼,为何天意这般捉弄人。

    九九重阳,向来是民间最为重视的节日,而在这一日,舒贵妃终于允许淑尤进宫看望凉王,当然同时看望凉王的还有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十几位未成人的皇子,凉王的病听说反反复复,有时候会好一些,虽然这都是舒贵妃的说辞,事实谁也不知。

    不过重阳这日,凉王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嫮云是头一次见到凉王,先是依礼拜见,之后便一直立在淑尤旁边,凉王待她的态度很好,也许是因为疼爱淑尤,也许是因为她是燕国的公主。